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見知道姑姑很難糊弄,但她也沒有料到,姑姑大病初癒,頭腦就犀利到這種地步。
這嚴重的基因病,看來恢復得真是挺好的,至少大腦一點都沒受影響。
夏初見在心裡暗暗吐槽,但卻不敢再有在夏遠方面前打馬虎眼的想法。
她悄悄抬眸,看了夏遠方一眼,小聲說:「姑姑,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能不能保證,一定不要生氣?」
夏遠方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
夏初見從夏遠方懷裡起身,乖巧跪在她面前,垂著腦袋說:「姑姑,我沒輟學。你病了之後,當時醫藥費要的急,沒有一萬塊,根本就不能住院。所以我找沈鈞奕醫師幫忙出具證明,把家裡的房子賣了,賣了三萬塊。」
夏遠方「哦」了一聲,心裡頓時沒有那麼七上八下地吊著了。
她抬起夏初見的下頜,含笑看著她,說:「姑姑的小初見,果然有決斷。那個時候,賣房子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這孩子,幸虧知道賣房子,而不是賣她自己……
說實話,夏遠方還真擔心夏初見腦子一熱,學星網上那些言情小網文的做法,賣處女身籌醫藥費神馬的!
如果她真這麼做,夏遠方估計自己得吐血三升,再次入院,徹底檢討自己教育的失敗。
還好,還好……
夏遠方握住夏初見微微顫抖的手,鼓勵她說:「小初見做得對,人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房子和錢財都是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夏初見其實不敢苟同姑姑的這點意見。
對她來說,房子可能是身外物,但錢財絕對不是。
那就是她的命!
沒錢,她可怎麼活啊!
夏初見其實有時候也不明白,為什麼姑姑總有一種視錢財如糞土的姿態。
而且並不是裝出來的,她姑姑是真的對錢財不怎麼在意。
在夏初見看來,只有特別有錢的人,才會有這種對錢財漫不經心的態度。
而她和姑姑的日子,從她兩三歲記事開始,就一直特別拮据。
儘管如此,姑姑並沒有如同夏初見一樣,把錢看得比天大。
在姑姑眼裡,有很多東西,都比錢重要。
可在夏初見眼裡,除了姑姑以外,所有東西都不如錢重要。
夏遠方看出夏初見眼底的不以為然,溫柔地繼續問:「好,房子賣了以後,錢交給醫院做醫藥費,你呢?你住哪兒?怎麼生活?還有,既然房子都賣了,怎麼又買回來了?還重新裝修過,是吧?」
「你多少錢買回的房子?裝修花了多少?照我看,這樣的裝修,至少要五千塊吧?」
夏遠方猜得對極了。
夏初見對夏遠方的洞察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本來的想法是,姑姑不問,她不說,就不算是撒謊騙姑姑。
現在姑姑都問了,她是萬萬不敢撒謊的。
夏初見想了想,從夏遠方的沙發前站起來,把自己槍盒拿過來。
取下外面的藍底白花布套,再打開槍盒,露出裡面一把夏至085突擊步槍。
再去自己屋裡,把床底下的大箱子拖過來打開,露出裡面堆得滿目的槍械部件!
夏遠方完全沒有預料到,在自己的家裡,會看見這麼多「違禁品」!
她心裡一沉,但是臉色依然保持鎮定,溫柔地問:「……這是從哪裡來的?」
這一瞬間,夏遠方思緒翻滾,腦海里想的是,這孩子,確實沒有像普通小姑娘一樣,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想著是出賣自己的肉體。
可看著這一盒子槍支彈藥,她是不是比普通小姑娘膽大包天多了?!
這麼多槍,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並不是拿出來當展品的。
槍是什麼?
槍是殺器,是要人命的東西!
