我今年30歲，女兒14歲 第十三章

    「同學們好，上周教的曲目大家回家有好好練習嗎？」

    說話人叫楚一琳，據說是這學期剛來的音樂老師。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艾夏就覺得這個人看上去和媽媽有幾分相似，相似的身材，相似的髮型，連笑容和說話語氣都有些相似，而真正讓她有一種媽媽回來了的感覺，還是因為楚老師第一節課給大家用鋼琴彈奏的那首《金魚花火》。記憶中，那是媽媽最愛唱給自己聽的歌，小時候艾夏覺得媽媽可了不起了，除了會講中文和英文，還會一種她聽不懂的語言，後來她才知道，那是日語，而那首《金魚花火》是媽媽教會她唱的唯一一首日語歌。

    「夏の匂い雨の中で、ぽたぽたおちる金魚花火……」老師在上面彈奏，艾夏在下面跟著唱，唱著唱著眼淚竟不知不覺流了下來。那一刻，她腦海中出現了很多小時候的畫面：生病了依偎在媽媽懷裡，媽媽只要一唱這首歌她就不覺得難受了；夏天的夜晚，和媽媽在約瑟芬·巴特勒學院的小山坡上數星星，她們會一起唱這首歌。

    這首歌里承載了太多她和媽媽之間的回憶，所以一聽到熟悉的旋律，她就不禁動情，眼淚止不住地就流了下來。那節課結束之後，她鼓起勇氣想和老師說說話，誰知道竟有很多人圍著這位漂亮的新老師問問題，害得她完全無法靠近。不過，也不知道是因為她那張人見人愛的漂亮臉蛋還是哭得紅紅的大眼睛，老師最後還是注意到了她。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了，眼睛怎麼紅紅的？」楚老師用一種很溫柔的聲音問到。

    「我……」艾夏突然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情緒複雜。

    大概是看出她的為難，楚老師看了下四周，確定沒有別的學生在等她，於是牽起艾夏的手，說：「走吧，到辦公室去說。」

    「太好了，辦公室里沒人，進來吧。」探頭看了看，楚老師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然後便把艾夏領到了自己的座位前。

    「我這兒有巧克力和薯片，你喜歡吃哪個？」待艾夏坐定後，她從抽屜里掏出一包零食，挑了挑遞到了艾夏面前。

    艾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零食，猶豫了片刻便把手伸向了巧克力。

    吃了一塊甜甜的巧克力，艾夏覺得心情舒暢了很多，臉上不知不覺掛上了可愛的笑容。

    「你笑起來好可愛哦！」楚老師突然喊了出來，然後捂著嘴咯咯地笑了起來。

    艾夏竟然臉紅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擺弄著手裡那張巧克力包裝紙。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楚老師問。

    「艾夏。」艾夏小聲地說，臉上的緋紅還沒有完全褪去。

    「艾夏……那我叫你夏夏可以嗎？」

    艾夏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剛才我看你眼睛紅紅的。怎麼了？」楚老師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

    艾夏嚼了嚼嘴裡的巧克力，思考了一下，然後把媽媽的事情挑了些重點內容大概講了講，當然，關於家裡的秘密，她隻字未提。

    聽完後，楚老師臉上的表情也很難過，兩個人就這麼沉默著，只剩艾夏手裡那張包裝紙被她揉來揉去發出的聲音。

    「我……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沉默了片刻，楚老師先說話了，「你一定很難過，現在說再多安慰的話也無法撫平你內心的傷痛。不過，你還小，人生的路還有很長，一定要堅強地走下去，這樣，媽媽在另一個世界才會安心，明白嗎？」她輕輕拍了拍艾夏的肩膀，用鼓勵的語氣說。

