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卿多驕 一個三生三世關於蝴蝶潭的故事

    第一章巫後的占卜

    離農曆四月十五日的蝴蝶會還有三天,但點蒼山雲弄峰下的蝴蝶泉邊早已聚集了成群結隊的各色彩蝶,蝶與蝶首尾相聯,倒垂於鏡面潭水邊,如凝花序,蝶影迷亂,與那棵開著蝴蝶花的合歡樹爭相奪艷,盡開盡研。

    每年的這幾日,總會有一對對的青年男女來到這蝴蝶泉邊,玩賞著千蝶翩舞,訴說著雯姑與霞郎的愛情傳說,憧憬著屬於他們自己的美好故事,為此,美麗的姑娘們會小心翼翼的拿出刻了她們多年心愿的五彩石,投向泉水中許願。

    對著蝴蝶泉許願,那是所有少女對於愛情的幻想所付出的一份真誠,因為傳說蝴蝶泉就是愛情的象徵,凡是所有在此許了願的女孩都能得到她想要的愛情與幸福。

    與她們一樣,我也曾在一次黃昏之夜,月上柳梢頭的時候,一個人悄悄的去過蝴蝶泉邊,我將自己精雕細琢刻了兩年的許願石投入泉水之中,說出了自己十八年來的第一個夢想。

    一個白衣飄飄的英俊男子,我心中的李白。

    我盼望著能早日與他相見。

    為了我願望的實現,我在蝴蝶泉邊一個人跳起了舞,因為快樂和祈禱而跳的舞,連我自己都不敢置信,竟會引來數千蝴蝶在我身周翩躚。

    與蝶共舞,讓我成為蝴蝶泉邊最奪目的畫面,我還記得那時,幾個偷偷躲在合歡樹後的男孩們忍不住跳出來驚呼:「好美,好香呀!」

    好香,也就是從那時起,我便知道了自己身上會偶爾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體香,香氣襲人,甚至能讓百花合苞,百草低垂,人陷沉昏,深睡不醒。

    但自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我跳那一支舞,因為所有見過我與蝶共舞的人都不幸去世了,包括那一日偷看我的幾個男孩。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也許,我,就是一個不祥的詛咒,我恨透了自己的出生,恨透了自己無緣無固沾染上的鮮血,雖然那並非我所願,但我的心也會寂靜中一點點的冰冷至毫無知覺。於是,我不再相信那些美麗的傳說,我不再相信自己手中的彩石,我只能相信我自己,我心中的一份執念,我筆下的書卷。

    日色慾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悉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

    憶君迢迢隔青天。

    昔日橫波目,今作流淚泉。

    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李白的《長相思》,每一日,我都要寫上一百篇,我並沒有看手中的筆,也沒有看筆下的書卷,我只是任由著自己心中的執念貫於指端,筆起風雲,在書卷上如形雲流水般的行至卷邊。而最後的一筆,我始終不忍落下,因為我要將那一筆永遠留存在心間,等待著他的出現。

    這便是我的生活,我對於光陰的揮霍與渺芒的渴望,我永遠也做不完的事情。

    「蝶衣——」

    背後突然傳來的是我母親的叫喚,我知道她是帶著王的旨意來此,又是為了一次血的祭祀,每及此,我的心中總會湧起一陣不可遏止的厭煩來。

    「你有什麼事,快說,我現在沒空。」我睜開眼睛,依舊只看我筆下的書卷,背後那個艷麗的身影只會是我永遠逃避的噩夢。

    「我今天去見了我們的王,南詔國王。」我的母親笑道,「自從王與中原大唐王朝會盟於蒼山神祠之後,王一直沒有忘記你。」

    「所以呢?」我漫不經心的對答著她的話。

    「沒有所以,只是想說,我的女兒,你,永遠是我的驕傲,但是,你也永遠只是我的影子,因為你是我生的,你的容貌與智慧全都是因為我的賜予。」

    我聽得出她的話里全是尖銳的諷刺與自私的驕傲。不錯,與她相依為命的生活,許久以來,她就只會為她自己的驕傲而驕傲,為她自己的所有而自豪。

    我再也無法忍受,手中的筆變成了一把利劍,倏地飛出,擦過她的臉,奪在了神塔的玉壁之上。我轉過身來,冷冷的看著她,我知道此刻我的眸子裡一定能冒出火焰來。

    「對,就是這樣,我的女兒,你需要憤怒。」她笑著,一張芙蓉面孔經過她太過於細心的保養,竟也顯得跟我一樣年輕,所以,有的時候,她甚至乾脆裝扮成我,以我之名,去騙那些好色的男人,騙取他們的心,騙取他們的魂,甚至騙取他們的生命。「你平時太過於冷靜,所以有的時候,我希望你,會多一點點的情緒,哪怕,這是憤怒。」

