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李青將毛驢安頓好,搬來小馬扎,和它聊了起來
朱祁鎮不懂跟一頭驢有什麼可聊的,卻也不敢打擾。
直到天色大黑,毛驢睡下,他這才上前,問,「先生,他怎麼說?」
「誰?」
「皇上。」
李青吁了口氣,道,「他明兒來見你。」
「好,」朱祁鎮鬆了口氣,又問:「他…皇上情況如何?」
「很不好,」李青嘆道,「且珍惜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去了廂房,留朱祁鎮一人發呆。
夜空璀璨,他仰臉望著,望著那最閃耀幾顆,苦澀羞愧,黯然傷神
次日,清早。
李青推門走出房間,小院石桌上,擺著各式樣的早餐,包子、饅頭、小鹹菜;雞蛋、米粥、炸秦檜不豐盛,卻很豐富。
朱婉清歪頭笑道:「就等李叔你呢,我和大哥哥天不亮就起」
見爹爹一張老臉黑如鍋底,她紅著臉解釋道:「爹爹,是我先起床喊的隔壁大哥哥,不是」
「行了行了。」朱祁鎮氣道:「你可閉嘴吧,你是多怕自己嫁不出去,女兒家家竟還上趕著,你羞不羞啊?」
「咳咳朱叔,婉清妹妹也是為了讓我乾爹吃好點兒,你別這麼說她。」李宏看不過眼,替小丫頭解釋。
朱祁鎮:「我教訓自家閨女,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算老幾?」
若非在李青主場,他都想擼袖子了,辛辛苦苦養的花還未綻放,卻已經被人整日惦記,擱誰也不好受。
尤其是朱祁鎮這種寵女兒的老父親,捅死李宏的心都有了。
「老子警告你,你小子最好守規矩,若是敢有不軌之舉,我不介意幫你在宮裡尋個差事。」朱祁鎮眼中噴火。
李宏苦笑:「朱叔,都這麼些年了,你還看不透賢侄為人嘛,我都及冠了,仍未娶妻」
「誰又沒不讓你娶。」朱祁鎮冷笑,「還有,賢侄是長輩對晚輩稱呼,可不是自稱,讀過書嗎?要點兒臉吧!」
「你就是看我不順眼。」
「對啊,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朱祁鎮冷哼,「你奈我何?」
李宏:「」
「爹爹」
「住口!」朱祁鎮恨其不爭,「你也才十三歲,你這個年齡,你怎麼你是有多恨嫁?」
「窮苦人家百姓,十三四歲都有嫁女的呢。」小丫頭小聲咕噥。
她根本沒在怕,當然,這都是朱祁鎮給寵的,怪不著旁人。
朱祁鎮呆了呆,繼而氣得身子直哆嗦:「好好好,真是長大了,翅膀硬了,你是篤定老子不會生二胎是吧?」
「呃爹爹莫氣,女兒不是急著嫁人,」朱婉清紅著臉,囁嚅道:「只是給您解釋一下。」
朱祁鎮拍桌而起:「不吃了!」
「朱叔,你看你」
朱祁鎮驀然轉頭,那黑紅的臉實在駭人,嚇得李宏後半句給咽了下去。
「你小子睡覺最好別閉眼。」朱祁鎮咬著牙說。
說罷,拂袖離去。
李宏咽了咽唾沫,朝洗漱後走來的李青求助,「乾爹,你可得看著點兒朱叔啊。」
「瞧你那點兒膽子。」李青翻了個白眼兒,走上前坐下,「他不吃,還正好省了呢。」
朱婉清站著起身,拿起小碗一樣扒拉一點兒,訕笑道:「李叔,你和大哥哥吃,不用管我。」
她還是愛爹爹的
「別看了,吃飯。」李青拿起包子啃了一口,「他說歸說,倒也不會對你怎麼樣,頂多也就是揍你一頓。」
「呃呵呵」李宏乾笑應是,「對了乾爹,我買了草料,怕它不知饑飽給撐著了,便放在了驢棚門口。」
「嗯,一會兒我去餵它。」
~
辰時末,在李青給驢子嘮了小半捆草料的時候,朱祁鈺來了。
李青跟朱祁鈺在小院嘮了一陣兒,清空跟進來的小恆子及錦衣衛千戶後,這才走進客堂。
坐在客堂焦灼等待的朱祁鎮,見二人進來快速站起身,望著形若枯槁的朱祁鈺,他嘴唇開合半晌,愣是沒說出一個字。
朱祁鈺卻是一笑,道:「一別十餘載,大哥別來無恙啊!」
確是無恙,人到中年的朱祁鎮紅光滿面,且還有些富態,日子一直很滋潤。
倒是朱祁鈺,頭髮白了小半,整個人也就百來斤樣子,又瘦又乾巴,兩人站在一起,都不是一個年齡段的人,甚至都不是一輩人。
差別太大了。
朱祁鎮呆愣了好一會兒,這才確定眼前這位,就是他弟弟。
一時間,朱祁鎮都不知該說什麼,呆愣好一會兒,才愧然說道:「二弟,是我對不起你。」