    艾夏點了點頭，抹掉殘留在眼角的淚珠，輕聲說：「謝謝老師。」

    楚老師笑了笑，從零食包里拿出一袋巧克力遞給艾夏：「拿去吃吧，希望巧克力能減輕你心裡的苦澀。」

    艾夏不好意思地看著她，猶豫了片刻還是伸手接住了。

    從那以後，艾夏就喜歡上了這個像媽媽一樣美麗溫柔的老師，也喜歡上了這堂音樂課。

    「哎呀，夏夏，快看，是理事長誒！」一旁的姜小朵用手肘輕輕碰了碰艾夏，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往門口看。

    艾夏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發現爸爸和另外兩個校領導先後進了教室，然後走到教室後排的座位坐了下來。

    艾夏記得昨天的升旗儀式上，爸爸說過要挑一些課旁聽，也不知道這次是隨機的還是故意的，反正又被他們班趕上了。

    正在講話的楚一琳也不知道是被他們的突然闖入給嚇到了還是怎麼的，竟然愣愣地盯著他們，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這時，坐在第一排的某個學生輕輕地喊了她一聲，才把思緒不知道神遊去哪兒了的老師給拉回了現實。

    回過神來後，楚一琳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一下思緒，深呼吸了一口，然後對面前的學生說：「上周我們已經把《d大調卡農》的卡農部分教完了，大家有好好練習過嗎？」

    只見下面的學生有些面面相覷，有些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有些眼神閃躲。楚一琳皺了皺眉，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遇上理事長旁聽？卡農難度可不小，短短一周時間，根本不可能練出來。更何況……她在心裡嘆了口氣，看這反應，大家應該是沒怎麼練習的。

    正當她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她看到艾夏正看著她。這時，她想起艾夏曾經跟她說過，她從小就學習小提琴和鋼琴，卡農對初學者來說也許很難，但對於一個學了很多年的人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了。這麼一想，她覺得心情稍微輕鬆了些。

    「有沒有同學自願上來給大家演奏一下？」雖然這麼問，但她知道只有艾夏一個人有可能回應她。

    果然，艾夏緩緩地舉起了手。

    楚一琳喜出望外，趕緊說：「好，那就請艾夏來給我們演奏一下吧。」

    這時，坐在後排的艾陽眼前一亮，剛才還慵懶地坐在椅子上，立刻就挺直了腰板豎起了耳朵。

    艾夏走到講台前，楚一琳伏在她耳邊輕輕問：「需要老師給你伴奏嗎？」

    艾夏點了點頭，楚一琳回了她一個ok的手勢。

    就這樣，兩個人一個拉小提琴一個彈鋼琴，非常完美地演奏了這段世界上最美的旋律。

    明明是一樣的旋律，重複二十八遍之多卻絲毫不會讓人聽膩，反而越到後來越陶醉，這就是帕赫貝爾卡農的魅力，艾陽心想。他看著女兒認真投入的演奏，恍惚間竟看到了妻子夏梨的身影。女兒的小提琴是夏梨教的，卡農也是夏梨最愛的旋律之一。還記得他們夫妻兩人的成人禮上，二人合奏了一曲卡農，夏梨拉小提琴，他彈鋼琴，那可以說是他人生聽到過的最好聽的卡農。他沒想到出身平凡的夏梨竟然能拉得一手如此優秀的小提琴，更讓他佩服的是，連他那位苛刻的母親也對夏梨露出了讚賞之情。現在想想，也許夏梨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平凡，只不過她甘願做一位平凡的母親而已。想到這裡，艾陽感到心疼和自責。

    當艾陽還沉浸在對夏梨的思念中時，音樂聲停止了，整個課堂上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楚一琳一邊鼓掌一邊走到了艾夏身邊。她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了，因為艾夏的小提琴真的拉得特別好，雖然不是她教的，但也在理事長和校領導面前給她長了臉。

    艾夏聽著這掌聲，腦子裡面還迴蕩著卡農的旋律，這是媽媽最喜歡的曲子，正因為如此，媽媽常常讓她演奏，結果，這也變成了她最喜歡的曲子。這時，艾夏看到了坐在後排的爸爸向她投來讚賞的目光，於是她笑了，那一刻，她突然覺得窗外的陽光不知何時竟變得那麼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