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上京之後第三個冬天, 錢玉嫃已非常適應, 剛開始冷就算好月份定下一批冬衣。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因是突然把出喜脈,她的衣裳要趕一些, 王府里其他人的早就量好尺碼,初冬穿的已經制好送來。
在第一場雪落下來之後,錢玉嫃就大幅減少了出門次數,最近只在出太陽天的上午或者下午出去,沿著遊廊走一走, 走累了就鋪上皮毛墊子倚著美人靠坐會兒。
每到這時, 明姝就跟在一旁,多數時候晃著腿兒並排坐著, 或者在錢玉嫃看得到的地方跑跑跳跳。燕王府建得氣派, 府里院落多,十步一景, 隨便在哪兒坐下都有可以看的。
每年府上還會移栽些新的花花草草, 夏有蓮花池,秋有菊花鬥豔,冬有寒梅傲雪……跟南邊大商戶家的奢靡不同, 王府布置更講究,瞧著不光好看,還矜貴。
偶爾明姝會讓她爹領進宮去,太后娘娘是真稀罕這個曾孫女,得了好東西都給她留著,十天半個月沒見著就要念一念。
明姝也是個小人精, 投人所好仿佛是她與身俱來的天賦,她說的話做的事總是讓人感到高興的。大幾歲能做到這種程度不稀奇,那可說是家裡教得好,她兩歲還沒滿,誰能教得那麼全乎?很多就是天生的。
最近兩次進宮去,太后怕她玩得不盡心,還找了兩三歲三四歲的公主來陪,這也聞所未聞。
從來只有從宗室或者達官貴人家裡年齡相仿的進宮去陪伴皇子公主,第一次聽說還能反過來,雖然只是在明姝進宮的時候召公主們去壽康宮陪伴,這在無形中還是將兩頭分了高下。至少在太后心裡燕王府這位是更稀罕的,這點帝後心知肚明,沒有意見。
不管是皇子公主還是什麼,多了都不稀罕。
公主們本就沒幾時能見著皇上,難得見一次能表現好的也不多,早年還有兩個在皇上心裡留下深深印記的,都嫁了人。跟明姝一般大的同皇上大多生疏,不經人提醒見了面他未必知道誰是誰。
明姝就不一樣,她見皇上的次數比公主們多,不光去壽康宮能見著,每逢過節家裡也會領她進宮去,不滿兩歲的崽崽跟太后以及皇上皇后熟稔得很,身份高的幾個妃嬪她也認得,皇子妃們更別說了,跟錢玉嫃往來多的那些明姝全喊得出名字。
明姝跟她爹一個樣,不光會為自己討賞,經常還會提起她娘。
她嘴甜哄得太后高興了,太后問是誰教的,她說阿娘教的……錢玉嫃從揣上以後為避免各種意外大大減少了出門次數,她進宮雖少,但因為有那對神仙父女,太后以及皇后還是經常念著她,宮裡的賞賜依然源源不斷。
又到休沐的日子,這天謝士洲沒往外跑,他頭天晚上就說次日要吃暖鍋,後廚上清早雞還沒叫就在煨湯,湯煨四五個時辰滋味才好。
冬天吃暖鍋絕對是一大享受,吊高湯用白菜蘿蔔菇片藕片這些做菜底子,煮上豆腐丸子魚片肉片之類,再燙壺黃酒,三五個人圍坐一起邊吃邊聊,那滋味想想就美。
錢玉嫃清早就在期待,暖鍋還沒吃上,不速之客來了。
跟青竹定親的那個是家生子,如今是前院的雜務管事,聽門房來報說外面有個自稱是世子爺他舅舅的找上門來,問怎麼著?
除了傳話給世子爺還能怎麼著?
不多時,小管事到了謝士洲住的院子外邊,乍一見他,丫鬟們還當是找青竹來的,偷笑來著,聽他解釋才知道人是辦正事來,外頭有人求見世子,正在大門外候著。
謝士洲清早練完洗了個澡,正在享受他難得的假日,就聽說舅舅來了。
到王府來找他還敢自稱舅舅的,總不會是燕王妃娘家兄弟,他只能想到葉家人。
要說葉家人有沒有可能打聽過來?是有。他們也是商戶,是商戶就要跟外邊做生意,雖然在謝士洲的記憶里葉家沒有談到京里的買賣,也可能這幾年他們時來運轉翻身了。
雖說一時間想不到人來幹啥,總還是得出去看看。放下坐腿上的崽崽,他站起來說:「我出去一會兒。」
錢玉嫃自不會攔著,也沒跟,就在屋子裡邊等。
倒是明姝,問舅舅又來了嗎?