夏初見卻釋然地笑了笑,沒有了先前的膽怯和擔憂。
這三年來,槍,就是她最好的夥伴和家人。
槍能壯人膽,能保護她免於傷害,免於驚惶。
她看著夏遠方,平靜地說:「姑姑,我有合法持槍證。」
「您突然暈倒,家裡沒錢,我雖然賣了房子,也只夠您三年的醫藥費。」
「我自己還要養活自己啊,我要上學,而且也要籌集更多的錢,為您攢醫藥費。」
「因此,我加入了暗夜狩獵者協會。我,已經做了三年的狩獵人。」
夏初見從木箱裡拿出自己的審判者7號大狙部件,珍惜地用手摩挲著槍管,抬頭看著夏遠方,笑得頗有些神經質:「姑姑,我是個神槍手呢!」
夏遠方心裡是難以抑制的大起大落。
一開始,她以為夏初見是誤入歧途,而是特別歧的途,是手裡有人命的歧途……
剛才那一瞬間,她幾乎都在謀劃,要帶夏初見去逃亡了。
但是接下來,她聽見夏初見說,她加入了暗夜狩獵者協會,做了三年的狩獵人。
夏遠方知道,所謂的暗夜狩獵者協會,其實是一個賞金獵人的民間組織。
賞金獵人這個職業,在她以前生活的那個世界,是妥妥的非法職業,是被刑法嚴重打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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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北宸帝國,賞金獵人是合法職業,甚至可以從政府拿到執照,以及合法持槍證。
那個暗夜狩獵者協會,夏遠方也知道一些,那是個在最近十幾年間崛起的龐大民間機構。
在夏遠方看來,是個遊走在黑白之間的灰色組織。
她抓住夏初見正在摩挲槍管的手,啞聲問:「你真的……做了賞金獵人?你知不知道,做了賞金獵人,基本就是生死有命了。」
「而且,你並不是基因進化者。三年前,你連槍都沒有摸過,你去做賞金獵人,難道不是去送死?!」
夏初見也鬆了一口氣。
她很害怕姑姑一口否定賞金獵人這個職業。
還好,姑姑雖然不太贊同的樣子,但也沒有完全反對。
夏初見從槍盒裡摸出自己的合法持槍證,低聲說:「姑姑,其實人的潛力,都是逼出來的。」
「您沒生病的時候,我從來不會去嘗試這些太過危險的東西。」
「但是您生病之後,我不得不逼自己。」
「我是不會出賣自己,當然,我長得不好看,也不會有人逼著我出賣自己。」夏初見聳了聳肩,「可我要上學,要賺錢,而且需要比一般正兒八經那種工作,賺更多的錢。」
「所以除了暗夜狩獵者這個協會,我沒有別的選擇。」
「這個職業,不需要每天打卡坐班,時間自由,完全不影響我上學。」
「而且只要你肯拼,拿命去拼,就一定能掙錢。」
「雖然我之前掙得不多,但養活自己足夠了。而且這三年裡,我在暗夜狩獵者協會裡,有機會免費得到各種訓練。」
「就說練槍法,哪怕是那些有錢人,也沒有幾個供得起這種費用。」
夏遠方聽得難受極了,但她極力忍耐自己,不讓自己在夏初見面前哭出來。
夏初見眼眸亮亮:「而且我發現,我在這方面有天賦。我第一次拿到槍,就覺得它屬於我,我也屬於它。」
「別人用沒有瞄準鏡的步槍打移動靶,要練一個月到半年,才會達到一定的準度。」
「而我,第一天就是至少八環。一周之後,我閉著眼睛打,都是十環。」
夏遠方默默聽著夏初見說她在暗夜狩獵者小隊裡的經歷。
因為精湛的槍法,她有了第一個願意收她的小隊,有了自己的隊友。
三年來,多虧這些隊友對她多方照顧,她才能活到現在。
而同時,她也學到了很多在別的地方學不到的知識和技能。
夏遠方緩緩吸氣,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知道自己對夏初見的人身安全,有著病態的控制欲。
在她暈倒之前,夏初見只能生活在她給她提供的安全區,絕對不能越雷池一步。
可那樣做,真的對她好嗎?
自己其實,差一點就把這孩子,養廢了……
夏遠方心驚膽戰之餘,也開始反省自己。
如果不是夏初見的求生能力這麼強,自己三年之後醒來,或者再也醒不來,這孩子面對的,都會是她難以想像的地獄般的日子。
夏遠方閉了閉眼,很誠懇地對夏初見道歉:「初見,姑姑對不起你。姑姑不該因為自己過於擔憂你的安全問題,就把你一直限制在家裡。姑姑應該早就給你機會,去認識這個社會,教你更多的求生技能。」
夏初見驚喜不已。
她沒想到,姑姑不但沒有責備她自作主張加入暗夜狩獵者,做了手裡有人命的賞金獵人,而且還在反思她自己的教育方式!