「都過去了。」朱祁鈺笑笑,走到一旁坐下,「我命不久矣,大哥可有意接替大位?」
朱祁鎮微微搖頭:「我不適合做皇帝了,大位還是傳給太子吧。」
朱祁鈺輕輕點頭,嘆道:「見深是個好孩子,也很優秀,相信他會比我更好。」
「見深?」朱祁鎮震驚:「太子是見深?」
他驚詫地望向李青,向他求證。
「是他。」李青道。
朱祁鎮怔怔愣著,心中的愧疚更甚,無地自容。
朱婉清在一旁補充:「爹爹,是李叔不讓我告訴你的,怕你多想。」
「你也知道?」
「嗯,那次老妖…皇太后滴血認親,我就猜到了。」朱婉清說。
朱祁鎮嘆了口氣,苦笑道:「二弟,你完全可以改立太子,或許起初不行,但後面你有機會的,沒必要如此。」
「起初,我也動過這樣的念頭。」朱祁鈺笑道,「但見深做太子更能服眾,也更有利朝局。」
「後來也想通了,見濟、見深誰當都一樣,都是朱家人,有何打緊?」朱祁鈺笑問,「不是嗎?」
朱祁鎮怔怔望著他,淚光瑩然,心疼而又自責:「如果沒有那一戰,該多好啊!」
「是啊,可惜沒有如果。」朱祁鈺苦澀說。
「二弟。」
「嗯…」
「對不起,是大哥害苦了你。」
「我來這兒,可不是聽大哥道歉的,」朱祁鈺輕輕搖頭,「我是朱家人,只是扛起應該扛的責任罷了,這是應該的。」
朱祁鎮搖頭道:「你本無需如此,是我的過錯,才讓你走到今天,如若不然,你現在已然就藩,在藩地逍遙樂無邊。」
「嗨~都過去了。」朱祁鈺道,「起初,我曾抱怨過,後來,也曾歡喜過,但最後,我悟透了,無論是抱怨還是歡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在這個位置的人,不能庸碌無為。」
「我是個無用之人啊。」朱祁鎮苦笑說道。
「大哥也是想做出一番事業出來,我始終相信,大哥若非操切了些,定能成為一代明君。」朱祁鈺始終對大哥保有一絲敬意,「那一仗幸賴有先生、于謙,我們大明的損失並不算很大,韃靼也沒落著好,且還推動了收服草原的策略。」
朱祁鈺安慰道:「結局總歸是好的。」
「我」朱祁鎮啞然,落下淚來。
見狀,朱婉清連忙退出客堂,找她大哥哥去了,為爹爹保留顏面。
李青看著這副兄弟情深畫面,心中感到一絲慰藉,二人不再如歷史上那般相愛相殺,如今局面不枉他辛苦一場。
「你們聊,我出去走走。」
…
李青在院外逛悠了一圈兒,又搬來小馬扎跟驢兄聊天。
時間一分一秒過著,很快到了中午,客堂兩人卻好似有說不完的話,小恆子幾次來催,都被李青給擋了回去。
直到午時過半,朱祁鈺才走出客堂。
李青放下手中草料,上前道:「皇上,這下總能決定了吧?」
「嗯,就依先生所言,朕駕崩後由太子繼位。」朱祁鈺輕聲道,「太子繼位更利於朝局,且大哥也不願做皇帝,朕倒沒必要強求什麼。」
李青放鬆下來,點頭道:「皇上聖明。」
「非朕聖明,而是先生英明。」朱祁鈺笑笑,真誠道:「先生,別急著走,且輔佐見深一段兒,朕知道這強人所難,但大明仍需要你。」
「嗯,好。」李青答應。
朱祁鈺笑意更濃,說道:「讓大哥在這兒多住些時日吧,朕時日無多,想有個人聊聊。」
「好。」李青依舊答應。
~
望著遠去的龍輦,李青輕輕一嘆,轉身關上了門。
朱祁鎮走上前,問道:「先生,你應該有辦法讓他多逗留一陣兒吧?」
「有,但不長久。」李青吁了口氣,「總之我會努力的。」
「如此…多謝了。」朱祁鎮道,「我想在這兒住下,陪他走完最後一程。」
李青『昂』了一聲:「在小院兒待好,別瞎雞兒跑。」
「知道。」朱祁鎮不敢有脾氣。
回身見李宏瞧著他,面露異色,朱祁鎮火氣『噌噌』往上竄,「小崽子,皮癢了是吧?」
「我又咋了?」
「你瞅啥?」
「」李宏無語,「不是…你這也太霸道了,我不就瞅你一眼嗎?」
「少廢話,決鬥吧!」朱祁鎮胸中憋著一股抑鬱之氣,急於釋放。
他也不管李宏答應與否,擼起袖子,上來就是下狠手。
我招誰惹誰了啊李宏悲憤的不行。
「嗯~啊~」驢子興致勃勃,歪頭看戲,也不知是為誰助威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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