    「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母親?」我冷笑,抓起桌上的書卷,背離她而去。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你怎麼就能離母親而去。」她的聲音依舊含笑,但那笑只會讓人憤怒,讓人心悸。

    我冷笑:「你還要跟我說什麼,我的母親,你不就是想讓我嫁給太子夢湊,成為南詔國將來的王后,而你,又可以高高在上了麼?」

    「不是。」她嫵媚的笑道,「你並不了解你的母親,但我卻了解你。」

    「哦,你了解我?」我揶揄的笑,如果你真了解我,就不會讓我從小就接受你血腥的教育,因為你並不了解,那並不是我所願,我的愛好,就只有中原的書,大唐的詩,李白的夢。

    「太子夢湊並不適合做你的夫君,因為母親剛剛為他占了卜,他會在登基為王的第二年死去。」

    她的話還是會令我不得不相信,因為她的占卜從來就沒有失靈過,據說,三十二年前,十五歲的她就為王的父親鳳迦異占過卜,她說鳳迦異會在戰爭中為國英勇就義,她的占卜觸怒到了先王閣邏鳳的龍顏,以至於遭到了先王閣邏鳳的處罰,先王閣邏鳳將她囚禁在蒼山神塔里作為對神的獻祭,致使她在神塔之中遭受了二年的罪,而二年之後,失去了兒子的閣邏鳳卻忘掉了從前對她仿若詛咒之詞的恨,再一次將她請出神塔,並賜予巫後的名分,讓其為南詔國王族占卜,以求逢凶化吉。

    而在王孫異牟尋繼位不久,她又為王作了一次占卜,王之年糼,將受於吐番威逼而發兵攻唐,而那一場大戰,有天佑大唐,南詔軍必敗,王不以為信,大舉進軍攻唐,不料全軍覆沒,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孤魂無寄,她以轉生輪迴之術度亡軍去往彼岸,平息怨氣而換來國之安寧。

    她的每一次占卜都近乎於咒術,成為王心中的憂疾,但每一次大難之後,王總要肯求她為南詔百姓祈福,求國之安泰,民之安居。

    而她的祈福也果如王之所願,天降祥和之美,百姓得天庇佑,安居樂業。

    但是,只有我知道她的占卜與她的咒術是如出一澈:「他為什麼會死,那還不是因為你!」

    「你真以為我給他下了詛咒?」她的臉色竟然也會變得有些淒傷,有些失望,「我的女兒,你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為什麼這麼多年來,你從來就不肯相信我。」

    我回頭,譏笑:「要我相信你什麼?」

    「你從來就沒有為你娘想過,你能了解你娘的苦衷嗎?」她一時間淚眼盈盈,「說到底,你還是責怪我在你五歲的時候當著你的面殺了你叔叔伯伯他們,是不是?」

    想起十五年前,那一段模糊的記憶如今只剩下一些殘碎不堪的血的影子,我的內心總會犯起一陣痙攣,一陣噁心,不錯,五歲時候的我享受到了許多叔叔伯伯的關愛,那時的我真如天之嬌女,公主一般的驕傲與幸福。

    但是,突然有一天,我的母親將他們全都綁在了蒼山神塔之中,宣讀了他們觸犯神的罪狀,並施以炮刑,將他們一個個全都綁在燒得紅通通的柱子上活生生的烤死。

    母親告訴我,蝶衣,你不要為他們哭,他們都是對神不敬的畜生,他們都該死。有娘一輩子照顧你,你一生不會覺得孤獨,以後的你,娘會為你鋪好路,娘會讓你過上比南詔國公主更尊貴更美好的生活,蝶衣,你要記住,你就是娘的命,娘不許你哭,不許你有任何事。

    她的話,總是極其溫柔的表現出她慈愛的母性,但是我平靜的心總會在那一幕幕血的記憶里驚起顫抖的波瀾。面對她,我還是只有苦笑:「不光如此,這些年來,你所做的事,我都看在眼裡,總之一句話,你讓我感到羞恥,感到噁心。」

    「就因為那幫男人嗎?」她的笑容漸漸變得扭曲,「娘早告訴過你,那些男人貪財好色,都是偽君子,他們都該死!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呵,我情願我永遠都不要明白。我可不想像你這樣的變態。」

    「你認為所有的錯都是娘的錯,那麼你叔叔伯伯他們呢?他們是怎麼對待你娘的,你難道不記得了嗎?他們的不仁,不忠,不義,你又去指責過嗎?」

    她的這一番話說得深惡痛絕,卻又是那樣的真真切切,不錯,我的確看到過,我的叔叔伯伯看著我娘的眼神是那樣猥褻,他們都是我娘的表兄弟呀,為什麼只是將我娘當作青樓女子一樣看待?可是他們對我是真的好呀!我又怎麼忍心看著他們那樣的慘死而去。

