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燎誰的原,難道還不清楚嗎?」
演講結束後,已經成為「棋子」一員的探索者們心事重重離開星火商城。
24小時內,棋子所做的一切都會在遊戲規則監視範圍之外。
林原從舞台上跳下來,穩穩噹噹停在光滑堅硬的木質地板上。
「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一把火。」
這句話脫口而出的時刻,林原記憶閃現斷斷續續的片段。
有炮火連天的小鎮,有湮沒在火光里的幽深隧道。
林原想起來了,這句話她也說過,在很久以前。
江潯撇撇嘴,目送大廳里的人逐步走遠之後,才問道:
「接下來去哪裡?」
江潯晃晃腦袋,一本正經思索:
「烈陽城全是原初居民,沒有可以拉攏的對象,不管前後,都不可能過去。」
「幽月城的冒險者生活富足,他們大多習慣了新生活,也不太可能拋下一切跟你造反。」
「眾星城的低星冒險者或許會被你說動,但我覺得他們的力量太渺小了,你真正要依靠的力量」
江潯視線下垂,瞟見林原手腕上不知何時出現的深藍色月牙鑰匙。
那是可以前往南城區的原初之鑰。
「南城區?你不會是想讓原初居民內部先矛盾起來吧?」
江潯蹙了蹙眉,不認同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沒必要拉一批心思不忠的人進來。」
林原手指一勾,鑰匙自然而然落入掌心。
「我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什麼力量都可以為我所用。」
「我要去的下一個地方,是」
林原抬眸看了眼江潯:
「是我帶你來的地方。」
林原是從牲人城把江潯帶出來的,而打開牲人城的鑰匙,和林原手上這枚原初之鑰有九成九相似。
去往牲人城之前,除了把鑰匙的問題解決,還需要做物資方面的準備。
林原轉過身,目光掃向邊緣,一直找不到機會開口的劉浪身上。
「劉浪,野草公會有多少拿得出來的金幣?」
劉浪組織完探索者們離場後,就站在林原她們附近,想說話,又插不上嘴。
現在林原提到他,他緊張地理了理衣領,上前說道:
「流動資金有千萬,還有囤積的物資沒有出售,如果把貨物算上,野草拿得出來的金幣能翻倍。」
劉浪甚至沒問林原要金幣幹嘛,也沒有質疑過林原說話的真假性。
畢竟,他的命都是林原給的。
人有時候就是要識趣一點,當初對林原不識趣的人的下場,劉浪已經見過很多遍了。
林原陷入沉思,在心底估算著數字。
張雲霆的遺產、自己的存款、戮命聯盟的資產
堆疊的金幣數量十分恐怖,大概能夠所有眾星城玩家一輩子的吃喝,卻換不醒牲人城沉眠的怪物。
「你說,世界上來錢最快的方式是什麼?」
聽見林原的自言自語,江潯下意識搶答:
「當然是搶。」
「去哪裡搶?」
林原又問。
江潯哽住了,她光是聲音響亮也沒用啊。
人人都知道銀行有錢,卻見不到人人都從銀行發財。
江潯氣鼓鼓地別過頭。
劉浪看著一大一小兩個「林原」在這兒當謎語人,保守選擇不開口。
過了幾分鐘,林原終於從靜默的狀態脫離出來:
「劉浪,把能籌集到的金幣全部交給我。」
「我稍後會聯繫你。」
*
南城區。
破舊的樓房面臨拆遷,一座空蕩蕩的屋子裡突然闖進一個人。
頭戴茅草帽子的老人在破屋裡翻翻找找。
房子很久沒人住過了,牆上掛著的一家四口的合影笑容依舊。
老人睜開渾濁的眼,望著照片久久不能回神。
「你們的鑰匙和紅寶石,在哪裡?」
老人喃喃出聲。
如果林原在這裡,她一定會認出老人是在南區墓園對薛辰光釋放過善意的守墓人。
守墓人是最近才得知薛辰光的死訊的,薛辰光的冒險者父親死時,寶石和鑰匙順位繼承到他的姐姐手裡,後來薛晴死了,這些東西理應繼承到薛辰光手裡。
現在薛辰光死了,寶石和鑰匙就是無主之物。
