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們,未到開城時辰。若想十五進城販貨,要暫且在城外靜候。」
城樓上方,今日當職的守城兵將,正望向城門外這支隊伍大聲喊話道。
許田芯早在一里地外就被劉老柱提前喊醒。
這一行人是前半夜十一點半,在二道河商鋪門前集結出發。
鄉親們沒有那麼多車輛,眼下七十五輛牛車還是東拼四湊,將不參與此行附近村落的牛車驢車也借了來。
可以說,百分之九十九的隨行百姓都是靠步行三小時,於凌晨三點終於走到鎮城門處。
而許田芯實在是熬不住了,她就屬於是那百分之一埋在貨物袋子裡,抱著火籠捂住三條棉被和烤饃睡在一起的人。
許田芯為了此次出門能放心家裡,昨天全天在陪同小姐妹一起蒸餾甘油,反覆幫大家深刻記憶,晚上又給賈萊將軍寫了大半封信,昨天就沒有補覺。
這給她困的啊,今天哪裡還能步行。
好在快到城門口,劉老柱一扒拉她,她就醒了,正在拍臉強迫自己精神點兒。
為此,許老太還有點兒不滿意劉老柱,舉著火把回頭瞪了一眼劉老柱。
那叫十二個村落里正,這次都在隨行跟隊。
要做的又是好人好事,有啥可不敢上前跟守城官兵解釋清楚的。再說不是還有她嗎?
劉老柱裝作沒看到總做主瞪他,心想:你也不好使,你瞪啥眼。
別不服氣。
就像咱要是和人解釋說,我們要帶著貨物去邊境。
人家守城官兵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一旦要是出亂子,人家是要擔責的。
畢竟那是咱自個說的,口說無憑,在對方眼中就是,誰知道我們這一大幫人去邊境要幹啥。
要知道越是下面的小領頭,越是會小心翼翼怕丟烏紗帽。那叫直搗大營。
再說全程要是只檢查這一回貨物,然後就能給咱一張通關文書,那不就更好了?
據說一路到邊疆,途經會有十三個大大小小的駐所關卡。
想想要是沒有通關文書,之後次次就要被檢查,每次還要卸下來這麼多貨物再裝上,等折騰到邊疆還讓扭秧歌對將士們笑。
那能笑出來嘛?本來天就冷,只能做到保證不哭。
恨不得心酸地抹把眼淚說:你們的家人來看你們了,這年月做點好人好事太難了,差點兒給我們折騰散架。
所以只有相當好使的人,且是對方極為信賴的人,比如許家甜芯子,那位是同時得過賈萊將軍和呂岩將軍年禮的人,多少人都清楚這點。
而且曾經以許田芯名義向互市司運過皂角,劉老柱記憶深刻,當初運輸皂角的車輛呼呼過,都不用檢查就運進城,人家是不是更敢擔責出一張通關文書?比趙大山都好使。
此時,許田芯被他二叔扶了一把,從一堆烤饃饃中冒了出來跳下車。
一支支火把燃燒著,她從火光中走來,走到城門下,讓上方將士能聽清她喊話。
許田芯到了城門下,第一件事先將面罩和帽子摘下,凌晨三點,北境寒風吹亂她的長髮。
「我是二道河許田芯!」
劉老柱站在隊伍中也將滿是冰霜的面罩摘下來,正一邊用手中火把烤烤凍硬的面罩。一擰都一股水了,這才一個半時辰就凍成這樣,等到了邊境面罩就會凍成面具。
一邊和身旁孫里正小聲顯擺道:「多餘,多餘加二道河。其實一句許田芯仨字就好使你信不信。」
這面,許田芯站在城樓下方繼續說道:
「我們此行十二個村落湊了一些年禮,要去探望戍守邊疆的將士們。
他們在風雪中守護萬家燈火,我們這些萬家燈火中的百姓,要去那裡和他們一起過正月十五!」
上方的城樓兵將聞言愣住。
「懇請開城門,檢驗貨物,出具通關文書,我們想傍晚前趕到邊境,所以才會在這個時辰驚擾!」
孫里正和其他里正,總是能聽到許家傳說。
這次卻是第一回見識到許家能量。原來劉老柱從沒吹牛。
因為只在這幾句話後,厚重的城門真的就在他們面前打開了。
十二個村落的村民代表和里正,眼看著剛剛還站在城樓上方的領頭,大步朝許田芯走來。
眼看著對方和許田芯在小聲地說著什麼。
至於說的是什麼呢。
守城官兵先說的是你先將帽子戴好。