    「娘,不要說了。」我不願再去回想那些事,更不願去感受我的家族竟是這樣的混亂不清。

    「蝶衣,你現在也長大了,很多事情你不是不明白事理,而是你不願去承受,但是,娘要告訴你,這些,你必須要學會承受。」她的眼中閃出一絲邪異,「因為,你將來要承受得更多,所有的一切,你都要代娘去承受,因為你是娘所有的美與善。」

    望著她的眼睛,我有一種前世今生的錯覺,仿佛她就是我,我就是她,而她所經受的一切苦難都將會成為我人生中不可磨滅的記憶。

    「蝶衣,祭祀快要開始了,你要隨娘去蒼山神祠,你將是我們南詔國最偉大的女祭祠。」

    她的眼神里又透出驕傲的嫵媚與深不見底的詭異,仿佛這一切都是她所操縱的命運的安排,這一切都不過為了驗證她的占卜而繼續。

    「我不去!」血的聲音還在招喚,我的心只有冰冷的回音,「你知道,我見不得血!」

    「你不去?將會後悔。因為娘今天也為你作了一次占卜。」

    「你的占卜,只是咒術!」

    「呵……不錯,我以往的占卜的確只是咒術,但你要相信娘,為女兒占的卜,絕對是吉!」

    「吉?」我揶揄的笑,「娘所謂的吉又是什麼?」

    她微微一笑,走到我面前,長長的香袖之中,露出銀光閃閃的指尖,那指尖溫柔的撫過我的臉,我扭過頭去,拒絕她少有的愛撫與觸摸,她依然笑道:「我的女兒,你多年的心愿,娘又怎麼會不知?」

    「在這一次祭祀大奠上,你還會見到那個人,你畫過無數次的那個人,就如同上一次祭奠之上,你們偶然的相遇一樣,這便是你的願。」她詳細道。

    第二章蒼山祭祀

    蒼山中和峰麓,象徵著王族根基的神廟坐北朝南,前臨中溪,沐浴著蒼山的銀妝素裹之光,竟也顯得神聖不可方物。

    我換了一身祭祀用的白袍,輕輕踏足在這一片被王封為南詔中嶽的神聖土地,我的母親一直頷首靜靜的跟在我身後,她的安靜與收斂也會讓此刻的我感覺到自己就是這蒼山的女神,我將如同每一次祭祀一樣得到所有人的敬畏,哪怕是她,我的母親,也不過是我最卑微的隨從者,當我抬起頭遠遠的望向那一殿二廡的神廟,我便能看到神廟前站了整整齊齊的二排白衣人,他們也像我母親一樣低著頭,用手按著眉心,默誦著一些聽不清的祭語,以他們最卑微的方式來表達著他們對神的足夠虔誠,也表達著對我的敬畏。

    我走近神廟之前,目光淡淡的掃過在這裡獻祭的每一個人,最後,我的目光落定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因為我不得不忽視這樣的一個人,就算是面對高聳雲宵的祭台,他的威嚴也依然能折服眾生,君臨天下,單看他的背影我就能知道,他,便是我們南詔國的王。

    「詔——」走近他身後,我斂袍,欠身,以對「王」的稱呼表達著對他最無上的敬意。

    「昶,請平身!」王的聲音里透出一絲涼涼的嘆息,良久他才轉過身來,道,「昶,你看自元登基以來,這南詔的天下在元的治理下如何?」他頓了一聲,「元准你直言不諱。」

    我抬起頭,望著他,微微一笑:「詔,請您看看這江山美景如畫,詔自登基,廢舊立新,於政權,設清平官,坦綽、布燮、久贊,改六曹為九爽,又立大、中、下、小四府,司管軍事之務,於行政,增六瞼為十瞼,設六節度兼二都督,其部屬分明,各司其職,為王分憂,詔擅用才,關乎社稷,亦乃百姓之福。」

    「昶之所言,避元之過失呀!難道連你也不願對元吐出真言麼?」王的聲音越顯疲憊。

    我低下頭,繼續道:「詔自責,是因與大唐一戰之過,我軍戰士葬身殺場,便有無數婦無夫,子無父,母無子,舉國哀悼,實乃蒼生之禍,但戰亂已平,元應欣慰,我國義軍已度至了生之彼岸,獲得新生。」

