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再堅持一會,將車子推回家去,他們也就安全了。
可是就在沈度將手再一次握在那個冰冷的車把手的時候,卻是再一次的感受到了那股子柔軟的溫度。
一股讓他熟悉不已的神秘力量就在他的手下緩緩的加大了力度。
這輛八成新的三蹦子車,在沈度並不曾使多大氣力的時候,就開始緩緩的推動了起來。
讓這位又餓又冷,咬牙堅持的少年,一下子就被溫熱的淚水給充盈了自己的眼眶。
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充斥在少年沈度的心裡。
有酸楚,有疑惑但是更多的卻是對於自己幸運的感念以及這個神秘力量的感謝了。
真好,在獨自前行的路上知曉有人陪伴,在黑暗籠罩的夜中知曉身旁還有依靠。
這種感覺是無以言表的歡快,以及普通的言語所無法描述的。
讓現在的沈度總想為這個不知道是人還是物的東西做些什麼,來彌補一下兩方付出的不對等,以及自己無法給予對方更多回報所產生的愧疚。
於是,想不出什麼好主意的沈度就對著前方的空氣小聲的嘀咕了起來。
「神秘的力量或是人?謝謝啦。可是我能用什麼回報你呢?」
「哦,對了,前一陣是不是你讓我好好學習的?」
「不如這一次,我把我期末考試的成績找個機會燒給你吧。」
「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見,但是我總覺得,你對於我的成績應該是滿重視的吧?」
這話說得,讓一直盯著大雪之中的三蹦子的老沈度,差一點就沒堅持住,讓鏡子把他的胳膊給彈出來。
他要進那個世界可是要費大氣力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耐藥性的緣故,現如今的他,一次場景的改變,他不但能夠進去多次,而且進去的時間也長了許多。
否則,依照以往的慣例,他捏著小沈度的鼻子給對方引路就算是極限了。
可是現在,他還能在小沈度的胡說八道之中淡然的推著車,這放在以前,沈度是想都不敢想的。
只不過,到底是無法將更加便捷的東西帶到另外一個世界啊。
無法留下字跡,無法傳遞外物,無法傳播聲音,唯一溝通兩界的方式,就是身體之間極為局限性的觸碰了。
不過通過今天嘗試,讓他明白了這種觸碰在變得越來越容易。
這不,等到他幫助小沈度將車子推到了他們家大院所屬的那個胡同口的時候,那個世界的意志才忍無可忍的將他這個外來者給乾脆利落的反彈了出去。
「嗷!!!」
「冷冷冷!!」
「凍瘡膏!!」
在一個單身多年的有錢狗男人的家中,凍瘡膏這種東西已經多年不曾配備了。
這是屬於沈度青少年時期里並不算美好的回憶。
若是他的記性沒錯的話……
就手拿柔軟的厚毛巾將手包了一圈的沈度,就在自家放藥品的柜子當中翻找了起來。
他記得當初留存了一些挺值得紀念的老東西。
啊,找到了。
這是一個相當古拙的木頭箱子,上邊的紅漆斑駁,卻刷了一層保養木頭箱子的桐油。
外掛一把瞧著有些鏽跡斑斑卻是特別靈便的掛鎖。
沈度摸著這掛鎖的一側,就將一根拴在鎖頭後邊的細紅繩給拽了出來。
上邊系了一把小小的鑰匙,正與這老式的鎖頭對到了一處。
隨著沈度扭動了幾圈,咔噠,這不大的掛鎖就被解了開來。
別瞧著木頭箱子不大,但做箱子的木料卻是結結實實的實木。
當沈度將木頭蓋子掀開了之後,一股子混合在一起的藥味就撲面而來。
而望向箱子內里的東西的沈度,全是滿臉的懷念。
原來,能被沈度珍重的留下的東西,還真都是一些有趣的老東西。
比如說這個塑料的藍蓋子的體溫計,再比如說這個圓圓的寫著為人民服務的凍瘡膏……
將這鐵皮盒子一打開,裡邊果真是已經被他自己給刮的乾乾淨淨了。
想到這裡的沈度就有些想笑,只是這笑當中卻參雜著幾許的酸。
他其實以及記不得這盒有著年代感的藥膏到底是被自己用掉了還是為了保存考慮給清理掉的。
但是在他的記憶之中,像是他手中的這種鐵盒子,卻是在最艱難的創業期的寒冬中,被他用掉了好幾個。
大概真的是為了留個念想吧……
沈度用自己這雙看不出任何傷痕與凍傷的手,在這個冰涼又圓潤的鐵盒子之中蹭了一蹭,在心理上給予了自己一點安慰了之後,腳下一轉,就原回到了自家酒櫃的鏡子面前。
果然如同他心有所感的那般,鏡子之中的景象並不曾因為他的離開而停止了繼續前行。
反倒是因為他這一耽誤,並不曾看到那些焦急的等待在院門口的人們,是怎麼七手八腳的將沈度,沈耀軍,以及他們那輛三蹦子給弄進了自家的院落之中的。
他只看到了幾個小傢伙滿臉的慶幸與擔憂的,圍著沈度嘰嘰喳喳的問著這其中的過程。
只不過,那邊的沈度臉上卻沒什麼開心的表情啊,這是發生了什麼?
