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馬像學生一樣舉手示意自己要發言。
上泉正剛點了點頭。
於是和馬說:「我想把刀鞘拿回來。」
「想用居合嗎?可以。」老頭不以為意的說。
和馬向後伸手,保奈美立刻把刀鞘遞到他手裡。
還刀入鞘之後,和馬擺出了居合斬的姿勢——其實黑龍起手也差不多這樣。
老頭看和馬的架勢,點評道:「看起來很標準,但感覺不到威勢,居合斬的高手會釋放出強烈的壓迫力,讓對手精神緊張,你還有很多要學的。」
和馬:「那麼我要怎麼樣才能釋放出威勢呢?讓火山配合我爆發嗎?」
上泉正剛哈哈大笑:「那只是巧合罷了。就和心情低落的時候恰好下雨類似,人心情低落的時候那麼多,你只會記住恰好下雨的這一次,所以回憶起來你就會覺得在低落的時候總會下雨。」
和馬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還在冒出更多濃煙的櫻島火山。
「別關心火山了,來吧。」上泉正剛喝道,「讓我看看你的居合斬!」
說完他就發動了攻擊。
和馬也當仁不讓,直接出招:去吧黑龍!
刀鞘直接飛出,以雷霆萬鈞之勢沖向上泉正剛的胸膛。
黑龍這招的特點就是,如果被格擋,刀鞘會旋轉,然後格擋者十有八九要被飛旋的刀鞘教做人。
上泉正剛一看和馬出招,猛的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他選擇側滑步往旁邊閃躲,完全就沒有格擋的意思,呼嘯而至的刀鞘擦著他的胸口飛過,擊中了牆上的掛畫,把整幅畫打落下來。
這個反應速度,根本就不像彌留之際的老人。
和馬感嘆的同時,身體的動作沒有絲毫的減緩,他追著激射而出的刀鞘殺到了上泉正剛面前,揮刀攻擊。
兩把刀在空中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格擋之後上泉正剛立刻配合後撤步收刀,然後立馬再砍出一刀。
兩刀的間隔非常短,和馬要是收不住力任憑自己的刀跟著壓上去,只怕會被砍到手。
擋住第二刀,和馬繼續挺步向前。
這時候和馬的想法很簡單,老頭在距離的把控上顯然比自己強,真的玩中距離對砍自己不是對手。
那就壓上去貼身打肉搏。
老頭突然大喝一聲,讓和馬遲疑了一下,下一刻老頭的劍刺到了和馬肩膀。
雖然刀沒開刃,但是被這麼一戳還是痛得可怕。
和馬的攻勢一下子就因為劇痛中斷。
「如果是開刃的真劍,或者我再用力一點,你這邊肩膀就費了。」上泉正剛說,「不過進行貼身肉搏戰的想法不錯,這是從無外流的那小子那裡學到的?」
上泉正剛這裡指的顯然是近馬健一。
和馬搖了搖頭:「只是很自然的邏輯思維,我在距離掌控上肯定不如您,所以把距離拉近,打肉搏戰就好了。」
上泉正剛點了點頭,隨後回頭看了眼掉在地上的掛畫和刀鞘:「剛剛這個扔刀鞘的招數,你是從哪裡學來的?」
和馬心想不是學的,系統給的。
當然不能這樣說,於是他說:「我自己領悟出來的。畢竟之前在大阪事件中吃了不少沒有遠程攻擊手段的虧,就想著弄個能遠距離攻擊的招數。」
上泉正剛大笑起來:「是自己想的啊,你知道上一個想出來這種招數的人是誰嗎?」