紅寶石的作用從未有人解鎖過,但鑰匙卻是遊戲世界公開承認過的「原初之鑰」。
拿著原初之鑰可以進入審判庭管轄的任何土地,能得到這把鑰匙,多少也算被審判庭承認為自己人。
紅寶石丟了都不要緊,但鑰匙丟了,就怕落到別有用心的人手裡。
守墓人的年紀大了,對毀滅前的原初世界抱有一種近乎執念的愚忠。儘管現在的航海世界風氣早就變了,上層玩家與審判庭沆瀣一氣,但守墓人還是對玩家持有相當大的惡意。
——除了薛辰光一家人。
守墓人在屋裡熱火朝天找東西,噼里啪啦的聲音引發了鄰居的不滿。
「喂,老東西,死人的東西也拿,晦不晦氣?!」
守墓人默不作聲,繼續在亂糟糟的雜物堆里尋找,好像尋找信物的虔誠信徒。
「在哪裡呢?在哪裡呢?」
守墓人心中不斷發問。
他的動作幅度逐漸衰弱,隨著遠方傳來一道警笛聲,老人猝然弓起駝背,如驚弓之鳥一般躥了出去。
他回頭悄悄看了一眼,是審判庭的人過來了
不對。
守墓人眯了眯眼。
這群穿著制服的人中有審判長,審判員人人配槍。
以眾星城審判庭的資源,根本不會給成員配備這麼好的裝備。
「那些人」守墓人發出沙啞的聲音,「是上級審判庭的成員。」
「無緣無故,他們為什麼下到眾星城來?」
守墓人吞下一肚子的疑問,若無其事回到工作的地點。
他離開後,審判員在南區開始搜查一個人的蹤跡。
薛辰光的住所附近成了重點搜查對象。
南區屏障如水波一般蕩漾。
林原無比熟稔用鑰匙再次進入南區。
進入之後呢,該怎麼辦?
林原在牲人城的時候悄悄試過,原初之鑰沒辦法啟動牲人城大門。
但兩把鑰匙的相近程度太高,林原覺得很有必要來南區一趟,尋找和兩把鑰匙有關的線索。
「假如內應還在,現在也不至於為一把鑰匙費心勞神。」
林原無聲嘆息。
她現在穿戴著聯盟代理人的那副派頭,血紅斗篷垂落,完全遮住了她的臉。
隱匿特性自動發揮作用,每一個從林原身邊路過的人,都下意識忽略了她。
忽然,林原眼角餘光一閃,微微側身。
幾個審判員直奔薛辰光的家的方向而去,急匆匆的模樣,像極了要去追捕什麼。
林原也很好奇,於是慢悠悠跟在這幾個人身後。
審判員渾然不知身後靜悄悄多出一個紅色幽靈,仍然仔細專注完成長官下達的任務。
「找到林原,哪怕林原不在南城區,我們也要嚴防死守,至少排除出一個地點,方便其他人展開搜尋。」
林原跟隨的腳步一頓,視線緩緩挪動到審判員身上。
「南區可疑地點已搜查完畢,沒有發現林原蹤跡。」
審判員用對講機匯報完消息,忽然感覺鼻尖傳來一陣淡淡的血腥氣。
他慌張地抬起頭,眼前血紅色的光芒一閃,如清風一樣,心中那陣怪異來得快,去得也快。
「長官,您怎麼了?」
「我剛剛,好像看花眼了。」
審判員揉了揉眼睛,繼續在將近荒廢的小屋裡搜查。
*
墓園。
守墓人剛要摘下茅草帽子,忽然感覺後腦勺陰冷一片。
守墓人猛地回頭,看到一個身著血色斗篷的人站在自己身後。
雖然看不到斗篷人的臉,但他敢肯定,斗篷下的神秘人,一定正注視著自己。
「你是誰?」
「」
林原嘴角斜斜勾起笑了一下,抬手把斗篷拂到脖子後面,露出一張純良無害的臉。
「有一段時間不見了,不知道您老人家還記得我不。」
「我是薛辰光的朋友。」
守墓人眼皮跳了跳,強烈的不安直竄心頭,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出於對危險的直覺,他當即否認。
「我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也沒關係,我認識你就夠了。」
林原眼角微微彎著,右手手掌平放身前,手指纏繞的絲線懸掛一枚淺藍色鑰匙,手指上還戴著一枚灼灼閃耀的紅寶石戒指。
「從審判員抵達薛辰光家周圍開始,你就迫不及待地逃跑。」
「我來遊戲的時間太短,對一些死得太快的人,沒什麼印象。」
林原腦袋歪出一個細微的弧度,話鋒一轉:
「但是,對於一些我日後可能會再見的人,總是多下幾分心思留意的。」