沉下心來的大沈度往當中這麼一瞧,他就樂了。
敢情在小沈度不在的時候,這群留守少年也沒閒著啊。
原打算給沈度一個驚喜的吧?
現在卻只剩下驚而沒有喜了。
那麼苗偉庭這波人到底幹了什麼呢?
他們把沈度家的廚房給點著了。
當然了火苗不算太大,再加上人多發現的及時,也只不過將沈耀軍大早上的從早市上拎回來的那一袋子番薯給烤成了焦炭罷了。
再加上幾個人著急忙慌的救援的不太得當,那本來不算大的廚房就變成了煤煙籠罩,污水橫流的垃圾場了。
也多虧平日裡有點強迫症的沈度將需要入口的碗筷給放在了高處的碗柜子的正中央。
否則依照眾人慌亂的程度來看,他們廚房裡邊但凡是放在明面上的東西,怕都是難逃魔掌了。
於是,已經凍成了狗的沈度,在幫著苗偉庭幾個人將自己仿佛人生已經無法自理的爹給抗回了裡屋了之後,就被咬著嘴唇的阮柔給拽到了黑乎乎的廚房當中了。
「大度哥哥……」
這是一個捏著嗓子故意發出的聲音……
憋著氣的沈度背對著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涼涼的警告到:「魯豐同學,請不要模仿女同學說話。」
「學娘們不但不會讓我原諒你,反倒很有可能招來一頓毒打。」
「現在的情況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們將我拽到這個地方來的目的又是為何?」
被沈度這種涼的讓人縮脖子的言語一警告,被阮柔幾人懟在前面打算抗下沈度的怒火的魯豐,立馬腳下抹油,一個轉身竟是轉到了阮柔的背後。
而當沈度久久不曾得到他想要的答案,這麼一轉頭了之後,就看到後邊的四個活寶,烤地瓜也能將房子給點著了的同學們,竟是一人抓了一把有零有整的票子,用當初他在米袋子後邊發現的那隻灰老鼠一樣的眼神,慌張又小心的瞧著他。
「咳咳咳……」
他忘記了,這四位可是被他記在日記本上的有名的土大款呢。
對於這種土豪同學來說,惹了禍之後的通常反應就是……掏錢啊。
既然他們都『真心』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那作為一個大度的同學,他也不好再追究什麼了。
「那……你們搞出來的爛攤子,可要幫忙收拾妥當了啊。」
「哎!真是拿你們沒辦法,誰讓咱們是朋友呢?」
說這話的時候,沈度那隻收錢的手可是一點都沒帶猶豫的,他就像是平日裡攤煎餅煮玉米一般的,特別麻利的將這些錢給收到了手中,揣進了兜里。
然後,這些還帶著些許熱乎氣兒的鈔票,就將沈度回家時的那種疲憊之感給驅的是一乾二淨,讓他在帶著身後四個不怎麼會做家務的同學收拾廚房的時候,順帶手的還將許久不用的泥巴爐子給拎了出來。
「哎呦,沈度這是什麼?」
不怪住樓房的小孩沒見過這個東西。
沈度拎出來的這個東西不像是平房區居民們慣用的那種蜂窩煤爐子,反倒像是街頭巷尾當中遊走著的賣烤地瓜的老農,那三路車後斗上掛著的爐子。
外圈用一圈鐵皮箍的密不透風,中間是一個泥塑的套筒。
這套筒的夾層之中可以貼上大小不一的地瓜,隨著中間的泥餅子的燃燒,用傳導的熱度,將夾層之中的地瓜給烤熟了的專業爐子。
看得這幾個孩子那叫一個稀奇。
就連沈度將他們指揮的團團轉,鏟地皮,刮膩子,拖地,擦玻璃,都毫無怨言了。