    「你母親也這麼說呀!」王依舊嘆道,「但戰亂畢竟是禍,是元的無能而造成的禍。」

    我大驚,伏首:「請詔千萬不要這麼說,詔是南詔國的王,將賜予南詔國無尚的光榮與偉績,如果連詔都放棄自己的話,百姓將寄予何望?」

    也許真是我的這一句話觸動了王心中的波瀾,我見到王的眼神逐漸由悲涼轉得銳利,那芒是紫微星的光芒,那神是俯視芸芸眾生的君王才有的睿智。

    「那麼昶是否支持元的一切決定?」他突地話峰一轉,問道。

    「請詔下旨,蝶衣定當從命!」我頷首以禮。

    「你可知,你母親為南詔太子夢湊占卜,以他未來的命運算了一卦。」王憂嘆。

    我從王的眼眸中看到了到不安之色,道:「此事,母親已告知蝶衣。詔提及,有何異?」

    「你母親的占卜向來都是百算百靈,而這一次占卜,又無疑於一個不祥的預兆,元想改變元兒夢湊的命運。」

    我看到他眼裡冰冷的神情,便知母親是必又要以活人祭祀,來洗清一切塵世的孽,換來被祝福的人一生安寧,但我還是忍不住問,這一次又要以誰來作為對神的獻祭:「我母親有何妙法?」

    「太子夢湊並非尋常之人,你母親說,唯有王室貴族人的血才能換來他長久的壽命。」

    我看到王的眼神近於悲涼,但除了那層悲涼,竟是絕決的冷意,我忍不住震驚,微微頷首道:「詔要以哪位公主的血來祭祀?」

    王接著又嘆了口氣,道:「本想以無憂公主流影來為她哥哥犧牲,但流影自小就身負著妖孽的罪名,卻無資格為我這個父王洗清罪孽,為她哥哥延長壽命。所以,元選擇了夢湊帶回來的那個女子,那個女子已被查證是摩梭一族的公主,也有著最純正的貴族血統。」

    「太子帶回來的女子?」我已能猜到,這個女子,也許是太子所選的未來的王后,我頓時明白了,我的母親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一個人來獻祭。

    「怎麼,是不是連昶也認為元這樣做很殘忍?」

    王似乎看到了我的內心,但我仍然只是笑了笑:「能換來太子的長壽,又能換來南詔國的太平,這名女子想必死而無憾了。」

    「你也認為如此?」王的眼神里透出一絲期許,一絲忐忑,但我知道王此刻最希望得到我肯定的答覆,因為我的話將會承受著所有源自於孽的罪,只有我承受了神所降下來的罪,王族才會真正的得到神的庇佑。

    但是,我被封為南詔國的祭祠,我有祭獻給神所有一切的責任,所以我唯有平靜的笑道:「是,請詔下旨將神的祭品送上祭台來吧!」

    這個時候,我看到了王臉上滿意之足的笑容,隨著他的一聲令下,神廟之中漸漸走出三個人影。在兩白衣衛士的押送下,那個將被獻祭給神的女子漸漸走到了我面前。

    當她的一身凌亂華衣印入我眼帘之時,我就在想,這將會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她有著怎樣的經歷,或者此刻她又有著怎樣的感悟,她,是否會有恨?

    然而,當她抬起頭來,目光正對我的眼睛時,我不由得一愕,也許這一刻之前,我還自恃著美貌天下無雙,但這一刻之後,我的信心卻全因這個女子的出現而漸漸化為飛雪散去。

    她的美有一種奇異的魅力,仿佛讓你感受到了大自然最深層的呼喚,靈魂不由自主的飛躍到了遠古寂靜的天地之間,合著和風的吹煦,與流雲一起分享著天穹廣茫,與山川一起分享著明媚陽光,與草木一起分享著鳥語花香,與流溪一起分享著魚戈游唱,與大自然的萬物生靈相惜相融,譜寫著生命最燦爛的樂章。

    她的美讓我震驚,這不僅僅是因為她與生俱來的奇異的魅力,而且還因為她的一雙眼睛,看到她的眼睛,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一個沒有過多感情淡如水的自己。

    一雙絕美的眼睛,卻仿佛被壓制住了燦爛的光芒,只餘下幽潭一樣的沉寂。

    「你也是偶人嗎?」她開口對我說話,靜靜的帶著笑,那笑如水邊的幽曇,悄然開放。

    「偶人?」我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只是翕動著眼睛,掩飾住自己的疑惑。

    「原來姐姐你也一樣跟我有著相似的命運呢!」她再一次笑,眸光里卻多了一絲憂傷,「如果這一次,我不死的話,姐姐,我一定會來找你!」

    我再一次因為她的話陷入深思,而全然不覺,押著她的兩個白衣信徒已將她推上了祭台,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掙扎,就像著衣一樣,任由那兩個白衣信徒將一層一層的網繩罩在了她身上。