守墓人望著林原手上的東西,眼睛裡只剩驚訝。
「你為什麼會拿到這兩樣東西?」
林原心中一凜。
對方沒有問林原找上來的目的是什麼,而是先問林原手上為什麼有這兩樣道具。
即將出口的話在喉嚨里滾了一圈,林原換了種說法:
「我有要復活的朋友,這兩樣東西必須戴在身邊。」
守墓人認識薛辰光,甚至在薛辰光活著的時候,他們的關係應該十分不錯。
傻子都知道林原的道具一定來自於死去的薛辰光。
林原還有秘密要探尋,不想在這時候讓守墓人產生敵意。
所以那句「當然是朋友給的」的話在喉嚨繞了一圈,脫離口中時,就變成了「我有要復活的朋友」。
守墓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狐疑道:
「什麼復活?我從來沒在航海世界聽說過和復活有關的事情。」
林原拿到了交談的主動權,侃侃而談:
「復活只針對玩家,所有死去的玩家,都可以復活。」
「前提是」
林原抬了抬手指,原初之鑰也跟著動了動:
「需要一把這樣的鑰匙,去打開一扇門。」
守墓人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樣,剛想提出質疑,忽然想到什麼,臉色變得半信半疑起來。
遊戲世界被原初居民主宰,這點沒錯,但也不是所有原初居民都能知道關於遊戲的一切。
譬如他,以及許多住在眾星城的人,是沒資格了解世界真相的。
守墓人不知道玩家在遊戲根本無法徹底死去,也不知道牲人城的存在。
他鬼使神差問了一個問題:
「你想復活誰?」
「當然是我那不幸死在遊戲裡的朋友。」
林原的回答沒有指代誰,但守墓人卻在瞬間聯想起薛家兩個孩子。
當時他還勸薛辰光離玩家遠一點,對方怎麼都不聽。
結果薛辰光果然沒有好下場,不過他的玩家朋友似乎並不甘心薛辰光就這樣死去。
守墓人吶吶開口,神情之間的戒備不自覺就放下了:
「那你進行到哪一步了?」
「萬事俱備,只差一把開門的鑰匙。」
林原觀察著守墓人的神色:
「你要不說說,你對這種形狀的鑰匙,有多少了解?」
守墓人目光盯著原初之鑰,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這是原初之鑰,能拿到鑰匙的人,許多都是得到審判庭認證的玩家,可以出入我們這邊許多地方。」
「你說的那扇門,我不知道歸不歸審判庭管,如果也在審判庭的管轄範圍內,你應該是可以進去的。」
林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奇怪了,別人的鑰匙能進去,偏偏我的鑰匙進不去。」
「是別人的鑰匙特殊,還是我這把鑰匙單獨有問題?」
守墓人臉上掠過驚詫,難以置信開口:
「你還見過這樣的鑰匙?」
林原漫不經心點頭,同時說道:
「本來我能擁有兩把原初之鑰的,只是沒抓住機會,只能借別人的鑰匙用。」
「怎麼可能?!」
守墓人辯駁道:
「能得到原初之鑰,一定是審判庭親自認定的傳奇玩家,那些人往往都是在航海世界做出了巨大貢獻,或者發揮特殊作用」
「薛辰光的父親,當時付出了很大代價,才換到一把鑰匙。」
林原靜靜聽著,等守墓人說累了,她接話道:
「我得到這把鑰匙,沒費什麼功夫,純粹是運氣好而已。」
「而且我看對方的意思,似乎也不知道鑰匙可以打開一扇特殊的門,所以」
林原緩緩說出自己的猜測:
「我的原初之鑰,應該是一把殘次品,或者說削弱版。」
「完整版在哪裡,應該和你說的傳奇玩家有關係吧?」
完整的原初之鑰功能涉及遊戲最核心的秘密,當然不適合保存在實力僅僅和探索者相當的審判線玩家手裡。
很可能那位傳奇冒險者一死,他的兩個孩子繼承到的,就只有一把削弱版鑰匙了。
林原目光移動到守墓人臉上,老人臉上顫動的褶子昭示了內心的不平靜。
「我知道那位傳奇玩家的遺物,葬在哪裡。」
沉悶半晌,守墓人憋出一句話。
林原站起身:
「帶我去,順帶」
「說說你的條件。」
守墓人卻連連搖頭,眼底帶著一種死灰復燃的希望:
「我什麼都不要,我就要你復活他們。」
「我看著他們姐弟長大,對他們的心態和長輩沒什麼差別。」
「反正我歲數大了,活不了多久,只希望看到後生能活得好一點。」
光說話還不夠,守墓人迅速轉身,消失在墳碑林立的墓地。
林原並不擔心守墓人跑了,在原地耐心地等待。
過了十幾分鐘,守墓人捧著一盒土過來,身上還有新鮮的泥濘。
伸手接過盒子的瞬間,林原腦海里閃過提示。
【道具:原初之鑰·完整版】
【作用:可以打開任何一扇門,在審判庭管轄範圍內暢通無阻】
*
眾星城,繁星公會。
今天的公會大樓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審判長面色不虞,冷冷瞪著人來人往的公會大廳。
他拿著對講機接聽了些什麼,轉手撥通另一個號碼。
「餵?這裡是繁星公會,審判庭有什麼指示」
聲音敦厚的中年男聲傳來,審判長開門見山:
「你們繁星公會的會長呢?」
那邊似乎愣了一下,幾秒過後,才說道:
「您等等,我這就去找柏教授」
審判長捏著對講機的手陡然收緊,重重的氣音從鼻子裡哼出來:
「別等了,我要找的是從繁星走出去那位會長,至於別的不相干的人,你就別介紹給我浪費時間了。」
對講機那頭沉默的時間似乎有些久了,審判長冷笑一聲,聽到那邊回應。
「好的,請長官上繁星會議室詳談。」
審判長領著一行人進入繁星公會,頂樓的會議室,高恩和沈夢婕兩個人早就等著迎接他們。
一個審判員大喇喇坐在舒服的真皮沙發上,接過茶杯一口灌下去,毫不客氣問道:
「林原在哪兒?她在幽月城犯了事,現在失蹤了,我們下來追捕她。」
高恩和沈夢婕對視一眼,陳懇說道:
「林原會長上個月去了幽月城後,就再也沒回來過,連消息都沒傳遞過。」
「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也不知情啊。」
審判員「嘖」了一聲,皺著眉頭正在想發作方式,這時,審判長帶著一副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溫和道:
「只要你們配合我們找到林原,繁星公會不會有任何事。」
審判長的態度招人喜歡多了,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兩個不識好歹的冒險者,依舊鎖著眉頭,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模樣。
沈夢婕斟酌措辭:
「不知道林原會長在幽月城犯了什麼錯,我們好幫著找她。」
她拍了拍胸脯,仿佛十分篤定的模樣:
「放心吧,只要林原一有消息,我立刻就通知各位長官,絕對不會讓她在眾星城逗留。」
另一邊,在沈夢婕的暗示下,高恩拿著平板退出會議室,瘋狂聯繫林原。
【您發送的消息對方無法接收】
【您發送的消息對方無法接收】
【高恩:如果你能看到消息,千萬別來眾星城,審判庭在找你】
高恩放下平板,又端起茶水去會議室。
審判長看了眼去而復返的高恩,唇角勾了勾。
「林原犯的錯嘛是不可挽回的。」
一句話,讓沈夢婕和高恩心裡同時綁上沉甸甸的巨石。
「她殺了很多人。」
審判長冷笑著說道。
高恩嘴角抽了抽,一邊觀察審判員們的臉色,一邊回應:
「林原不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動手,一定是那些人得罪她了,才會被報復。」
沈夢婕接著道:
「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呢,眾星城每天都有玩家死去,林原在幽月城殺幾個人,按遊戲世界的規則,似乎不算什麼嚴重的事情。」