更何況,在沈度將這個爐子給收拾起來之後。
他們曾經糟蹋過的如同焦炭一般的地瓜蛋子,就被沈度給拍了拍外層,塞進了爐子中。
在他們幾個將廚房完成了基本還原之後,一股子甜膩膩,香噴噴的烤地瓜的香氣,就從爐子與外界唯一的一道縫隙之中飄散了出來。
『吸吸吸……』
幾個平日裡自認為已經是成熟的大人的少年人,因為腹中過度的飢餓,就在這種香氣的侵蝕之下,露出了原型。
此時的他們毫無形象的圍著這個鐵皮桶蹲了一圈,在漸漸停下來的雪地之中,抄著手,努力的用鼻子追尋著香氣的來源。
不但如此,他們還像是田間地頭之中最淳樸的老農民討論今年的莊稼一般……議論著這一鍋出來的地瓜,哪一個是甜瓜油出得最多的,哪一個又是其中最綿軟的。
在這三言兩語的討論之中,這一鍋還沒出產的地瓜,就已經被他們瓜分殆盡。
現如今的他們就這樣抄著手,仰著頭,自等著沈度把控好時間,將那個象徵了出鍋開吃的鐵桶蓋子給打開了。
被這群人的出息給頂的直翻白眼的沈度,趕緊抬手瞧了瞧手腕上的電子表。
在確認的確是烤透了之後,他就在眾人渴望的小眼神之中,將這一鍋回爐再造的地瓜給打了開來。
『呼!』
一股子甜膩誘人的味道撲面而來,讓其實特別矜持的沈度沒忍住,下意識的就用手指間去捏了捏距離他最近的那一塊紅薯。
「哎呦呦!燙!」
極致的高溫讓沈度下意識的把手縮了回來,為了降低指尖傳過來的灼熱之感,他下意識的將手指捏在了耳垂之上。
可是沈度沒想到的是,他只不過做了這麼一個小動作,在下一秒之後,這些早已經蓄勢待發的同學們,竟然如同惡狗撲食一般的將他面前幾個最壯碩的地瓜給搶了一個一乾二淨。
而這群沒有同學愛的人,因為爐子之中的地瓜過於的滾燙,他們竟然不顧烤地瓜身上自帶的黑灰,竟是用身上價值好幾百塊的棉大衣,羽絨服作為隔熱手套來使了。
就這麼將手所在當中,兩隻袖筒子將地瓜一夾,吭哧吭哧的吃的別提多香了。
最可氣的是,他們一邊吃還一邊往沈度這邊哈氣。
「哈哈哈,呼呼呼……好燙,好甜!」
「唉呀媽呀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地瓜啊!」
「原來,二次處理的烤地瓜是如此的美味啊!!哎?我說沈度,你怎麼不吃?這都什麼時候了,難道你不餓嗎?」
氣的沈度那叫一個憋屈啊,憋屈到掛著厚重的軍大衣,他都開始抖了。
但是當他摸到兜里那厚厚的一疊零鈔了之後,沈度立刻就平靜了下來。
哈!
人家可是給了地瓜錢的,這大概是史上最昂貴的地瓜了吧。
只可惜啊,現如今的沈度是不知道十幾年後的地瓜會昂貴到什麼程度的。
那十幾二十塊錢,在稍微正規一些的地瓜鋪子中,頂了天了,也就買個中不溜的發育不良的紅薯。
哪像是現在啊,塊八毛的就能買上一大堆的生紅薯,或是煮,或是烤的,著實不算是個金貴的玩意呢。
所以,咱們就做好地主之誼,好歹他們沈家的小飯桌,總不能用烤地瓜就糊弄出一頓飯吧。
於是,在那個2002年末的最大的一場雪中,在沈家還不曾搬走的大雜院裡,幾個多年後還常來常往的少年人,就吃到了人生頭一次的地瓜宴……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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