黑龍這個招數,理論上已經失傳了,最後一代傳人是坂本龍馬。
後來記錄了這一招的圖譜還被大火燒了。
至於這一招最初是誰想出來的,那和馬就不知道了。
他只是個練劍道的,又不是研究劍道歷史的專家。
不過,他倒是知道有個不是人的可能知道。
和馬看了眼玉藻。
玉藻輕輕聳肩。
和馬如實回答:「不知道。」
「你為什麼看一眼神宮寺家的女兒?」上泉正剛小有興趣的問。
「因為神宮寺家的歷史是這裡的人中最長的,所以我覺得她說不定會知道。」和馬直接現編。
上泉正剛挑了挑眉毛,看了眼玉藻說道:「說起來,神宮寺家的女兒不是說是神的巫女嗎,我記得一直以來都有傳聞,說他們家的女兒到了十八歲就要成為神的活祭品。」
「怎麼會,」玉藻笑道,「現在社會怎麼可能還有這麼野蠻的習俗,姐姐們只是按照家族的傳統,專心相夫教子,不在外面拋頭露面罷了。我的日本舞,還是姐姐教的。」
「哼,現代社會嗎,在東京可能確實是現代社會了,」上泉正剛露出不屑的表情,「但是在那些偏遠閉塞的地方,可是藏著會讓你們大吃一驚的東西。」
和馬看上泉正剛一臉有故事的表情,正想詳細問,老頭卻又把話題給轉回原來的路子上了:「這一招,據說最初是坂本龍馬從北辰一刀流的典籍里找出來的,具體由誰開創已經不可考。
「當然,這些都只是據說,畢竟坂本龍馬喜歡上手槍之後,就不怎麼展示自己的劍術了,他還忙於維新事物,最終年紀輕輕被人暗殺。
「再加上坂本龍馬家的劍術典籍都在大火中被燒毀了,所以事實到底怎麼樣,已經不可考。我也不知道你用的這一招,和坂本龍馬當年的招數到底有幾分相似。
「不過,你的思考迴路,說不定和那位維新豪傑很像。」
不不,我只是靠系統偷學了招數而已啦。
但和馬還是表現出高興的樣子——在日本被人說和坂本龍馬很像可是一種榮耀啊。
上泉正剛盯著和馬:「聽說你之前在東京,拿著ak和韓國極道進行了槍戰?」
「額,是的。」和馬撓撓頭。
「果然跟坂本龍馬很像嘛。」上泉正剛笑道,「是不是覺得ak比刀劍好用多了?」
那確實。
「不過持有ak在日本是違法的,這個意義上講,還是刀劍方便一點。」
上泉正剛:「但是刀劍,就算用你這個招數發動遠程攻擊,也只能打一發。」
和馬聳肩:「我可以多帶幾個刀鞘。」
上泉正剛哈哈大笑,笑完架起劍:「閒聊的時間已經夠長了,我也歇得差不多了,再來。」
和馬恍然大悟:你在休息啊!老頭狡猾狡猾的!
心裡這麼想的同時,和馬說道「那個,再多休息一下也沒關係,坐一會兒吧。」
上泉正剛搖頭:「現在我坐下了,就不一定站的起來了。」
和馬動作和思考同時停頓了一下,再看上泉正剛便忽然覺得老頭子的身影帶上了一股英雄遲暮的悲愴感。
「能從我這裡學到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老頭說。
和馬下意識的想貧一句「那你到是把你的絕技露兩手啊」,但硬生生忍住了。
老頭卻仿佛看穿了和馬的想法,說:「你想見識下我的絕技麼,那你就放手攻過來吧。」
和馬大喜,果斷點頭:「好,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話音未落他就沖了出去,還不忘配一聲大叫。
突然,他注意到上泉正剛嘴巴有個動作,立刻一偏頭,躲過噴過來的口水。
什麼鬼!