「畢竟弱肉強食,有的人能給林會長鋪路,也算是那些人的榮幸了。」
審判長眸子裡划過一道陰冷的光,忍不住鼓掌:
「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啊。」
「說的真漂亮,你們知道林原是什麼身份嗎?她殺的人又是誰嗎?」
高恩不以為意說道:
「林原能是什麼身份,繁星的掛名會長,深海的普通成員,現在撐死也就一個高星段冒險者。」
「我是真不知道,會長謹小慎微,那麼普通一個人,能犯什麼錯,讓幽月城的審判庭下來抓她。」
「哈——」
審判長笑出聲:
「你對你們會長的認識真是不夠清晰,既然你們不了解,那就我來說吧。」
「林原,航海世界新晉航海家,成名第一戰殺死的人就是排行榜前top1。」
「同時」審判長嘴角下壓,聲音陡然冷厲。
「她也是一名潛伏在航海線玩家中的戮命人,如今已經成為戮命人的首領kill king了。」
「高恩,你可以不說實話,可以裝瘋賣傻,但假如有天戮命人的刀落到你頭上,你不要喊無辜。」
聽到審判長仿若宣判一樣的話音,高恩的腦子真的宕機了片刻。
什麼東西
林原成了航海家?她還殺了排行榜第一的張雲霆?
而且她還是個殺戮線玩家?在眾星城混了那麼久,都沒被發現嗎?
高恩下意識想打哈哈,說一聲「那怎麼可能」,順帶把話題揭過去。
可是審判員們凝重的臉色,讓他怎麼也開不出這句玩笑話。
「長官,林原怎麼會是你說的那種人呢,是不是有人構陷她?」
沈夢婕天然代入林原立場考慮問題:
「你也說了,張雲霆死在她手裡,那傢伙在航海世界的勢力不小,會不會為了報復,故意構陷林原?」
「口說無憑,她是戮命人,總得有證據吧。」
「別一個好好的航海家,沒死在冒險征程里,反而死在自己人的內鬥里。」
沈夢婕其實也不知道審判長說的話是真是假。
只是,不管真假,林原帶著繁星公會的希望走出去,這裡的每個人都希望林原能發展得好。
在不拖累自身的情況下,所有人都希望林原能繼續向前。
起碼現在,在確認林原已經救不了之前,他們的想法都是幫林原拖延時間。
「希望林原能打一出漂亮的翻身仗,別被原住民壓死了。」
沈夢婕心想。
啪嗒——
審判長從腰側的槍托里拿出一把黑色手槍,滾輪滾動的聲響刺激著耳膜。
「看來你們沒能理解我的意思啊。」
審判長故作嘆息:
「明知林原是戮命人,還要包庇,繁星公會算是從根子上爛了,怪不得會有林原這麼個『驕傲』。」
裁決之影一出手,高恩和沈夢婕呼吸都慢了幾分,不敢再說多的話。
死一樣的沉寂在會議室里蔓延,審判長冰冷的聲音打破了最後的寂靜:
「我再問一遍,林原在哪裡?」
「或者說,她在眾星城活躍的地方,是哪裡?」
兩位扛不住壓力的經理咽了咽唾沫,正在此時,會議室大門被咚咚敲響,一個冒險者說道:
「高經理,林原的信函,說要您親自打開。」
審判長立刻放下手槍,開門把冒險者遞來的信函拿在手裡。
撕拉——
信封被撕開,露出一張泛著墨香味的古黃色信紙。
坐著的審判員冷哼一聲:
「林原這個時候寄信來有什麼用,不管她怎麼解釋,我們都不會相信她。」
「一個劊子手的話都有人信,簡直荒謬。」
只看了一眼,審判長臉色大變。
他捏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手背繃起的青筋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脆弱的信紙撕爛。
審判員們在後面探頭探腦,對信紙的內容十分好奇。
審判長縱使再生氣,也還是恪盡職守,將信紙上的內容分享出來。
他深呼吸一口氣,平復心情:
「林原沒有解釋,她直接承認了!」
審判長將信紙攤開,讓所有人自己看。
隔著薄薄一張紙,透過清雋的黑色字跡,眾人仿佛看到林原此刻正站在他們面前,囂張又輕蔑地說:
「我就是戮命人,我就在眾星城。」
「你們能拿我怎麼辦?」
什麼時候,戮命人敢這麼挑釁審判庭了?