錢玉嫃伸手抱她到炕上坐好:「不是你舅舅,是你爹的。」
「爹也有舅舅?我見過沒?」
要是葉家人,錢玉嫃也只見過一兩回,明姝上哪兒去見?
聽說是沒見過的,她又問不出去打招呼嗎?
「你爹想讓你見會來喊人,沒喊就不用出去。」謝老爺跟謝夫人現如今都不敢以他爹娘自居,葉家人挺敢說的,作為謝士洲養母娘家兄弟敢說是他舅,這親攀得利索。
萬嬤嬤在一旁聽著,還沒把人對上號,她問來的是世子生母娘家兄弟?
「恐怕不是。」錢玉嫃嫁給謝士洲好幾年了,跟他無話不說的,也沒聽過他生母姓甚名誰,只知道人早沒了,甚至她娘家人也沒找到,「我猜來的是世子養母的娘家哥哥,他生母娘家若還有人,早兩年就找來,哪會拖到今日?爹去接我們的時候鬧出來的動靜很大,別說蓉城上下,估計省內都知道。」
白梅剛往後廚房去了趟,想說都準備好了隨時能吃,回來一看世子人不見了。
「廚上準備好了,請鍋子嗎?」
「等會兒吧。」
「怎不見世子?出去了嗎?」
「外邊來了人。正好,白梅你去問問,來的是不是葉家的,要是他們,這暖鍋怕是只能我們自己吃了。」
前後一刻鐘,錢玉嫃就知道了她想知道的,白梅跟前頭伺候的一打聽,丫鬟說客人沒報名字,聽他們跟世子說那些話,人是打蓉城來的,不知道是世子生母還是養母娘家人。
白梅問她世子跟客人熟嗎?
聽小丫鬟說挺熟的,她就確定了,來的就是葉家人,還不是一個,是兩個,爹帶兒子的組合。
白梅趕著回去將消息報給主子,還說呢,人突然找上門來不知道想做什麼。
「未必真就有事,也可能是來京談生意,順帶過來見他一面。」
「要攀親晚了點吧,都快三年,他們早沒封信,這會兒才來?」
跟著錢玉嫃上京來的白梅和青竹對謝家那頭挺有意見的,在她們看來,除老太太之外,那一家沒個好人,包括謝夫人葉氏。
是她抱養了世子才有後來的機緣巧合,從這點看她做了個好事,可白梅永遠記得姑娘進門以後遭遇的刁難,她們不喜歡葉夫人,自然也不喜歡她娘家那些。
錢玉嫃要淡定得多,心想他們頂多是想沾點光,哪怕沒得實質好處,只要顯出自己跟王府世子關係好,也能讓生意變得順利。
只要他別打著謝士洲的旗號做歹事,單純想沾點光沒有什麼。
錢玉嫃等了小半個時辰,管家又來了,說客人十分熱情一定要跟世子吃兩杯酒,世子打算單獨招待他們,讓世子妃別等擺上吃吧。
就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不滿兩歲的崽崽,冷冷清清怎麼吃啊?
再要後廚做別的太折騰人,錢玉嫃想了想,讓丫鬟去請了側妃,中午跟兩位側妃拼了一桌,邊吃邊聊也還熱鬧。
側妃同樣聽說前邊來人的事,問那真是世子親舅?
之前才跟萬嬤嬤說了,她又耐著性子解釋了一遍。側妃聽了對葉家人的印象就不怎麼好,你既然不是世子生母的哥哥,照規矩就該報上大名,哪有自稱舅舅的?來的是謝夫人也不敢說自己是世子的娘,只能自稱蓉城謝家的太太,她哥臉夠厚的。
側妃覺得,人忽然上門,厚著臉皮自稱是舅舅,還要跟世子吃酒……不像是順便過來看看。
錢玉嫃將這些話聽在耳中,並不著急,甭管葉家人為什麼來,占主動的總是王府這頭。是幾年沒見了過來看看也好,或者想讓謝士洲幫忙也罷,他自己就會說明白。
謝士洲是上午被喊出去,回來已是半天過後。
他身上沒沾多少酒氣,估摸只是稍稍飲了兩杯。
「來的是葉家舅舅?」
謝士洲招呼丫鬟端熱茶來,看人去了才點點頭。
錢玉嫃問他是上京城來談生意順帶過來?