這就是她姑姑,值得她用生命來挽救的姑姑!
夏初見心理負擔一掃而空。
她把狙擊槍的槍管部件放回木箱,笑著說:「姑姑也教了我很多東西。至於這種狩獵人的求生技能,其實沒必要提前學。我們都是在工作中訓練自己的技能。」
「就說練槍法,子彈二十塊錢一盒,裡面只有五十顆,我練狙擊槍的時候,一天要打出幾百顆子彈。您算算這賬,一般人家,就算家裡有礦,也供不起啊!」
夏遠方心疼地撫上她的面頰:「很辛苦吧?很危險吧?」
夏初見雙眸燦燦如星:「其實不辛苦,因為是我喜歡做的事!至於危險,確實有危險,但不危險,也拿不到那麼多錢啊!」
「姑姑不是說過,風險越大,賺錢越多嘛!」
夏遠方:……孩子長大了,長記性了,以後不該說的話,要少說。
可她也沒有打斷夏初見,只是微笑著聽她敘說。
夏初見興致勃勃把她前些天做的那個任務說出來,就是那個讓她掙最多錢的任務。
「姑姑……我們十幾天前,做了一個任務。有五個人販,拐帶了一群少男少女,也不知道要幹嘛。我們趕去之後,打死人販,結果還有遺種出現!」
「多虧您侄女我英明神武!槍法如神!神兵天降!一梭子打過去,壞蛋全滅!」
「這個任務完成之後,得到B級功勳,我就換了五十萬北宸幣!」
「姑姑,我們有五十萬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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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初見的講述中,夏遠方仿佛身臨其境,沉浸在既緊張,又刺激的狩獵人任務中。
夏遠方聽夏初見說完了,才狀若無意地問:「你說的遺種,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夏初見因為討厭觸手,所以她在講述的時候,並沒有敘述遺種的樣子。
現在被夏遠方問起來了,只好撇了撇嘴,用手比劃著:「……丑不拉幾的,就像章魚腿,不過是特別大的章魚腿,有象鼻那麼粗。」
夏遠方忡然變色。
夏初見愣了一下:「姑姑,您怎麼了?嚇到了?」
夏遠方勉強笑了笑,聲音依然溫柔鎮定:「確實嚇到了,這太危險了。初見,退出這個協會吧。我已經病好了,你也掙了不少錢,咱們姑侄倆從此不工作都夠用到下輩子了。姑姑不想你太危險。」
夏初見還是捨不得狩獵人的工作。
她哼哼唧唧地在夏遠方身邊扭了扭,說:「姑姑,我們小隊真的很好,而且我們最近很旺,對了,我們前幾天去了一趟異獸森林,找到了特別稀有的植物血麒麟!還有空桑呢!」
「什麼?」夏遠方沒能繼續保持鎮定,她一把攥緊了夏初見的手,語氣略緊張地問:「你說什麼?!」
「我我我……我說我們小隊真的很好……」
「不是,後面那句?」
「……我說,我們最近很旺?」
「不是,在這一句後面的?」
「……我說,我們去了一趟異獸森林。」
「還有呢?」
「……找到了特別稀有的植物血麒麟……」
「……還有呢?!」
「還有空桑!」
夏遠方逼近夏初見的臉,眼神肅然,一字一句地問:「你真的找到了空桑?還有血麒麟?」
夏初見忙從衣兜里拿出兩個保鮮儲物袋。
裝著血麒麟的那個已經空了,但是另外一個裡面,還有空桑的葉片和花瓣。
她把裝著空桑的保鮮儲物袋拿出來,送到夏遠方面前,「喏,這就是空桑。」
然後拎著那個空的保鮮儲物袋,對夏遠方不好意思地說:「姑姑,這個裡面本來裝著九株血麒麟,但是在您的病房裡,我跟個神經病似的,把所有的血麒麟……都給霍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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