林原真是膨脹到沒邊了。
審判長氣得險些失去理智:
「就在眾星城搜查!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點。」
「一旦發現林原,直接就地正法!」
半天時間過去,在眾星城一無所獲的審判員們灰溜溜稟報著自己的發現。
審判長不得不拿起對講機,向總部回稟自己根本找不到林原這件顯得自己很無能的事情。
在林原身上受挫,總部倒是顯得很平靜,好像早有預料一樣。
「收拾收拾回來吧,本來也不指望能找到林原。」
審判長猶有不甘:
「那林原怎麼辦,就讓她繼續逍遙?」
對講機那頭傳來笑聲:
「她瀟灑不了多久了。」
「林原不是很囂張嗎?我們直接送她全遊戲出道,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戮命人身份,她的kill king身份。」
「等到所有玩家都為了繼承她的特性而圍剿她的時候,她就笑不出來了。」
曾經的下下策竟然被總部的人以一種輕鬆的,但又滿含報復心態的語氣說出來,看來審判庭確實是恨死了林原。
哪怕會引起其他不可控的後果,也一定要讓林原在當下付出代價。
審判長重重呼出一口氣,露出得逞的笑容:
「林原,你等著吧。」
林原等著,在幽月城的暗夜深海等了整整半天,也沒等到有人來抓她。
「可能那群傻子還留在眾星城呢。」
雖然即便撞上審判庭,林原也有手段脫身,不過她還是擺了對方一道。
從南城區獲得擁有完整功能的原初之鑰後,林原就來到了深海公會,夏沫的海底別墅里。
海底的魚安靜地吐著泡泡,巨型貝殼一張一合,口中好像藏著珍珠,想讓人一探究竟。
可惜林原來得匆匆,根本沒功夫去欣賞海底風景。
和夏沫約定過的,晚上來找她。
林原比預定時間早到了點,不過好在,夏沫將這次會面看得很嚴肅,也是早到。
「我在牲人城的時候就感覺到不對勁了,你」
夏沫看著林原,像是心中某個猜測即將應驗:
「你想說的,是不是——」
林原一口承認:
「是。」
「牲人城的怪物不是怪物,它們和我們一樣,來自一個世界,經歷過一樣的遊戲。」
在規則書的生效時間內,林原說話根本不藏:
「它們是失敗的玩家,卻無法死亡,只能以這種形態被囚禁在牲人城。」
林原歪了歪頭,說道:
「我們總會有死的一天,不是嗎?」
「有一天我們也會進入牲人城,而牲人城的牲,是牲口的牲,我們就算死了,也還要在原初居民的手下繼續發光發熱。」
「夏沫,別告訴我,你生來就想坐那個位置。」
夏沫的表情有瞬間崩裂,她隔了好一會兒,才吸收完消息:
「林原,你接下來,想去做什麼?」
林原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回道:
「我要把同類接回家。」
她眼底划過一絲嘲諷的神色:
「你在牲人城工作那麼久,卻一次也沒發現,城底下,只要和牲人近距離接觸一次,就會觸發的復活按鈕。」
「什麼?!」
夏沫坐不住了,有些失態:
「你的意思是,死去的玩家可以復活?」
「對呀。」
林原笑吟吟說。
誰在遊戲裡面沒兩個朋友,夏沫的航海家成就,同樣是見證過無數死亡才堆疊起來的。
除了一條道走到黑的戮命人,誰都無法拒絕「復活親友」的選項。
「你怎麼證明?」
夏沫幽深的目光注視著林原,既希望林原在撒謊,又希望林原說的是真的。
林原臉上掛著一抹淺笑,手一揚,一個縮小版的林原出現在別墅裡面。
「江潯,和夏沫姐姐打個招呼。」
江潯眼神有些幽怨,好像明明有個成年的靈魂,偏偏還要被當小孩子對待。
