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遠藤中人結束了訓練,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說實話,他對「回家」這兩個字沒有什麼感覺。
作為曾經進過少管所的問題兒,國家會指定一名親屬作為監護者,每個月要由這親屬提交報告給相關管理機關。
這份報告,能換來管理機關提供的酬勞。
所以遠藤中人的叔叔和嬸嬸才讓遠藤中人在家裡住到了現在。
等遠藤中人高中畢業,叔叔的監護任務就會結束,遠藤中人隨之會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無論誰都認為他會再一次成為犯罪者,然後終生與監獄為伍。
遠藤中人走得很慢,雖然他不想承認,但回到那個叫家的地方會讓他喘不過氣來。
但是他必須回去,如果夜不歸宿被寫上了報告,說不定連現在這種程度的自由也會被管理機關剝奪。
他必須回去,回到那個根本不能被稱之為家的地方,忍受叔叔嬸嬸還有那個小侄子的嘲笑和白眼。
偏偏他還不能痛扁這幫混蛋,只能任憑他們用言語攻擊自己。
什麼「趕快過十八歲然後重新成為犯罪者」,什麼「監獄的床大概比我們家的要舒服不少」,什麼「你如果要強*女孩的話千萬別髒了咱家」……
遠藤中人很認真的計劃著,等高中畢業,就把叔叔一家都暴打一頓,儘量控制在刑期十年以內那種程度的暴打。
然後能逃多久逃多久。
要不就加入極道,成為專業打手。
為此,他必須領悟曾經見識過的心技一體,必須實現那種技巧。
只有那樣才能變得更強。
只有變得強大,才能在這世界生存下去。
遠藤中人從未見識過「溫柔的世界」,他從不羨慕那些生活在陽光里的人,他只覺得陽光又刺眼又灼熱,是這個世界上最煩人的存在。
他喜歡夜晚,他的世界就是夜晚,到處都是濃濃的黑暗。
突然,遠藤中人停下腳步,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兩名穿風衣的成年人。
他憑藉經驗做出了判斷:「我最近什麼活動都沒有參與,刑警桑,你們只怕要空手而歸了。」
「我們不是刑警,當然我們時不時會冒充刑警辦事就是了。」風衣男之一上前,對遠藤中人遞出了名片。
遠藤中人看了眼,疑惑的問:「山段范明?不動產業者?我不記得我有任何不動產,那個破房子是我叔叔的。」
「在日本,如果你的本職不太好明著說,有需要到處跑到處接觸人,那最好的做法就是當個不動產業者。」山段范明聳肩,「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吧?」
遠藤中人再次打量兩人。
夕陽的光從左邊射來,照亮了山段范明的半邊臉,而剩下的半邊臉則呼應著越來越濃的夜色。
「說把,有什麼事情?我必須在樂曲響起來之前回到家,不然我叔叔就要向管理機關報告了。」
遠藤中人說完,遠處的區公所的大喇叭就開始播放德沃夏克的《致新大陸》了。
聽到這個曲子,小孩子就該回家了。
為了嚇唬小孩子,京都的大人們經常對孩子說:這個曲子過後魑魅魍魎就會出來捕食不聽話的野孩子了,聽到這個曲子還不回家,可能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遠藤中人打算繞過兩名風衣男:「我要回家了。」
山段范明往旁邊挪了一步,堵住要繞路的遠藤中人,說:「我們已經先和你的叔叔打過招呼了,他本來很大意見,但是在看到我們給的錢之後就閉嘴了。」
遠藤中人看著風衣男,不過他原本就不太想回那個家,所以兩秒鐘後,他就放棄了當一個好孩子,選擇留在即將到來的黑夜裡。
「好,我就聽聽你要我做什麼。」
「我們找個家庭餐廳,你也餓了吧,邊吃邊說。」
山段范明一邊說,一邊邁開腳步走起來。
遠藤中人跟了上去,而一直沒說話的風衣男則走在最後。
