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內城西北角,咸寧坊。
一處幽靜的宅院內,幾名帳房先生正在飛快的拔動算盤計算帳目,趙光義在財政方面大管家陳從信則敲著二郎腿,仰靠在椅子上享受漂亮丫鬟的頭部按摩,另有一名體態婀娜的丫鬟則小心剝開橘子,去皮去籽,一瓣一瓣的餵入陳從信口中,陳從信閉目享受,神情好不自在。
又過了一段時間後,算盤的拔動聲突然停止,為首的帳房先生先是小聲與幾個手下仔細核對了帳目,然後才拿著帳本走到陳從信的面前,態度恭敬的說道:「稟東翁,帳目統計出來了,剛剛過去開寶二年正月,我們的總收入是二十六萬六千五百二十五貫,支出是十九萬二千七百三十三貫,淨盈利是七萬三千七百九十二貫。」
陳從信睜開了眼睛,語氣有些不悅的問道:「利潤怎麼才這麼一點?新年正月都只有這麼一點利潤,到了下個月,還不得下降到只有五六萬貫?」
「回稟東翁,下面的人已經很努力了。」為首的帳房先生小心翼翼,解釋道:「前幾年的正月收入大漲,主要還是因為我們不斷開店拓展財源,還有暗中在汴梁城裡大小商家入股,可是自從去年的下半年開始,東翁你就不許下面的人隨意新開店鋪,還有強行向其他商號入股,所以今年正月的收入就漲不上去了。」
想想發現確實是這個原因,陳從信便嘆了一口氣,說道:「不是我不許你們隨意開店,向其他商號入股,是如今豺狼當道,豺狼當道啊,如果不小心被人拿住了把柄,即便是我,也擔不起這個天大的責任啊。」
感嘆了一番目前的汴梁城內社會險惡,陳從信這才擺了擺手,吩咐道:「好了,你們都下去休息,把總帳本給我。」
為首的帳房先生答應,趕緊把那本總帳本雙手呈給陳從信,然後與其他幾個帳房先生帶著各自負責的分帳本告辭離開,兩個丫鬟也知情識趣的躬身告退,只留下陳從信一個人繼續留在自己的書房裡。
陳從信並沒有因此而疏忽大意,先是走到窗戶旁邊,通過縫隙小心翼翼的觀察了房外一通,一再確認沒有外人偷看後,陳從信這才象做賊一樣,輕手輕腳回到書架旁邊,來到了存放四書五經的位置,取出四書五經,再打開書本後的暗格,這才把趙光義的財產總帳本放進了暗格中藏好。
最後,直到把掩人耳目的四書五經放回原位時,陳從信才悄悄的鬆了口氣,暗道:「王爺請放心,臣下這裡絕對萬無一失,除了臣下自己以外,不管任何人都別想知道你究竟有多少賺錢的產業。」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離開了書房後,陳從信便讓下人準備晚飯,又叫來了兩名漂亮侍妾陪同自己用飯,打算好生享受一下悠閒幸福的下班生活。
讓陳從信掃興,他剛做出了這些安排後,一個下人就快步來到了他的面前,奏道:「稟報阿郎,門外來了一個遊方的道士,說是有重要大事想要拜見於你,請你開恩召見。」
「遊方的道士?」陳從信一聽來了火氣,怒道:「伱們昏頭了是不是?本官是什麼人?尋常人想見就能見?一個遊方道士,有什麼資格見我?」
「回稟阿郎,小的們開始也是這麼回絕他的。」下人趕緊解釋,說道:「可那個道士說,他在峨眉山得到仙人傳授,學得了把石頭煉為琉璃的仙法,還想把這種仙法獻給阿郎,以此做為在阿郎你面前的晉身之禮。」
怕又被挨罵,下人還趕緊補充了一句,「那個道士為了證明他真會仙法,還亮出一塊臉盆大的琉璃為他自己做證,小的們也是親眼看到了那種產自海外的罕見琉璃,這才進來稟報阿郎你的。」
「有這事?」陳從信來了興趣,終於改口吩咐道:「那就把他帶進來吧。」
下人領命而去,然後不一刻,一名氣度不凡的中年道士就被領到了陳從信的面前,然後那名道士還瀟灑一甩拂塵,向陳從信行禮說道:「貧道侯莫陳利用,見過陳知客。」
「侯莫陳?」
飽讀詩書的陳從信當然不象趙德昭一樣孤陋寡聞,聽到了侯莫陳這個極其罕見的複姓,陳從信不僅沒有過於驚訝,相反還微笑說道:「總算是親眼到姓這個複姓的人了,以前只是在史書上見過幾次,今天與仙長見面,算是讓本官開了一把眼界。」