    「如果我的血真的能讓夢湊長命百歲的話,那麼你們點火吧!」

    她的聲音由空而降,清脆而空靈,仿佛一曲樂章,引起我心理的共鳴。我突然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困惑,一種由她身上所引發出來的奇怪的困惑。

    「詔——」我再次面對著王,請求,「詔,她不適合做這一次祭祀的祭品,請您寬恕!」

    「這是你母親占卜所得出來的結果,她必須是這一次祭祀的祭品。」

    我沒想到我的這一次真誠的諫言卻令他龍言大怒,我不再言語,唯有聽他道:「如果元這一次寬恕她的話,只怕夢湊將來的王位會送給他人,而整個南詔國將因為她而面臨一次大難。」


    我抬頭,從王火焰般的眸光里看出了他真正的憂鬱,原來他也相信自古紅顏多禍水,所以才會在三十年前冷落了我母親,才會將我封為蒼山祭祠而永不會嫁人,才會在今天要將這個可能成為太子妃的女子作為祭祀的祭品,才會讓我在榮耀的光環下永遠浸染著血的罪惡。

    我沉默,然後冷冷的吐出幾個字來:「那麼,詔,如你所願!」

    來到祭台前,我望著被綁在祭天柱上的女子,忽然只想苦笑,然後,我閉上了眼睛,舉起了法杖,念起了咒語「我們偉大的神靈,請接受我最忠誠的祈禱,天佑我南詔。我們最純潔無瑕的使者,將向您傳達我們最虔誠的敬意……」

    我誦讀著那念過無數遍的咒語,沉寂的心裡有了一絲不安寧,我閉著眼睛甚至都能感覺到,那無情的火焰正如千萬條靈蛇般的舔舐著那女子脆弱的生命,突然,我手中的法杖竟脫手而去,我舞起的白袍如曇花般的凋謝。

    這是第一次,我竟在祭祀天神的時候丟失了向神傳達意願的法杖,這個時候,所有的人包括王都將恐懼而憤怒的目光聚到了我身上,若是觸怒了天神,這將是我用血和魂都無法洗淨的罪過,我,必須給大家一個解釋,一個足夠安撫大家的解釋。

    但是,我沒有解釋,我甚至無話可說,我依舊抬頭望著那個被束縛在祭天柱上的女子,看著濃煙已將她熏得暈迷,看著火焰一點一點的爬上她的華衣,然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產生了幻覺,我竟覺得天邊的白雲竟變化出了一道人的身影,那身影偉岸挺拔,仙風道骨,雲秀風清,那身影御劍而來,竟摧倒了祭天柱,一襲白衣卷了華衣的絕色女子飄然飛去。

    「飛仙呀!那是飛仙呀!」我身後響起了一片歡呼,但我的心卻漸漸冷卻下來,因為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那個一直存在我記憶里卻從不曾現過身的人,而如今,他卻抱著別的女人逃離而去。我許久未濕潤過的眼睛裡忽然有了淚。

    李白?你到底是不是我心中的李白?

    「看來,神是真的喜歡這個祭品,所以他才將她帶去了天庭。」我的母親向眾人解釋著,安撫著眾人心中的惶恐,也安撫著王心中的畏懼。

    王亦望著天際那般變幻莫測的雲,長嘆:「但願,這不是夢湊所為。」

    眾人帶著與神相會的傳說而散去,這一場祭祀的結束,卻是我一場夢幻破滅的開始。

    這一日,王授予我將功補過的重任,命我在全南詔國搜索那個劍仙與那絕色女子。

    第三章邂逅蝴蝶泉

    受王之命,我已經在全南詔國布屬了眼線,暗中查探他與那少女的下落。

    夜色垂幕下來,我派出去的人卻一個也沒能回來。

    我不禁苦笑,想不到還未開始的初識,便已在我們之間劃出了一條不友好的分隔線。

    月色在珠翠窗簾上蒙了一層淡然的光輝,我忍不住好奇,想要撩起窗簾,看看外面的夜空,已經多少年了,自從那個噩夢的纏繞,我不敢再看天上的圓月,甚至不敢抬頭望天。

    更不敢獨自一人在蒼山野林中行走。

    「還沒有找到嗎?」我微微沉呤,心中竟泛起了一陣苦澀,也許我並不是真正的想要抓他吧!

