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等到張大夫來,墨姨娘已經進氣少出氣多了。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老大夫的架子端不住了,火速取針扎人。
可這又有個問題,頭頸部的穴位還好說,叫丫鬟摁住人,大夫普通施針即可,但像陽陵泉在小腿上,三陰交在足部,曲泉在膝蓋,都屬於私密部位。
雖說醫術高明些的大夫,能夠隔著衣物落針,可墨姨娘抽搐不止,本來就極難扎針,還要隔著衣物,更是難上加難。
張大夫額上見汗,好幾次都下不去手。
燭光搖曳,屋裡的光線昏沉沉的,令人心頭髮顫。
程丹若在一旁看著,終於忍不住:「大夫,不如你說,我來施針,可好?」
黃夫人見床上已經見血,怕保不住孩子,並未出言阻止。
但張大夫不同意,眼珠子瞪起:「胡鬧!人命豈可兒戲,若出差池,你可擔待得起?」不獨如此,他甚至別過身,有意擋住程丹若的視線,這才定定神,紮下手中金針。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墨姨娘的抽搐漸弱,好像效果甚好。
黃夫人鬆口氣。
她畢竟不年輕了,熬不住,見情況穩定,便吩咐丫鬟「好生照看」,自己則準備離去歇息。
而陳老爺更簡單,壓根就沒來探望,只叫丫鬟問過兩句,便早早在前院睡下,都不一定知道墨姨娘兇險了一遭。
唯有陳婉娘不肯走,固執地陪在生母身邊。
黃夫人寬容,倒也允了她,卻不准五郎看望,硬是要奶娘帶他回去睡下。
「他小小年紀,嚇著怎麼辦?」家中唯有兩個男丁,黃夫人決計不肯冒險。
至於程丹若,她也道:「老太太那邊離不得人,丹娘也回去吧。」
「是。」
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麼,程丹若乖順地離開了。
翌日,六月初六。
這在古代是一個小節日,叫做「重六」,或是「天貺節」,主要的活動是曬書曬衣服。
清晨起來,萱草堂一切如常,完全沒有受墨姨娘病情的影響,丫鬟們按部就班地侍奉陳老太太起床、洗漱、用早點。
程丹若有些心神不寧,子癇到這種程度,該考慮終止妊娠了,但……
偏生今天,陳老太太事情特別多。
她先問:「今兒初六,茶可獻了?」
丫鬟說未曾,她便有點不高興:「可不興叫祖先等。」又指使程丹若,「煮清茶來。」
程丹若只好餓著肚子去煮茶。
她沒受過泡茶的訓練,成果著實一般,陳老太太聞聞香氣,面色略有不滿。但時候已晚,只好不多計較,將清茶供奉到小佛堂的靈位前。
接著,用早膳,不料差點被粥點嗆到,驚天動地一陣咳嗽。
程丹若只好放下筷子,替老太太順氣,又餵她喝了半盞溫水,方才緩過來。
但為著這事兒,她脾氣不順,才堪堪坐定,就叫丫鬟去收拾庫房,把佛經布料都拿出來曬。
「丹娘,你去理經。」陳老太太說,「丫頭們笨手笨腳的,難保怠慢了佛祖。」
程丹若深吸口氣。
曬書是古代的大活計,得把所有書攤開來,放在陽光下暴曬,然後重新收納,加入樟腦,如此才可防霉蟲。
尤其江南多梅雨,再不洗曬,今後好幾天都是陰雨連綿。
可老太太發話,陳老爺都得照辦,何況程丹若。
她只好開了書箱,一本本翻開經書,放院子裡曬晾,還要檢查是否有破損,該補的補,該重抄的重抄。
一直忙活到中午,吃了午膳,陳老太太歇晌午,方才脫空去錦霞院。
路上,她不斷盤算該如何開口。這是個敏感的話題,姨娘就是為了生育,比起她的安危,恐怕還是肚子裡的孩子更重要。
未入門,先聞哭聲。
她腳步微頓,看向打帘子的小丫頭。
「表姑娘,姨娘……」小丫頭紅著眼眶,聲音哽咽,「已經去了。」
程丹若霎時後悔。
原來,已經來晚了。
裡頭隱約傳出陳老爺的聲音。
「也是她福薄。」他感嘆,「畢竟只是個姨娘,喪事不必大辦了。」
黃夫人卻勸說:「她畢竟伺候老爺一場,又有婉娘和恭哥兒,依我說,弄一副松木棺材,叫道士做場法事,和尚念幾卷經,叫她安心去了,別留戀孩子。」
陳老爺頓覺有理。若是當娘的眷戀兩個孩子,婉娘大了還好些,纏上恭哥兒可是樁麻煩,安穩送走才好。
「按你說的辦。」他說,「母親那裡,尋空提一句就是。」
黃夫人應下。
陳老爺撫著須,望眼悲聲的臥室,不由心生感慨,道:「可惜了酥油泡螺。」
正進門的程丹若頓住了。
她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說話的人,是的,確實是陳老爺。而他面上的神色如此真摯,顯然這句感慨發自內心。
可惜了……酥油泡螺。
酥油泡螺。
冰寒的冷意一寸寸爬上脊椎,直達天靈蓋。程丹若指尖發麻,仿佛突然腦溢血的病人,全然無法動彈。
她知道古代吃人,卻怎麼也沒想到,穿越多年,最讓她不寒而慄的一句話,不是當年老僕衝進家裡,對祖母說「瓦剌來了」,而是此時此刻,這般輕描淡寫的感慨。
「丹娘來了。」陳老爺渾然不知她的內心,和藹道,「正好,你勸勸婉娘,她年紀小,別哀慟過度,傷了身子。」
略微僵直一兩秒,程丹若恢復知覺,福身道:「是。」
陳老爺出去了。
「唉。」多麼奇怪啊,他走了,黃夫人反倒露出幾分哀色,慢慢啜口熱茶,對程丹若道,「墨姨娘沒福氣,可惜了。」
程丹若抿住嘴角。
「雖說是姨娘,也是你半個長輩。」黃夫人說,「送送她吧。」
「是。」
程丹若挑開帷帳,走進裡間。
陳婉娘撲在床榻上,痛哭不止:「姨娘,姨娘!你看看婉兒啊,你不能丟下婉兒和恭哥兒,娘!」
擱在平時,以她的心機,卻不可能大大咧咧叫出一句「娘」。然而此時此刻,誰稀罕這些規矩呢?
