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門深處。
一座砌築在山間的白骨樓閣中,珠簾半卷,紗幔輕動,周妙璃趺坐雲床,正專心修煉。
就在此刻,不遠處,一枚白骨鈴鐺發出清脆的響動。
她微微皺眉,徐徐吐出一口熾熱的赤色氣息後,逐漸收功,站起身。
出了修煉室之後,穿過一道人骨鋪砌的長廊,剛剛走下樓梯,就看到寬敞的花廳內,端坐著一名衣著華美、錦袍玉帶的中年男子。
「什麼事?」周妙璃看到此人,下樓的動作頓了頓,旋即若無其事的走下去,平靜問。
中年男子神色淡漠,淡聲說道:「主家有吩咐。」
「厲獵月已然結嬰成功,厲氏老祖親自與宗主夫婦商議,決定一個月之後,為其舉辦聖女即位大典。」
周妙璃面色沒有太多變化。
很早以前她就有這樣的預感。
上次前往鹿泉城的途中,被厲獵月以一敵二重傷後,更是心知肚明,自己的敗亡之日,不會太遠了……
實際上,單純論資質的話,她自認完全不弱於厲獵月!
否則即使有司鴻氏的支持,她也不可能跟厲獵月分庭抗禮這麼些年。
但可惜,她不姓司鴻,甚至,司鴻氏的很多族人,對她頗為不喜……
以至於司鴻氏對她的栽培,也始終有所保留。
可以說,敗給厲獵月的這個結局,從開始就已經註定……
「我會在大典的最後挑戰她,當眾戰死。」周妙璃平靜的說道,她很清楚厲獵月的手段。
以雙方的恩怨,對方既然先一步正位聖女,接下來就絕對不會放過她!
而司鴻氏當初栽培她,就是為了爭奪聖女之位。
眼下周妙璃既然落敗,對於司鴻氏來說,她就沒什麼價值了。
司鴻氏,不會繼續保她。
何況苟延殘喘,也不是她的風格!
她周妙璃身世曲折,能夠有今日,天生的資質、司鴻氏的血脈都在其次,最主要的,還是她一步步走過來的艱難奮鬥!
沒有跟厲獵月同輩爭鋒過的人,根本不會明白那種永遠棋差一著、永遠功虧一簣的絕望感。
如今技不如人,縱然註定身死道消,她也要死得其所,死在厲獵月手中,親自終結這場身為棋子的聖女之爭,這是她早就為自己準備好的宿命結局!
聞言,司鴻氏來人卻微微搖頭,說道:「主家要你正常參加大典。」
「大典之後,新晉聖女需要單獨拜見諸多宗門長輩,以及處置一些雜物……趁著這個功夫,你去一趟琉婪皇朝。」
「那裡有件非常重要的任務,主家的意思是,讓你去做。」
周妙璃微微怔忪。
她明白對方的意思,其實就是讓她有理由離開宗門,以避開厲獵月的鋒芒。
雖然可能從此長駐在外,比不得宗內方便,卻很顯然,司鴻氏,還是要保下她的。
司鴻氏竟然會對自己動了惻隱之心?
這個念頭才浮上心頭,周妙璃頓時反應過來,這未必是司鴻氏心軟了,而是主家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找到真正可以頂替她的人!
唯一符合司鴻氏條件的裴凌,前不久還一口回絕了司鴻氏族老親自出馬的招攬……
意識到這一點,周妙璃面上沒有任何喜色,她直截了當的問:「那我將來的下場是什麼?」
司鴻氏暫時的回護,不代表將來會一直留著她。
相比倉皇出逃之後灰頭土臉的死在某個角落裡,周妙璃寧可轟轟烈烈的一戰!
對方似看出她的想法,微哂:「你不必太過擔心,主家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一個新的身份,不會故意讓你去送死的。」
聞言,周妙璃眼中的詫異,轉為深深的疑慮。
聖宗弱肉強食,浮光司鴻氏對她原本情分不深,如今厲獵月風頭無二,對方沒必要為了她一個失敗者太過操心。
尤其是,司鴻氏內部,還有很多人不忿她這些年來受到的栽培,不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眼下這種情況,唯一的解釋,就是琉婪皇朝的那件任務,真的非常重要!
垂眸掩住眼底情緒,周妙璃平靜道:「好。」
※※※
與此同時,一座密林中,蘇震禾輕袍緩帶,溫文爾雅,正跽坐蒲團之上,靜靜看著面前沸騰的血池。
這座密林粗看枝繁葉茂,與尋常林子並無分別。
但仔細望去,就會發現,整座樹林的樹木,其實都是光禿禿的,只有一個樹幹。
樹幹之上宛如天然形成的紋路,分明是一張張猙獰扭曲的人面。
那些仿佛茂盛的枝葉,皆為人皮所制,裁減之後染色,以鎮魂釘固定在樹幹之上,裝飾出了仿若芊蔚的樹林。
身處其中,蘇震禾神色平淡,幾道天光從頭頂的林間照下,落在他身上,愈顯氣質飄逸出塵,仿若謫仙。
他專心盯著池中載沉載浮的數具屍傀,掐算時辰。
就在此刻,一隻墨藍色鴉雀振翅飛入林中,悄沒聲息間,落到了他不遠處的枝幹上,啞聲稟告:「主人,厲獵月已然成就元嬰,一個月後,便將正位聖女!」
聞言,蘇震禾手中法決一僵,差點失手毀了血池之中快要煉好的屍傀。
厲獵月竟然這麼快就元嬰了!
作為三位真傳之中年紀最大的一位,且也不像周妙璃那樣,在出身上略弱於厲獵月,他沒能第一個結嬰,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為自己開脫。
就是他太弱了!
他不如厲獵月……
神色急劇的變幻了一番之後,蘇震禾強迫自己穩住心神。
還好,厲獵月登臨聖女之位,固然自己顏面無光,但真正急的,應該是周妙璃!
他蘇震禾受到的影響還在其次,而且,厲獵月此刻的榮耀,未來未必不是他的光彩。
「既然厲師妹……」想到此處,蘇震禾緩緩開口,「不,厲師姐已經準備正位聖女,那肯定是有著絕對的把握。」
「速速為我準備一份厚禮,我要親自給厲師姐送去!」
「對了,前些日子,監察殿所言的對於厲師姐手下裴凌的賠償,我不是一直藉口閉關沒理會?等下也收拾一下,我一起捎過去。」
墨藍色鴉雀輕輕點了下腦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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