    「祭祠大人,請用茶。」耳畔傳來婢女清脆的聲音,我漫不經心的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祭祠大人,好喝嗎?」婢女的聲音非常的動聽,這不由得讓我微微一怔,這聲音是我從前沒有聽過的,但卻在今日的祭奠之上,讓我特別難忘。

    我回過頭去,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個影影綽綽的青衣人,那道青影若近若遠,竟似如同鬼魅般的漸漸飄去,而我想要去追時,卻發現自己再也移不開腳步,突如其來的黑暗瞬間蓋到了我的頭頂,我便感覺到沉沉的睡意襲來。

    無論我用多麼強大的意念控制自己的睡意,卻仍阻止不了腦海里的那些夢境:墜落千丈的幽潭、撲翼高飛的蝴蝶、暗沉光滑的祭台、鋒稅閃爍的刀光、高舉雲宵的法杖還有呱呱落地的嬰孩,甚至那個赤身泡在清水之中的紫眸女子。每一幅畫面都如同被血潑過般的腥紅詭異且狼藉不堪。而每一片腥紅閃過我的腦海時,我的頭顱總如血液沸騰了般的疼痛。

    「這是什麼毒藥?」我默誦著一些術語以求心靜,想要壓制住腦海里的這些幻象,然而一切努力皆是白費,耳畔又傳來少女的聲音:「不是毒藥。姐姐,我給你喝的是記川的水,那應該是屬於你的記憶呀!」

    「記憶?」我不禁惱怒,想要去捕捉那若隱若現的青影,不覺那青影又是飄遠,輕輕的傳來了一聲:「姐姐,有人來找你,我先走了!」

    「蝶衣——」母親的聲音傳來,我強忍著劇烈的頭痛,冷靜的問:「夜深了,你來幹什麼?」

    「蝶衣,我見有人進了你的房間,怕是有人行刺你……」她的話還未說完,我已忍受不了腦海里如蟻咬般的劇痛,抓起珠簾向她揮了過去,「出去!這個時候我不想看見你!」

    「你是不是中毒了,蝶衣?」母親向我走近,「是不是有人給你喝了記川的水?」

    「記川?」我打量著她,腦海里不住的響起那少女說過的話,「你也知道記川?」

    「那不過是讓你腦海里產生幻象的毒藥罷了。」母親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目光里殷殷憐憐,「蝶衣,娘知道你這些年總做噩夢,娘給你做了一次法,並求得了蒼山雪神賜予的仙水,它可以去災消痛,治好你的病。」她捧起我的雙手,妖媚的眸子裡滿是慈愛的誘惑,又是一盞茶端到了我的面前,「喝吧!蝶衣,喝完了它,你就不會再痛了!」

    「呵,毒藥。」我抱著仿佛不再屬於自己的頭顱,指甲幾乎要刨開頭骨插進自己的腦髓之中,我一步步的往後退去,遠離著她的身影,也遠離著她聲音的誘惑,「到底是毒藥還是記憶?你從來都不肯告訴我真相,我到底是不是你生的?」

    她驚駭的望著我:「你是我的女兒,當然是我生的。」

    「那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肯告訴我,我的父親到底是誰?」我冷笑,「我知道你喜歡用鮮血去研究你的那一套術法,也許……也許,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兒,你是殺了我父母將我搶奪來的吧?」「你說什麼?」她眸子閃出憤怒的光芒,「你竟然這樣對你母親說話?」

    「不然,又是什麼?」我猛推倒手邊的桌台,以求緩解腦海里的劇痛,「你能告訴我麼,能麼?」「喝了這碗仙水,我就告訴你。」

    「我不喝——」我用拳頭死命的捶打著自己的頭顱,如果這身體真是她給我的,那麼我便恨透了這具軀殼,因為它給我帶來的詛咒和痛苦遠遠不止這些。

    「為什麼不喝?」她突然將我抱住,掰開我的雙手,將我按在了桌台之上,我勉強冷靜下來,望向她充滿淚水的眼睛,「你給我喝的到底是仙水,還是毒水?」

    她的眼神微沉,不知是哭,還是笑:「原來在你心中,娘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我不知道娘是什麼樣的人?」我冷笑,「我只想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什麼人?」

    所有的掙扎都停止下來,她靜靜的看著我,卻還是什麼也不肯說,無論我問上多少遍,她都不肯說,她的眼裡除了那毫無用處的憐憫之外,就是那讓我實在看不透的詭異。

    屋子裡一時寂靜得直冒寒氣,突聞「吱呀——」一聲門響,門開了一條縫,接著就是一陣扣門聲傳來。「祭祠大人,在嗎?」

    「何事?」我強壓住自己的頭痛,平息著胸中的憤氣,讓我傳出去的聲音不顯露絲毫的顫抖。

    「公子殿下想要見祭祠大人。」

    「夢湊?」我心中一疑,連忙問,「深夜拜訪,所為何事?」

    「公子殿下沒說,奴婢不知。」

    「好,知道了,你先去傳話,說我馬上就來。」這一句話說完,我立馬奔至桌台邊,端起那一碗「仙水」一飲而盡,等到疼痛漸漸從我腦海里消失後,我便向門外走去。

    「慢——」她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停住腳步,就聽她說,「你要理一下妝,我的女兒,在任何時候,任何人的面前都要展現出你最美的容顏。」我沒有理她,可她的聲音還是繼續從我背後傳來「夢湊一定是為今日之事而來!」