「娘,求求你……」陳婉娘握住生母的手,聲音嘶啞,「求求你,別丟下女兒。」
蝶兒死死拉住她:「姑娘,可別,太太還在外頭呢。」
程丹若朝外瞥了一眼,黃夫人應該聽見了,但她閉目養神,權當不曾耳聞。
「表姑娘,快勸勸我們姑娘吧。」蝶兒懇求。
程丹若走過去,蹲到陳婉娘身邊,道:「恭哥兒還小呢,你是姐姐。」
「誰要你假好心。」陳婉娘推開她,「你又沒死……」
話出口,才想起這位表姐不止沒有娘,爹、祖母、其他親眷,也一律沒了。
她咬咬嘴唇,扭頭不理她。
「姨娘沒了,你才要更小心些。」程丹若說,「別犯傻,太太、老爺、老太太還在呢。」
陳婉娘不吭聲,眼淚撲簌撲簌往下落。
「太太說,喪事辦得好些,不會虧待了姨娘。」程丹若道,「你要謝謝太太。」
蝶兒也勸道:「表姑娘說得在理。」
陳婉娘還是不應,但也沒有再叫娘了。
程丹若起身,瞧著沒氣了的墨姨娘。
她才二十餘歲,容貌秀麗典雅,文採過人,會賦詩,會彈琴,會泡茶,可如此美人,說死也就死了。
我也會如此嗎?
將來死了,最後得來一句「可惜了她的醫術」?
程丹若微微顫慄,恨不得轉頭就跑出這座大宅。可理智阻止了她,離開這裡並不等於逃出牢籠,或許反而更糟。
難道,就沒有別的出路了嗎?
*
同樣是六月初六,蘇州湖畔,謝玄英正在和老師一起飲酒。
這也是天貺節的風俗之一。
六月六為荷花生日,摘蓮蕊,入酒飲之,是為碧芳酒。
師徒兩人泛舟於太湖之上,一面飲酒賞景,一面品嘗酥瓊葉、傍林鮮並魚羹,既輕鬆愜意,又不失風雅。
閒談間,謝玄英提起了前些日子的書信。
「師母的身體,可是又不好了?」他問。
晏鴻之頷首,頗為惦念妻子:「唉,可不是麼。大夫道是生產落下的病根,吃了幾年的藥,卻始終不見好。」
謝玄英謹慎道:「大夫匆忙一晤,總不能常常調理。不如延請一女醫,伴於師母身側,即可調養身體,又能解一二寂寞。」
晏鴻之略微心動。
不是沒有擅長醫治婦人病的大夫,可男女有別,大夫最多瞧瞧面色,切切脈,有些事不便明說,也難以調理。然而若是女醫,卻無此顧忌,施針也便利。
但這也有一樁難處。
女子識文斷字,已是殊為難得,善醫者更是鳳毛麟角。而入穩婆之流,走街串巷之輩,又能懂多少醫理?
「良醫難尋啊。」晏鴻之無奈。
師憂,弟子服其勞。謝玄英便道:「我姨母為顧家媳,熟知江南人情,不若我書信一封,請她代為尋訪。有自然最好,若無,也不過一句話的事。」
晏鴻之自無不可。
於是,游湖返,謝玄英回到落腳的園林——這是靖海侯府的別業,命柏木磨墨鋪紙,給顧太太寫信。
他先道明原委,說師母有恙,許多大夫看了都不見好,須常年調養,故望在江南尋訪女醫,最好識文斷字,擅長調理婦人病,且無家累。
想了想,覺得指向性似乎太強,未免不妥,又重新寫了要求:醫術過人,品德出眾,最好識文斷字,能遠赴京城者為佳。
好像還是不太對。
只好添油加醋,說若有子女,可一併前往。
這樣就不像是在物色未嫁女子了。
謝玄英剛想擱筆,卻又怕程丹若落選,思量再三,又道:請姨母多訪幾人,以防萬一。
吹乾墨跡,他將信摺疊好,塞入信封,交給小廝:「命人儘快送往露香園。」
「是。」
柏木離開後,謝玄英方才取出手邊的多寶匣,將羊脂玉鎮紙放回其中。然後在角落的雲紋處輕輕一扣,底板鬆動,露出下面的暗格。
裡面,藏著他從程丹若處得來的幾張紙。
他一直想把這還給程姑娘,誰知機緣巧合,次次落空。也曾想燒毀了事,卻總是心懷遲疑,次次猶豫。
待還卻人情,再物歸原主吧。
謝玄英這麼想著,又一次放棄了燒毀。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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