老頭已經旋風一般的殺到,以暴風驟雨般的速度連砍七八刀。
和馬都驚了,因為老頭這連砍,是把和馬格擋的動作都算進去,讓刀自然而然的滑動到下次斬擊的起始點。
但凡和馬不配合,干擾一下,這連擊就會中斷。
然而這連砍實在太快了,和馬根本沒能抓住干擾的空檔。
就是腦海里剛有干擾的想法,老頭的刀就到位了,下一擊就來了,和馬除了接招啥也辦不到。
不記得是擋下第七還是第八下後,和馬手裡的刀忽然斷裂,半截頭部飛起來,直接插進和馬身後道場大門的門梁。
老頭的刀直接從斷刃那裡越過和馬的防禦,架在了和馬的脖子上。
但同時,眼疾手快的和馬把斷刃往前送,抵在上泉正剛的肚子上。
上泉正剛:「人就算被刺中肚子,也是有幾率活下來的。但被砍頭了,就絕對活不了。」
和馬點頭:「您贏了。」
「你可有看清楚我的招式?」上泉正剛維持著刀抵和馬脖子的姿勢問。
仿佛和馬回答他不滿意,就要斬了和馬一樣。
和馬想了想,如實回答:「你借用了我的格擋動作來讓刀快速到位,然後用攻擊的速度不讓我有機會干擾你出招。」
「還有呢?」老頭繼續問。
和馬回想了一下,忽然發現一個自己之前沒注意到的點,便繼續回答:「你在攻擊過程中不斷的交換前後手,從而快速的發出一些本來不好發起的斬擊。」
日本刀的刀柄比較長,一般人持握日本刀都是雙手一前一後的握著,但是上泉剛剛斬擊的過程中不斷的變化持握方式。
這個其實挺危險的,新手這麼玩容易掉刀,但上泉正剛耍了幾十年劍了。
聽完和馬的話,上泉老頭終於鬆開了抵著和馬脖子的劍:「不錯。說實話我本來以為你不可能全部接下來,沒想到最後是打斷了你的刀才突破防禦。」
「我覺得,能把不鏽鋼的刀打斷這已經夠不可思議了。」和馬心有餘悸的答道。
上泉正剛能砍斷不鏽鋼的刀,那砍斷他桐生和馬的脖子易如反掌。
老頭笑道:「這有什麼,比坦克的履帶好砍多了。」
等一下,老頭你之前還說坦克履帶不是你砍斷的,是用炸藥炸斷的呢!
老頭扭頭呼喚他老伴:「加奈子!再拿一把刀過來!」
「沒有啦!」老太太的聲音從道場外的走廊傳來,「家裡就這麼兩把刀了!誰叫你平時總把別人送的刀退回去!」
上泉正剛不服:「怎麼會沒有呢?我之前明明看了家裡還有四五把不鏽鋼刀的!」
「不都讓你砍斷了嗎!」
和馬驚了,怎麼著,劍聖平日裡的練習,主要內容是把不鏽鋼刀砍斷嗎?
如果是日本古刀,砍斷也就砍斷了,這東西就容易斷。現代工藝生產的不鏽鋼刀那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斷的。
至少和馬自認沒本事砍斷。
上泉正剛一副很掃興的樣子:「看起來今天只能到此為止了。」
和馬搖頭:「不,我帶了刀過來,讓我用我的佩刀再見識一次您的絕技吧!」
「即使我有可能把你的刀打斷?」上泉正剛問。
「我的刀才不會這麼簡單就斷掉呢。」和馬笑著回應。
然後他就聽見了細細的刀鳴。
晴琉看起來嚇了一跳,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盯著懷裡的刀房:「怎麼回事?刀怎麼在抖?」
上泉正剛哈哈大笑:「看來你確實找到了很好的搭檔啊,孩子!那就來吧!」
和馬把手中的斷刃直接往旁邊一扔,然後向晴琉伸出手。
晴琉沒反應過來呢,美加子一個箭步上前,把備前長船一文字正宗的刀房從晴琉懷裡搶來,直接扔向和馬。
和馬接住刀房,一拉袋子上的繩子把繩結解開,然後把刀從裡面拿出來,再把纏在刀鞘口的繩子削蘋果一樣一層層剝下。
然後他拔出了長刀。
悅耳的刀鳴聲充斥著和馬的耳廓,甚至讓他的鼓膜有點疼。
上泉正剛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多麼悅耳的刀鳴,讓我又想起了沉在海島上的老夥計。」
說完他老人家又露出了一副在想事情的表情。