    這一句話不得不令我回過頭來看向她,我想聽她繼續說下去,但她卻不再說什麼,只是將一把玉梳和一面青銅鏡拋了過來,我接住這兩物,大致理了一下妝,便前往了白塔大殿。

    走到白塔正殿之中,太子夢湊的身影宛若一道明月之光印入了我的眼帘,只不過,這道光太過耀眼,而太耀眼的光芒總會刺傷我的眼睛,這是因為我自小對月光產生的恐懼。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二年前,王與中原大唐使者於蒼山會盟的那一天,那一年他不過十六歲,未經風雨的輪廓顯得清奇俊秀,我見憂憐。

    而今天見到的他,不過因為二年時間的磨礪,竟已多了一份沉穩,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已不知不覺的透出了如他父王才有的淵渟岳峙與氣度沉韻。

    「蝶衣叩拜公子殿下!」我斂起衣襟,欲跪伏於地,卻被他攔住,「祭祠大人請起!」雖貴為王族,但他的語氣卻非常謙遜,「深夜打撓,深感慚愧。我來是為求祭祠大人一件事。」

    「公子言重,公子若有什麼事,只要吩咐蝶衣一聲就可以了。」雖是這樣說,但我已大概預料到他要說什麼了。

    「只怕祭祠大人有所顧慮。」夢湊道,「今日之事,祭祠大人已再清楚不過了。難道連您也認為,那個無辜的女子應該作為天神的祭品嗎?」

    果然不出我所料,從他略點了憂傷的星目中,我看到了一種刻骨銘心的痛,儘管他並非我所心儀的男子,但那種深情,依然讓我感動,讓我不禁羨慕起那個女孩來。

    「可王命難違,公子,你應該比蝶衣更加明白王的旨意。」我微微頷首,堅決拒絕了他將要說出來的請求。

    他久久的凝視著我不語,忽嘆出一口氣,道:「祭祠大人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想請祭祠大人在殺她之前,讓我私下見她一面。」

    沉默了片刻,我依然頷首道:「公子殿下,相見不如不見。」

    也許是因為我太過於絕情,夢湊一張俊秀的臉變得鐵青,變得慍怒,他冷哼了一聲道:「這種以鮮血來作為供奉的祭祀是一種罪孽,它本不該存在!」

    他留下這最後一句話後,便拂袖而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微微苦笑,這便是未來的王對我的試探麼?也許,不久的將來,他真的能取消這樣用活人獻祭的祭祀,也可讓我贖罪。

    我轉過身,望向了白塔北門的角落,那裡正有一道青影忽閃而過。

    我不禁一笑,好一個聰明的女孩,我舉國追捕她的下落,卻不料她竟然藏到了我白塔之中。

    與夢湊相見,也並非她所願吧!很奇怪,對這個少女,我竟然有了想要了解她的好奇心。

    「祭祠大人,有報——」

    當我正想去追蹤那青影時,一侍女慌慌張張的跑進大殿來。

    「何報?道來!」

    「蝴蝶泉邊,蝴蝶泉邊……」侍女一口氣還未喘過來,吞吞吐吐半天才道,「一名武藝高強的男子闖進了蝴蝶泉禁地,還打傷了我們很多人,他說要見蒼山的祭祠,蝴蝶泉的守護聖女。」

    「找我?」我問,「什麼樣的男子?」

    「哦,身穿一襲白衣,人長得非常好看,就如神仙一樣。」婢女俏臉微紅,「不過,他很奇怪,我看見他跟手中的劍說話,那劍也仿佛能聽懂他的話似的,不用他動手,那把劍橫空一掃,就將我們的人全都打倒了。」

    「劍仙?」我一聲訝然,塵封許久的心忽然就豁然開朗了起來,沒等侍女反應過來,我已經如輕風般的點足飛向了白塔之外。

    夜色很沉,但月色很亮,很清,它從天空中流瀉下來,便在地面上化作一汪靜靜的小溪,這在世人眼中本是絕美之景的東西卻只能在我眼裡化作噩夢。我扯上風帽,不讓月光照射到我的眼睛,月夜,作為夜行者的我卻只能如幽靈般的躲避著月光的跟行。