「謝知客謬讚,貧道不過一介山野村夫,如何敢當仙長的稱呼?」侯莫陳利用假惺惺的謙虛,然後取下自己背負的包裹打開,露出了一塊近乎透明的臉盆大玻璃,恭敬說道:「知客,想必你的尊仆已經把情況稟告給你了,這就是貧道用在峨眉山學得的仙術煉製的玻璃,請知客過目。」
吃過見過,陳從信當然一眼看出侯莫陳利用拿出來的東西,確實是目前價格還十分昂貴的玻璃,只是象這麼大和這麼透明的玻璃陳從信還真沒見過幾次,所以在好奇之下,陳從信還是忍不住親自起身,走到了侯莫陳利用的面前接過玻璃細看。然後還是在仔細欣賞了一番後,陳從信才提出了疑問,說道:「怎麼沒有顏色?海外來的琉璃,幾乎都是有顏色的啊?」
侯莫陳利用一聽笑了,忙說道:「陳知客明鑑,其實這種沒有顏色的透明琉璃,才是最難煉製。倘若知客喜歡其他顏色,貧道也有辦法儘量滿足你的要求。」
陳從信聽了更是驚奇,忍不住追問道:「這種產自海外的琉璃,真是你自己煉製的?」
侯莫陳利用自信一笑,說道:「知客,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貧道是否能夠煉製琉璃,知客只需要為貧道準備場地、器物和助手,讓貧道一試便知。倘若貧道大言欺人,還請陳知客治貧道的應得之罪。」
見侯莫陳利用如此自信,又知道琉璃這個玩意目前在市場上是何等昂貴的價格,所以只是略一盤算,陳從信便做出正確的決定,點頭說道:「好,場地、器物和助手,本官都給你!如果你真能替本官煉出琉璃,本官自然不會虧待了你!」
嘗試的結果讓陳從信大吃一驚,當著他的面,滿身仙風道骨的侯莫陳利用,竟然真的用沙子、石灰和草木灰,煉製出了品質上好的寶貴琉璃。同時就好象變魔術一樣,侯莫陳利用僅僅只是添加了一些雜質,或者是調整一下火候,就煉出了其他顏色的琉璃——當然,具體變成什麼顏色還無法控制。
親眼看到了侯莫陳利用點石成金的本領後,陳從信當然是馬上就把侯莫陳利用奉為了自家上賓,一邊把侯莫陳利用煉出來的琉璃拿到市場上去試買,一邊全力調查侯莫陳利用的來歷背景,甄別此人是否可靠,能否大用。
隨著琉璃在市場上如願以償的賣出了高價,陳從信也終於答應了侯莫陳利用惟一提出的懇求,那就是親自向趙光義舉薦侯莫陳這個仙長,讓侯莫陳利用得到成為趙光義幕僚的機會。
有著宋琪這樣的前車之鑑,現在還又多了缺德侄子的巨大威脅,趙光義在錄用幕僚時自然是比以往慎重了許多,所以聽完了陳從信的舉薦後,趙光義不僅沒有立即點頭,相反還問道:「調查清楚沒有?這個侯莫陳利用到底是什麼背景?」
「回稟王爺,查清楚了。」陳從信恭敬回答道:「這個侯莫陳利用是蜀地成都人,去年上半年蜀中大亂時遷居到了汴梁,一直靠賣藥為生,卑職的手下已經仔細查問過他之前租住的房屋房東,還有他來到汴梁後結識的鄰居和朋友,確認沒有問題。」
「去年上半年?」趙光義嗅出味道不對,便問道:「既然他是去年上半年就已經來到了汴梁,手頭也不是很寬裕,為什麼直到今年才向你進獻琉璃的煉製之法?」
「回稟王爺,卑職問過他這個問題。」陳從信忙答道:「他說他是想待價而沽,看看誰能給他最優厚的報酬,所以才沒有急著投靠朝中權貴,還是在知道王爺用人不拘一格,重用了程德玄和王懷隱等江湖方士之後,他才下定決心,走卑職的門路來投靠於你。」
趙光義依然還有些將信將疑,陳從信則還算講義氣,又說道:「王爺,這個侯莫陳利用不僅會煉琉璃,還精通醫術,擅長治療各種傷病,卑職因為喜好女色而患上一些隱疾,在服用了他的湯藥之後,病情就已經有了明顯好轉。」
趙德昭的么蛾子翅膀到底改變了歷史的發展軌跡,雖說在原來的歷史上,侯莫陳利用就是靠著確實還算不錯的醫術獲得了趙光義的信任,然而在目前這個歷史位面上,趙光義仔細盤算了片刻之後,卻做出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決定,說道:「不急著用他,你先把他留在家裡好生善待,等仔細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王爺,你還在懷疑他的來歷沒有這麼簡單?」陳從信明白了趙光義的意思。