和馬也不好開口打斷他的回憶,就這麼等著。
這時候從鹿兒島灣吹來的海風變冷了,還帶上了濕潤的氣息。
美加子看了眼門外:「這個風,難道要下雨?」
「應該是颱風。」保奈美接口道,「之前包機的時候,航空管制那邊說再晚一點飛鹿兒島的航班就全部要停航了。」
「颱風啊……誒,颱風嗎?那不趕快封閉窗戶什麼的要遭吧?」美加子嚷嚷起來。
這個年代就算日本也沒有普及鋁合金門窗,大量的木門木窗在颱風來襲的時候很脆弱,加上一戶建這種自家建造的房子質量良莠不齊,所以在颱風來襲之前用木板加固門窗是很常見的做法。
很多一戶建甚至還專門在門窗上準備了蓋板的安裝空間。
這時候上泉正剛也從回憶中回過神來:「颱風要來了嗎?」
話音剛落,又一陣風颳進道場,風裡的濕潤氣息比剛剛還要濃厚。
「嗯,果然颱風要來了啊。加奈子!把電視打開看看新聞!」
「啊?幹嘛?」
「颱風,看看是不是颱風要來了!」
和馬聽見道場外小老太太快步行走的聲音,緊接著傳來電視機的喧囂。
「哎呀,」上泉加奈子驚呼,「這都紅色警告了,老頭子,別比劍了,趕快封窗戶……哎,你歇著吧!我來封!」
看來老太太話說了一半才想起來自家老頭子已經病危。
和馬問:「一共有幾個窗子?」
「不多,」上泉正剛答道,「畢竟是個小房子,一層前後左右八個窗戶倆門,二層是個閣樓,只有倆窗戶。」
和馬盤算了一下,應該很快能搞定,便對老頭說:「那我再領教一次您的絕技,然後就幫您封窗戶。」
「靠你了。」上泉正剛對和馬微微鞠躬,然後扭頭喊,「加奈子,你放著吧!別掉下來摔了。待會我讓年輕人去搞。」
「不用,只是封個窗戶,我能行。」老太太倔強的聲音從屋外傳來,看來她已經出門準備開始幹活了。
美加子見狀,直接從道場開往院子的門跑出去:「老婆婆我來幫你!這種活我最擅長了!我還有個絕技,能徒手把釘子敲進木頭裡!」
和馬微微蹙眉,再怎麼說徒手把釘子錘進木頭裡也太那啥了,但是一想到這是美加子,又覺得可以接受。
晴琉看起來也想出去幫忙,但是又捨不得見識劍聖劍術的機會。
玉藻拍了拍晴琉的肩膀:「你想看就留下來看個夠。我和美加子去幫忙就好。」
保奈美趕忙說:「那我也……」
「你也想將來跟和馬並肩作戰吧?」玉藻一句話把她頂了回去,「所以留在這裡好好看吧。」
保奈美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我明白了,那就拜託你了。」
和馬看著玉藻說:「等我看過一次,就出去幫你們。」
「你還是老老實實陪老人家吧。」玉藻這麼說道,邁著閒庭信步的步伐離開了道場。
和馬收回目光,看著上泉正剛。
老頭咧嘴笑道:「都是好姑娘啊。就和我的加奈子一樣好,你可不嫩辜負她們啊。」
和馬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都不辜負有點難吧?」
「難道你以為,娶了她們才叫不辜負嗎?」老頭露出輕蔑的表情,「自大,太自大了。」
和馬皺眉,誠懇的問:「那您的意思是?」
「女性就和男性一樣,自我實現的方式要多少有多少。所以你就努力達成只選擇一個,但是又不辜負其他人的結局吧。關於這個,我其實也沒有多少能教你的。」
老頭架起劍:「還是劍道教起來比較簡單,你準備好了嗎?」
和馬深呼吸,點頭:「我準備好了。」
上泉正剛大喝一聲,攻了上來。
**
此時此刻,一輛出租車停在上泉正剛的別墅所在的山腳。
下稻葉彰閒打開車門下了車,抬頭看了眼烏雲密布的天空。
他冷笑起來。
與此同時,附近的區公所的喇叭,正在播放德沃夏克的《自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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