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趙離虛弱躺在床上,等到最後一個客人離開,人間司照顧他的少年也被他勸說出去休息了,他見四下無人,這才懶散伸了個懶腰,骨節碰撞,發出輕聲脆響。
躺了好幾個小時,身子骨都有些乏了,此刻才痛快許多。
趙離長呼口氣,稍微活動了下筋骨。
起身將桌子上眾人送來的補品之類推開,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大口喝下肚去,一連喝乾了一壺涼茶,才覺得舒坦,坐在木椅上,閉目養神,同時在心裡默默回想著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個事情已經翻過來覆過去,在他的腦海中想了好幾個小時。
他發現,今天發生的事情,至少是從他進入西蘆城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那個時候,他打開了巫祝的院子,打開了青銅盒子,取出了裡面的房契,發現了西蘆鬼將第一個屬下留下的東西。
而要是跳出整件事情,從更高的層次來看……
趙離隨手沾著茶在桌上寫寫畫畫。
腦海中從自己來到西蘆城的經歷變成了支離破碎的線索,拼在一起。
事情的開始,應該是九黎酆都的鬼王殺死了某一隻青鸞鳥,抽取了青鸞鳥的魂魄出來,打算煉製成法寶或者傀儡之類,卻沒能抹去靈性,後來得知了西蘆城秘境中封存了一柄劍鞘,劍鞘中有先天庚金之氣。
金克木,鬼王應是打算以先天庚金之氣相助,抹去青鸞鳥的靈性。
這個時候九黎酆都和西蘆城鬼將接了信。
西蘆城鬼將被西蘆城盯得死死的,又不願意放棄這個和酆都搭線的大好機會,就派遣屬下,按照酆都鬼王的吩咐,打算提前進入西蘆城秘境,取出這一柄劍鞘,可兩次都被趙離給攪和了。
趙離還拷問出了西蘆鬼將和九黎酆都有關係的情報,順手賣給秘市。
秘市又將這個消息傳送出去,被赤虬裘霖得知,稟報給其主,也就是那女子,這才導致了她以羽毛化身,踏虬龍來到這一個邊陲城池,之後眾人進入了秘境當中,發生了趙離所經歷的事情。
最後那女子毀去白澤精怪圖,殺死鬼王,救走了青鸞魂魄。
然後將化身所用的羽翼留給他,遠遠離去。
趙離沉吟,重新復盤,漸漸發現,這裡面好幾波兒的勢力,人,鬼,妖,魔,所涉及到的寶物說到底也就只有兩個,一件是被毀去了的白澤精怪圖,一件是蘊含先天庚金之氣,支撐秘境世界三百餘年的劍鞘。
趙離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神色古怪。
「嗯,好像,貌似,這兩件東西都在我的手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庚金之氣被五色神光納入魂魄,白澤精怪圖上的內容則被畫卷記錄下來,他確實沒有拿到那兩件寶物,可那兩個寶物的好處卻都他拿了,而且不必擔心被人找到暴露了自己,黑鍋以完美無瑕的方式甩在了九黎酆都和方家的身上,他自己還得了個年輕有為,熱血擔當的名號。
「嘶乎,從結果論上,這不是很有幕後老怪物的風範嗎……」
「還好還好,沒有人知道。」
「那女子應該知道部分,但是她知道的事情對我也有部分好處……」
趙離心中沉吟,又將事情都整理了一遍,沾著水在桌子上寫了一行字,心裡想著方家那邊得到的消息,方元明年少得志輕狂,不懂得控制自己臉上的表情,被他套出許多的話來。
方家打算將白澤精怪圖運送出來,是要給某個人物。
所以,這個人能夠吃下,至少方家認為他能夠吃下白澤精怪圖。
並且在方家脅迫陸昂,殺死他趙離的情況下,仍舊在人間司和陸家的逼迫之下保住方家眾人離開西蘆城,甚至於能允諾下一個飛黃騰達的未來,如此看來,西蘆城中至少有一人,是那位大人物的屬下心腹,可以做到這一點。
「嘖,是誰呢……」
趙離隨手抹去了桌子上的痕跡,嘆息自語道:
「西蘆城這麼個小城,水也這麼深啊,跟諜戰似的。」
他想著那個至今仍然隱藏在背後的人,想來想去,一直沒有什麼頭緒,索性將這破事暫且扔到了腦後去,思緒又有些走偏,眉頭一皺,自語道:
「說起來,姬辛這小子也要離開割鹿城了啊,要去王都這種地方。」
「不行,不行,聽說大都城裡邊兒都是人精,這小子這麼蠢,進去了骨頭都剩不下來,還不得連皮帶肉給人吃了,至少得讓他把微表情管理學一些,博弈論也得要安排一下,還有反追蹤訓練和跟蹤訓練,毒物辨別。」
「唔,還有應用心理學,犯罪心理學,都學一些。」
「至少不能和方元明一樣輕易就給人套了話啊,這個世界都防備著讀心類的法術,微表情學習和心理學或許比起想像中的要有用處……」
「還有齊天他們,不知道可去了西部真洲?」