在黃金大廳待的好好的,林原一個招呼,她就必須過來。
江潯盯著夏沫,威脅似的說了一聲:
「你好呀,大、姐、姐~」
說完這句話,江潯的身影原地消失。
夏沫遍體生寒,剛剛腦子裡竟然有一種跟著小孩留下的衝動,她怔然道:
「這是心海市精神病院那個小孩」
小孩死的時候什麼都不剩下,現在卻完完整整,甚至技能特性都得到了保存,遊戲從來不會允許這種變態的獎勵出現。
林原能把江潯搞出來,絕對和牲人城脫不了干係。
心中有了考量,夏沫慌亂地翻找著什麼,良久,她泄氣道:
「我忘了,鑰匙被收走了,只有到了維護時間,審判庭才會把鑰匙交給我。」
「林原,下次牲人城維護,你一定要和我一起。」
林原望著曾經想盡辦法才能搭上的,進牲人城的順風車現在居然求自己一起,她眼神閃過一絲微妙。
「我不要你給我鑰匙,也不要你再去牲人城。」
林原指著夏沫的筆記本道具:
「你用你的傳訊特性,替我給幽月城的一些人傳遞消息就好了。」
「對了。」林原思索道,「還有眾星城,也給他們送一份信息吧。」
夏沫一愣:
「林原,你要傳遞什麼消息?」
林原微不可察勾了勾嘴角:
「不求讓人幫忙,但至少別讓人添亂的消息。」
在夏沫的允許下,林原拿過一支精美的鋼筆,遞到夏沫手上,吩咐道:
「送往眾星城繁星公會這封信,由我親自開口。」
「我就在眾星城,我就是你說的身份,有本事你就來抓我。」
夏沫只當林原在眾星城有仇家,沒有多問,就把信件寫好。
古黃色的信紙被包裹在信封里,在夏沫的特性作用下,信件飛向遠方,直抵遠方的繁星公會。
由特性送出去的信函查不到來路,也無法讓人根據信件判斷出多餘的消息。
在林原指使下,一封封信件不斷飛出深海別墅,抵達幽月城眾多冒險者的桌上。
當夜。
月光溫柔撒在輕輕起伏的海面上,給水面渡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忽然,安寧的氛圍被打破。
幽月城所有公共場合的電子屏幕都亮了起來。
所有冒險者的平板都跳轉到一個頁面。
——審判庭的新聞發布會。
「我們懷著沉痛的心情宣布這一條消息」
「航海世界的新晉航海家林原,其實是潛伏已久的戮命人,是心懷叵測的kill king,是公然進行血腥直播的heart。」
「航海家張雲霆絕不會是她的第一個動手目標,等她整合好戮命聯盟,一定會將屠刀揮向在座的各位。」
「審判庭為了各位冒險者的安全著想,承擔巨大風險將林原的身份公布,希望各位在航海途中保護好自己,躲避可疑人員的狩獵」
審判庭的新聞發布人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這些放以前,必定能引起巨大轟動的內容,今晚卻和風平浪靜的海面一樣,沒有掀起想像中的波瀾。
不是沒有波瀾,只是沒有想像中的大。
大法官疑惑不解:
「他們瘋了嗎?有一個明牌戮命人的身份被公布,各大直播間,論壇,還有主城內,竟然掀不起一絲水花?」
審判員忙得頭頂出汗,從電腦屏幕上調出一個帖子,對大法官邀功似的說道:
「法官大人,在論壇上,還是有波瀾的,只是」
只是,波瀾是由林原掀起的,而不是審判庭掀起的。
法官眯了眯眼睛,看向浮在最頂端的hot帖子,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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