遠藤中人挺熟悉這種陣勢了,刑警們要找他談話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前一後夾著他,生怕他做出什麼事情來。
等到了家庭餐廳,山段范明隨便點了些吃的,等服務員拿著菜單離開,就直奔主題。
「我們希望你能在劍道全國大會上,用犯規的方式,打斷一個人的手。」
「這很簡單,」遠藤中人說,「只要你們能安排賽程,讓我碰上他。」
「不,我們不會去安排賽程,但只要你能一直贏,應該能在個人賽總決賽上遇到他。」
遠藤中人一聽,表情明亮了起來:「他這麼強的嗎?叫什麼名字?」
「桐生和馬。這是他的照片。」山段范明把照片推到遠藤中人面前。
遠藤中人拿起照片,看了看然後搖頭:「不知道,沒見過,我在東京的時候從來沒聽過有叫這個名字的人。這不合理,如果有和我一樣有天分的同年人,我至少會聽過他的名號。」
「他最近才突然異軍突起,一眨眼就拆掉了關東聯合——你知道關東聯合吧?」
遠藤中人被山段范明這個突然斷句嚇一跳:「他拆掉了關東聯合?」
「不不不,沒有沒有,」山段范明趕忙否定,「我只是確認下你是否知道關東聯合。這個桐生和馬拆掉了關東聯合下面一個三代組織。
「雖然不是武鬥派的組織,但是是上升勢頭最猛即將晉升二代的組。
「在這之前,他還和著名的武鬥派組織錦山組打了個平手。」
遠藤中人肉眼可見的興奮起來:「就一個人?」
「就一個人。」山段范明點頭。
「那這個桐生和馬,一定已經領悟了心技一體的訣竅。我要和他來一場真正的對決。」
現代競技劍道的規則,就像捆住劍士手腳的繩索,遠藤中人從來就沒喜歡過這套規則。
「那麼,就交給你和你的四個同伴了。」
「光山他們嗎?」
「是的,我會僱傭你們五個人,並且給你們提供特製的竹刀。看情況,有可能我還會在現場搞一點事情,給你們創造機會。這是訂金。」
山段范明從風衣的口袋裡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到桌上。
遠藤中人直接收下信封,連看都不看裡面。
他不在意這些錢。
他只想和這個桐生和馬打一場,看看誰厲害。
劍士需要邁過敵人的屍體才能成長——這是遠藤中人的師父臨終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所以,他要邁過桐生和馬的屍體,成為更強的劍士。
**
完成會談後,山段范明和時子山秀樹回到車上,都長出一口氣。
「不見面不知道,」時子山秀樹給自己點上煙,「你這是找了個禍害啊,我覺得他會下死手。」
「這不是正好嗎?這種人被審訊的時候會堂堂正正的說『沒錯我就是要打死桐生和馬』,檢察官們最喜歡這種了,畢竟只要犯人親口認罪就百分百能定罪。」
山段范明搖了搖頭:「我是不能理解這幫武道瘋子的想法,完全不能。」
「所以,你就是因為不能理解,才放棄追尋武道?」
「不,我是在見識了散彈槍的威力之後,才決定放棄武道的,武道最多只能對付手槍,面對長槍沒有任何勝算。美國人早就發現了,芝加哥打字機才是武道的最終形態。」
時子山秀樹點點頭:「有道理。不過,你還真打算在全國大賽的時候為他們製造機會?」
「看情況,如果他們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能搞到桐生和馬了,我不介意弄個火警什麼的製造下混亂。這個,我擅長。」
「聽起來,這個委託的委託人,給的不少嘛。」時子山秀樹看了眼山段范明,「我都想跟你坐地起價了,我這兩天當司機的錢,怎麼著也得翻倍吧。」
對於時子山秀樹的玩笑,山段范明只是笑了笑,沒回應。
時子山秀樹繼續說:「這桐生和馬是惹了誰,讓他下這麼大本錢僱傭你。」
「他……搶了議員兒子的未婚妻。」
「臥槽。」時子山秀樹大笑起來,「那是得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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