「那頭灰狼吃了龍魂有沒有吃壞肚子?話說裘霖要是見到那頭二哈,是會把它當兄弟,還是一口吃了了賬?要不乾脆哪天開個盤口,姬辛和齊天下注,我讓灰狼和裘霖這兩個見上一面?」
趙離心裡念頭紛飛,嘴角漸漸帶著一絲笑意,思考這些東西的時候,他比起剛剛更為放鬆下來,沒有了之前的緊張,沒有了憂慮,想了許久,悠然嘆息了一聲。
他喝完了杯子裡的茶水,又想到了這一次不得不讓齊天他們前往西部真洲。
想到了不過一片羽毛所化分身,就能夠毀滅一方鬼域。
動念之間,焚燒劍仙魂魄,反手鎮壓鬼王的女子。
趙離閉著眼睛,輕聲自語:
「實力啊。」
「真是羨慕……」
………………………
割鹿城·別院當中。
姬辛手持長柄斧刃,施展開一路斧法,巨大的刃口連連破空,劈斬空氣,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呼嘯聲音,周圍三十六根青銅燈柱之上燃燒著碗口大小的紅燭,映照左右如同白日。
姬辛手中戰斧刃口倒影寒光,層層疊疊,仿佛浪濤。
突然那眾多斧刃殘影都一齊流動起來,如同鱗甲,如同振翅的羽翼,帶動勁氣流轉不定,姬辛手中的戰斧高舉,自右上方猛獵地斜斬下來,這藉助了全身力氣的一擊,不知為何,竟然隱隱有一種戰場之上,猙獰暴虐之意。
戰斧轟的一聲重重砸在地上。
那些勁氣霎時凝聚,化作一隻隱約的蒼鸞鳥。
蒼鸞鳥振翅,四下舞動。
三十六根青銅燈柱上紅燭燭光一瞬間就熄滅。
余高看著院落中習武的少年,心中除去震撼已經再沒有其他的念頭——
短短一天時間,不但掌握了十一門觀想法中的蒼鸞掠空式,更是已經能夠熟練應用,將其化入拳腳兵刃的路數上,難以想像的學習速度,難以想像的領悟能力,這樣的天賦,怎麼會被認為是天賦低下,沒有習武和鍊氣天賦的?
那幫人都該浸豬籠,該死!
余高罕見在心裡罵了一句。
而在場上,姬辛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了,右手握緊戰斧的斧刃,喘勻了氣息,將這一柄沉重的戰斧單手抬起,放回了兵器架上,發出當的沉重聲響。
姬辛徐徐呼出氣息,雙眸沉靜。
百鳥朝鳳的那一幕,此刻仍鮮明地存在在他的腦海中,只要閉上眼睛就能夠清晰地看到,所以他要在這樣的印象模糊之前,儘可能地吸收和掌握,他看著蒼鸞鳥振翅,仿佛看到了斧刃,仿佛看到身法和拳腳。
他腦海中有無數種想要嘗試的方法。
他一刻都不想要浪費。
姬辛看向余高,道:「余卿,接下來還要再勞煩你為我講解一下這一門引導,還有沉淵破空斧法的招式,我也有幾招還沒能夠弄懂……」
余高從震撼中回過神來,恭敬地行禮。
姬辛今天下午修行斧法,已經超過三個時辰了。
余高跟在姬辛的身後,心裡想著,有這樣能夠耐得住寂寞,下得了苦功的性子,或遲或早,總是會出頭的罷?總不可能一直埋沒下去,然後看到姬辛在進院子的時候,輕手輕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余高微怔了下,然後注意到不遠處桐樂的住處,恍然。
當下腳下踏起流風,沒有發出一點腳步聲。
進入屋子,姬辛才長鬆了口氣,笑道:「桐姨剛剛睡著的時候容易被驚醒,我以前偷偷出去練功的時候,就會把桐姨吵醒,她醒過來就不容易睡著,那些日子常常就有黑眼圈,看著疲累。」
「之後我用了陣法的材料重新鋪設了屋子,所以屋子裡桐姨是聽不著的,不會吵著她,可以放心些。」
他起身去將青銅燈拿來放在了席上桌案。
燈柱上的燈光亮起,將一老一少的倒影映在了白色的窗紙上。
姬辛整理了衣著,正坐在余高的對面,正色行禮,然後道:
「余卿,請指教。」
余高心中感慨著,一絲不苟回禮,道:「臣,當竭盡所知。」
「請。」
在距離姬辛院落不遠處的,更小些的院落,女子從窗台處往外眺望,看到了姬辛窗紙上倒映著的少年倒影,低低道了一聲終於回來了啊,然後揉著自己的眉心,躺在了床上,準備休息。
安靜躺了一會兒,卻又起身站起來。
在外屋睡著的侍女迷糊中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音,揉著眼睛想要起來,卻被一隻柔軟的手掌按在肩膀上按下去,柔和的聲音道:「時辰不早了,休息吧。」
侍女迷迷糊糊道:「桐主管,您這麼晚起身是要做什麼?」
她看到桐樂披著一件素色的外衣,黑鬢鬆軟,只用一根簪子隨意扎著,鬢角垂落下來的青絲有些亂,道:「殿下今日應該還要修行一段時間,我去給他熱一碗藥粥,你先休息吧。」
吱呀聲音中,桐樂已經走了出去。
………………
九黎城中。
灰狼打了個哈欠,看著圓月,瞳孔化作碧金色豎瞳,又恢復了原樣。
屋子裡尤和岑雅已經休息了,屋子裡燈早早熄了。
它記起來今天偷偷聽到的話,總是有些在意,這個時候準備睡覺,在心裡想著,睡著了以後,得要上去和太公說一說,好好問一問,試煉是個什麼玩意兒?