然後就問許田芯一共有多少車輛要去邊境。
許田芯急忙告訴,其實在城北還有五輛商人的車輛,錢員外知道嗎?錢員外在那裡。以及一支學子隊伍,裡面不僅有科舉學生,而且還有四位書院先生。
現在應該差不多到城北那裡在等他們,加一起大概還有十五輛車。
許田芯問對方,能不能這面檢查完貨物,咱們這面派人跟著再去城北檢查,打聲招呼就放他們出城,要不然實在是耽擱不起。
對了,另外,村民們湊不出那麼多牛車,現在車上已經裝滿貨物,大家都是徒步來的。
可是不能一直徒步走到邊境,那正月十五就過完了。
所以鎮裡劉家牲口鋪子也會出幾輛毛驢車,會用驢車拉著大家去邊疆。
至於是幾頭,許田芯還不清楚。
怕劉三爺爺家這兩天又租賃出毛驢。
許田芯正告知時,劉老柱的弟弟帶著他兒子、他媳婦就趕著三頭毛驢車呼嘯著跑來了。
劉老柱弟弟家不是要出三輛共享毛驢,他們家是要出九輛毛驢,準備今日拉著村民們,再拉著昨晚和吳鐵匠一起四處湊來的大鍋、水和柴火。
這次許家沒麻煩趙大山兩口子,那是因為趙大山不知又被派遣到哪個犄角旮旯忙啥去了。
早在初七給趙家送湯圓和麵粉子腸還有方便麵時,就聽說趙大山不在家。大山媳婦說,想必今日十五晌午能趕回來就算不錯不錯的了。
而大山媳婦一次進貨這麼多,那是預備要在正月十五這日大干大賣,都忙得狠,麻煩人家作甚。
所以這次是借力於劉老柱的弟弟。
借用驢車拉大家去邊境,許家本是要給租賃車錢的,可是劉老柱的弟弟整那一出可嚇人了,急眼了,拍著自個右臉說:
「罵我,罵人呢是吧?你敢給錢不如直接打我臉。再說你知道俺家,前幾日給陸掌柜和郭掌柜車隊,修蹄子掙多少錢不?」
給人家那蹄子修的啊,剛修剪過要養養的,愣是讓人家兩支商隊晚走兩天。
按理這個鎮上借光的商戶都該感謝劉老柱的弟弟,他憑一己之力讓人家多待兩天消費。
好在兩位大掌柜想得開,不留在這個鎮上修蹄子,也要到府城修剪。在府城停留花銷更大。
說回正題,但劉三爺爺家只有三口人,眼下媳婦裹得像粽子於凌晨都跟著一起趕毛驢來了,一次性就能趕來三輛車。需要折騰三趟才能湊齊。
劉老柱的弟弟到了城門,見到許田芯就說:「艾瑪,我還以為我們一家到的算早了,沒想到你們更早。」
要怪只怪他家沒有水滴鍾,他得趕緊再去取那幾輛車。
守城官兵看看城裡毛驢,又看看城外蜿蜒如小溪的車隊,心裡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但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們能為百姓做的就是不能再耽擱,多耽誤一會兒,村民們就會多挨凍,一揮手直接下令:「先驗貨!」
隨著驗貨,第一撥深受感動的人就是這些守城樓的官兵。
蘿蔔乾,地瓜梗,大蔥,干野菜數十種菜,凡是他們在冬日裡能想到的菜,村民們給湊滿一袋又一袋,凍魚摞滿一車又一車。
其間還有已結白霜的四車滷肉,用罈子裝著捆得結結實實地怕撒出來。
用的是十二個村落選出最好的趕車手,白家莊裡正的長子,二道河村王玉生,劉靖棟,以及田女婿。
四人脖子肩膀,一直到腰部,凡是有空的地方還繞著鴨架子。
離遠看,趕車的好像不是人。
可是這四人看起來越滑稽,查驗貨物的官兵在這個凌晨,感覺心好似越在溫水裡泡著。這要有多實在,才會儘量節省地方,為的就是想將犒勞大軍的貨物裝得滿一些,再滿一些。
後方繼續傳來兵役們向前方通報的聲音:
「六車凍奶坨。」
「報,十車靰鞡草護腕。」
「報,二十車湯圓!」
後方傳來一句,通關文書上就會寫一樣貨物名稱。
村民們早就知道都裝了啥,聞言就舉著火把站在旁邊等。
他們看起來臉色平平常常,甚至城樓這裡,許老太已經和孫女還有二兒子,開始忙著用銅壺給守城兵將倒上湯圓。
「這可不行。」
「這沒什麼不行的,出來前特意煮了這一壺,多虧有了這壺,能裝不少還熱乎著,快著,一人四個快些吃了。」