    來到蝴蝶泉邊,我見到躺了滿滿一地受傷呻吟的人,那都是王賜予我的屬下,但我卻並未看到任何白衣人的身影。

    「祭祠大人,屬下無能,不能抓住那劍仙。」

    我見自己訓煉出來的下屬們個個變得狼狽不堪,不免厭煩:「沒你們的事了,都回去吧!」

    「祭祠大人,請允許我們將功補過!」

    「我說的話,你們聽不懂嗎?」

    我的憤怒令他們膽怯,在我的目光垂視下,他們拖著受傷的身體很快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再將目光投向了靜碧的潭水之上,久望之,便覺那如美玉般的深潭微微顫動起來,散發出一種憂鬱而鬼魅的氣息,那種氣息仿佛人的悲呼與哀鳴,竟吸引著我的心仿佛肝腸寸斷般的悲痛蒼涼。我撫摸著自己的心,竟發現它與這蝴蝶泉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應。

    然而倦意襲來,我微感不妙,立收回目光,望向合歡樹上:「能饒我屬下們不死,閣下仁義之心可簽天地,不妨現身一見!」

    樹上一道白影飄落,清朗的聲音拂風傳來:「姑娘果然聰慧過人,一望便在我在樹上。」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也是第一次與他的目光真正相遇。

    他的確長得非常好看,而且這樣近距離的對視讓我非常的吃驚,那一次驚鴻一瞥已然讓他在我心中留下了一個完美的影子,但我實在想不到,他的容顏甚至比我多年來不斷修飾的畫卷還要俊美絕逸。他實在不像是來自於人間,也本不該出現於人間,也許茫茫天際的光輝也不過為了襯托他的光芒。而且他還顯得那樣遺世而獨立,仿佛隨時可能飄然化仙而飛去。

    我看了他很久,第一次我毫不避諱的表現出了少女的心懷:「你是中原蜀山來的劍仙?」

    他微微一笑,謙謙有禮道:「蜀山弟子御風,特來拜會南詔國的祭祠聖女。」

    「御風?」我微微點頭,頷首還禮,心神竟一時浸盪在了他的笑容之中,「為什麼叫我祭祠聖女?」

    「聽聞蝶衣姑娘不但是蒼山的女祭祠,還是蝴蝶泉的守護聖女。」他頓了一聲,笑道,「恕在下生性懶惰,不願細說其名,便二名齊呼了。」

    我忍不住咯咯一笑:「不錯。我千蝶衣本是這蝴蝶泉的守護聖女,但因二年前我參與了王異牟尋與唐修好的計劃,於是便又成了蒼山神祠的女祭祠。」我望向他的眼睛,「不過,我寧願不做這蒼山的祭祠。」

    「為什麼?」

    「因為……」我想到了祭台上那永遠也幹不了的血,沒有誰能明白血在我心裡落下的深印,但是,我也不能對任何人顯示自己的內心,於是我還是微笑著望著他,「因為如果我不是蒼山的祭祠,現在就不用拿王的命令來抓你了。」

    他一笑:「蝶衣姑娘的意思是,你現在就要抓我了,是麼?」

    「當然。」我頓了一聲道,「你如果自願跟我走,我們就不必動手了。」

    他竟然想也不想,便朗聲道:「好,我跟你走!」

    「你難道不問我要帶你去哪裡?」我微訝,「也許,我會帶你去祭台,將你的鮮血獻祭給天神。」

    「哈……」他大笑了起來,「能夠做姑娘看中的祭品,想必也是一種榮幸吧!我當然願意。」

    「難道,你來找我,就是為了獻祭?」我不禁好奇的問

    「當然不是。」他蘊藉的一笑:「我來是想聽一個故事。」

    我詫異:「聽故事?」

    「是。」他指向蝴蝶泉,「在下想聽這蝴蝶泉的故事,蝶衣姑娘能說給我聽麼?」

    「蝴蝶泉的故事?」我微微一怔,竟感覺他星辰般的眼眸中忽閃出一道藍色的妖異光芒來,「御公子並非是想聽故事這麼簡單吧!」

    他微微一笑,目光望向了夜空,輕輕嘆了一聲:「也許是吧!」

    「也許?」我微詫,望著他。他回過神來,看向我笑道:「蝶衣姑娘難道不帶我去祭祀了嗎?」

    我沉默,即而一笑:「如若御公子願意,就請隨我走一趟吧!」

    這一刻,我的心再一次的顫抖,卻是第一次真正的為她的占卜與預言感到震驚和恐懼。

    ***********

    這是偶很久以家寫的一個短篇玄言小說,文筆雖然很稚嫩,但對這故事的鋪墊某夜還算滿意,某夜寫小說就是為了和大家分享故事,也不知這麼發在正文作品相關裡面會不會影響大家閱讀正文的情緒,某夜不敢發完,因為全文有五萬字,如果有親們感興趣的話,就加某夜的群號600539353,某夜會傳群里,嗯啊!就是免費給大家講故事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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