會有危險嗎?
會不會很麻煩?
它趴在柔軟乾淨的稻草上,一邊讓放緩思緒,一邊認真思考著這些問題,然後思緒一轉,想著是不是也應該讓太公訓練訓練自己?就像是訓練姬辛那樣,也整幾個殺招之類的。
不過,他不會不願意教?
不,不可能,自己可是星君啊……整個天庭沒幾個地位比自己更高的了。
也沒幾個敢忤逆本星君的。
他一定會教的,他敢不教!
我可是,星君。
灰狼的思緒胡思亂想,往下沉下去,陷入了夢鄉。
………………
與此同時·西部真洲。
這妖山上妖怪已經全部被白猿齊天八頭異獸收拾得乾乾淨淨,他們尤其不喜歡那些烏煙瘴氣的洞窟,對於那一股子豬騷味道的山動都嫌棄地不行,乾脆直接將其推倒。
山石嘩啦啦滾落下來,把那個洞窟還有裡面的森森白骨都壓住。
然後今夜眾多異獸就在露天休息,白虎趴著,尾巴不時一甩一甩,熾焰鳥落在玄龜背上,青蛇盤旋在一棵有那麼好幾百年的老松樹上打盹,掘金鼠抱著肚皮,靠著跪躺著地上的夫諸,肚皮一起一伏,睡地很沉。
白猿齊天坐在這一座山的最高處,手中握著珠子,看著明月。
灰猿攀附樹枝不斷往上,落在了齊天的背後,齊天似乎早已有所感覺,背對著灰猿,道:「你說,趙離他會怎麼聯繫我?」
灰猿搖頭道:「王上的本領高超,我也不知道。」
今天趙離和那紅衣女子簡單的幾句話,將她們幾個都震得不輕,那女子就那麼厲害了,趙離和他有來有往,還把那五百米長的虬龍嚇得厲害,可不就是,和紅衣女子匹敵的人物嗎?
是太古時候的存在啊。
灰猿忍不住心中感慨著。
白猿齊天沉默了下,握著珠子,道:「我相信他的話,所以今天他一定會想辦法和我聯繫,不過,他要是問起來,我又該如何回答我們現在在哪裡?剛剛來到這裡,也不知道名字。」
灰猿當下咧嘴笑道:「這不簡單?大王你可以自己取一個名字。」
「我見這裡之前雖然是烏煙瘴氣,可把那些傢伙趕走之後,倒也順眼許多,剛剛陪著掘金一路找過來,見到花開了不少,又見有這許多的果樹,等到夏天秋天,定是結一山的好果子。」
「大王不如就起個簡單的名字,喚做是花果山,如何?好聽也好記。」
白猿念叨了兩聲,慢慢點頭,道:
「很好,那就叫做花果山了。」
「等到今日我見了趙離,和他說說,他應該會喜歡這個名字的。」
「時候不早了,你去睡吧。」
灰猿點了點頭,找了一處乾淨的地方休息,白猿坐在高處,吞吐月華星光,然後閉著眼睛,安靜等待,隱隱感覺到了圓珠似乎有些變化,卻已經懵懂之中,半睡半醒。
趙離進入了白色畫卷,注意到了那些無意識的殘魂,暫且收好。
啪的一聲打了個響指,畫卷展開。
上面三個名字,齊齊放出流光來。
ps;第三更奉上……嗯,往後第三更可能字數比起第一二更少些~
假如有的話~不過說到底一切都要看狀態,看狀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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