許老太笑:「現在已經十五了,都甜甜嘴。」
今日守城樓的頭領姓秦,想假裝低頭寫通關文書時,掩藏住略顯發紅的眼眶,心想:
是啊,已經十五了,可這群百姓今日為了去邊疆探望,他們是半夜徒步趕來,他們這是不打算和家人過十五了。
而且當這群百姓再從邊境趕回來,想必最快也要十六凌晨。
到時城門又關閉,這群百姓也不想想,他們住哪裡怎麼回家。
這些通通都不想了是嗎?就為了給邊境大軍以家人身份去探望。
後方忽然傳來兵役驚訝的聲音,以及劉老柱和幾位里正解釋的嘈亂聲音:
「別害怕,這些都是要扭秧歌的,這才臉上抹得花花綠綠。諸位官爺請放心,雖然這都畫的沒有人模樣了,但是身家絕對清白。我們這些里正都敢用人頭擔保,全都是自個村里上歲數的老頭老太太。沒有混進外人。」
孫里正指著和菜包子坐在一起的老太太:「這位是我二姨。」
親二姨胳膊挎著扭秧歌要用到的花籃。
後方傳來:「頭兒,還有四車這樣的老人家!」
年輕壯勞力都要留家幹活掙錢的。
這一趟十二個村落代表,要不是有那些年輕學子和許田芯、劉靖棟給均均年紀,平均年紀五十上下。
許老太和她那群老姐妹竟然都算是年輕人。
秦領頭立即又單寫一份通關文書,他決定了不怕擔責,遞給許田芯道:
「無需派人去城北。有了它,你們會順利出城,回程也不用再廢話。而且甭管幾時,這一路十三個關卡見此都會放行。」
這話的意思,還摻雜連城北學子和商人代表車輛,都不需要再檢查。
其實秦領頭心裡還已經打算好,等趙鎮亭公出歸來,他就會親自找到趙鎮亭協商空出衙役官舍,以防這一行人後半夜回到鎮裡沒有落腳地。
說完,秦領頭忽然站起身:「放行,立!」
這裡的立,雙重意思。
有全體必須起立站直,快速集結分側兩旁的意思。
有古代軍人敬禮的意思。
一般情況下,只有在見到更高一級的官員過城門,以及舉辦慶典押送慶典貨物,才會由頭領發出號令。
所以當城北錢員外剛和學子隊伍匯合,正要和書院先生一起上前去城門處協商,等會兒能不能快點兒檢驗貨物時,你看這都是有身份的人,遠處浩浩蕩蕩的車輪壓雪聲音傳來。
白慕言為禦寒給自個捂得就露出倆眼睛。
可此時他的眼睛似閃動熠熠星光。
最前面帶隊的正是許田芯,她的手中還有一張猶如「請刀下留人」的免死金牌。她這個叫作免去驗貨。
許田芯一到位,車輛根本就沒停留,城門大開,直接刷刷的過。
尤其是十二個村落的牛車和九輛載人的驢車,劉老柱心想:他終於混上座位,大夥本來就無需下車,那他們先走一步。
然後白慕言的先生登上車前,忍不住側目地看眼正和城北官兵說話的許田芯。
錢員外想忍來著,也沒忍住。
尤其是許田芯沒一會兒就滑著雪超過他們車,錢員外掀開棉簾探出半個身子,看到那小丫頭嗖的一下就坐上車,沒一會兒滑板脫下來,再之後,一路她都沒影子。
而且大夥埋鍋燒水墊一口自帶乾糧,喂喂拉貨牲口,那小姑娘也沒露面,據說埋在頭車一堆大餑餑里。
錢員外還有點兒擔心呢,那也不能餓了就近啃一口涼餑餑啊。
要說還是白慕言了解許田芯。
白慕言掀開許田芯所在車輛的車簾,確實是堆滿大餑餑,和許田芯對視上:「有啥好吃的?」
許田芯正在給自己懷中火籠換碳,順便掏出已經烤好的烤地瓜,還和許老太說:「奶,可甜了,你嘗嘗,我帶來十四個。」
而什麼時候感覺快要走到了,並且沒有走錯方向。
直播間打開,當戰歌起時,許田芯就知道沒有走錯。
「我從沒有見過極光出現的村落,也沒有人見過在深夜放煙火」
極光,他們即將要到達北方邊境。
原來她的古代父親,就是這樣一路走到這裡。
如今,她替原身走來了。
許田芯已經看到大營放假的車輛,正拉著一些兵士應是要去鎮上採買,和他們狹路相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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