「小心為上。」趙光義面無表情,十分謹慎的說道:「我們現在的對手已經不僅僅只是一個趙相公那麼簡單了,還多了一個奸詐狡猾的卑鄙小人,在這種情況下,對於這些主動來投的人,我們最好是謹慎謹慎再謹慎,沒有真正摸清楚他的底細之前,就不能掉以輕心。」
言罷,趙光義還又補充了一句,說道:「而且,本王也沒必要急著召用於他,他所擅長的不過只是醫術和煉製琉璃,既然他在你的手下就能把這兩件事辦好,本王又何必急著把他帶進幕府聽用?」
見趙光義已經做出決定,陳從信當然也不敢繼續堅持,只是改口說道:「既如此,那卑職建議,不妨多給這個侯莫陳利用一些錢財賞賜,讓其他那些身懷異能之人,知道自願為大王你效力的好處。」
趙光義在錢財方面倒是素來大方,自然馬上就同意了陳從信的這個提議。
就這樣,雖說侯莫陳利用削尖腦袋想鑽進趙光義的幕府,可是因為歷史的改變,趙光義卻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即便他已經主動獻上了向某人學來的燒制玻璃技術,所能換到的,也僅僅只是陳從信代表趙光義賞賜的大筆錢財,連趙光義的面都沒能見上一次。
對此,侯莫陳利用當然也是無可奈何,次日中午時,侯莫陳利用還只能是按照事前的約定,以出門遊玩為藉口,步行到了附近的道觀洞元觀周邊,在小心確認了沒有被人跟蹤的之後,侯莫陳利用又以走累了借登子休息為藉口,坐到了一個販賣香燭的攤子旁邊停歇了片刻,還和攤主攀談了幾句方才離開。
再接著,到了接近傍晚的時候,一張很小的紙條,就被這個香燭攤攤主通過特殊的渠道送到了景明坊,送到了咱們的趙德昭趙大王面前,而紙條上也僅僅只有一句話——二王爺不肯見我,陳從信讓我先做他的幕僚。
看完了這張紙條後,趙德昭還長長的嘆了口氣,由衷的稱讚道:「我這位二叔果然是不止一般的狡猾,我都已經犧牲了煉製琉璃的賺錢技術了,他既然還是不肯輕信侯莫陳利用,看來在徹底摸清楚侯莫陳利用的底細之前,我的二叔不會重用他這個人。」
「大王,那怎麼辦?」梁周翰提出疑問道:「是否讓侯莫陳利用潛伏在陳從信的身邊耐心等待,等到二王爺他們消除了疑心再替我們探聽消息?」
趙德昭有些動心,可是仔細推敲之後,趙德昭卻又發現如此做危險係數相當不小,首先就是不知道侯莫陳利用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獲得趙光義一黨的信任,其次是趙光義在開封城裡勢力龐大,侯莫陳利用的穿著模樣又過於醒目,一旦與自己聯絡過頻,搞不好就會露出什麼馬腳。
「怎麼辦呢?究竟要如何才能讓侯莫陳利用儘快獲得我車神二叔的信任呢?」
又到了趙德昭絞盡腦汁的時刻,心裡反覆盤算著這個要命問題,趙德昭心中突然一動,暗道:「等等!我何必一定要在車神二叔的身邊安插眼線?犧牲了玻璃的燒制技術,都沒有獲得我那位車神二叔的信任,再想其他辦法繼續安插眼線肯定更難,既然如此,我何為什麼不能反過來做……?」
有了這個思路,又晃蕩了一番肚子裡的世界級名水之後,一個全新的一箭雙鵰的陰險詭計,就再一次出現在了趙德昭的腦海中。又反覆推演了一番後,趙德昭突然提筆,在另一張空白的小紙條上寫下了一句話——陳從信手裡,很可能有一本二王爺財產的總帳本,設法拿到手!
「大王,你任何斷定陳從信手裡,會有一本二王爺財產的總帳本?」梁周翰好奇問道。
「很簡單。」趙德昭隨口回答道:「我二叔那麼有錢,又有那麼多生意,所以就算他陳從信再怎麼精於理財,也肯定得用一個帳本幫忙才能全部記住。」
「那你又為什麼要讓侯莫陳利用想辦法弄到這個帳本?」梁周翰繼續追問。
趙德昭回答了兩個成語,說道:「釜底抽薪,借花獻佛。」
「可是大王,如果侯莫陳利用拿不到這個帳本怎麼辦?」
梁周翰的再次追問,讓趙德昭終於暴露出了他殘忍歹毒的真正面目,冷笑說道:「如果他連這種事都辦不好,那就說明他根本不堪大用,既然如此,我還浪費那麼多錢財養著他幹什麼?跳過釜底抽薪,直接借花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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