「我也不知道是來談生意順帶過來找我,還是來找我順便談個生意。」
「怎麼說?」
「我說了你別生氣。」
聽到這話錢玉嫃心裡微妙起來,說話也不太客氣:「別人過來主人家留飯還未必好意思吃,都是坐坐就走,他們非要跟你吃酒,做的什麼打算?」
「就是說他們都很想我。」
「只是這樣我哪會生氣?你說實話!」
這時候熱茶來了,就放在炕桌上邊,丫鬟問世子還要什麼?謝士洲擺手讓她們全退到門外守著,有人來打個響。
不光閒雜人等退下了,就連明姝都讓萬嬤嬤哄出去了,除了他倆暖閣里沒人沒鳥的:「這下總能說了。」
謝士洲也不著急,他喝了口茶,才道:「你還記得以前家裡撮合過我跟表妹?」
「那不是在我們認識之前?四五年前的事了。」
「他們說表妹心裡一直有我,拖到現在還不肯嫁人。」
謝士洲以為媳婦兒能氣炸了,他都做好了順毛的準備,結果錢玉嫃先露出個驚訝的表情,她後來的表情就像聽到很可笑的話。
錢玉嫃就是姑娘家,還是膽子很大很敢說的那種,她都做不出這種事來!
除非兩情相悅並且得有男方率先告白,女方才好訴一訴衷腸,男人已經成親還有了女兒,沒表現出有丁點喜歡她,葉家人怎麼好意思說這種話?
「他們提出來總不是想讓你負責?」
謝士洲:……
「得,你不用說,我知道了。」
錢玉嫃算了一下,在她的記憶里,葉家表妹比自己要大,粗略一算她應該滿二十了。這年頭二十沒嫁人的有,沒嫁人並且沒議親的少得可憐,零星有幾個要麼生得太醜要麼天生殘疾。葉家姑娘啥毛病沒有就因為惦記表哥拖著不嫁逼得家裡求到王府里來。
怎麼說呢?
見過臉皮厚的,厚到這程度還是少。
「我嫁給你之後還在謝家過了個年,葉表妹來給太太拜年那會兒我見過她,她當時對我沒多少敵意,看著不像對你情根深種的。」
謝士洲拿胳膊肘往炕桌上一撐,托著頭說:「別說你沒看出,我也沒看出,那會兒家裡是撮合過我們,她來小住過,我還帶她玩了幾天,是她自己說捨不得祖母啥的想回去了,後來舅母也給我娘回了話說算了吧……她對我有那意思能這麼幹脆抽身?當時分明沒看上,說因為我至今都沒嫁人這不搞笑?」
錢玉嫃深深的看了謝士洲一眼:「你這麼說我就懂了。」
「懂什麼?」
「她至今沒嫁出去確實是因為你,因為你成了親王世子,她想起來追悔莫及,再看本來門當戶對那些覺得遠不及你,想著自己當初要是點個頭,沒準已經是親王世子妃了,哪還肯紆尊降貴做商人婦?」
謝士洲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聽到啥。
「你說她點個頭就能做親王世子妃?我沒點頭她做個屁。嫃嫃我跟你說過吧,那會兒家裡給我安排過很多相親,我要是直接甩臉走人會挨收拾,至少有些天日子難過,沒辦法,只得想法勸退她們,表妹就是被勸退的其中之一。」
錢玉嫃往炕桌上一趴,似笑非笑看他:「你是故意不給人留好印象,勸她打退堂鼓,她又不知道有這回事,只會認為你本來就是那種紈絝子,想到你當日還耐著性子陪她游完,甚至會覺得你說不準對她有意思的,這麼一想不得悔青腸子?我就說正常人都不能開這種口,葉家舅舅敢說,估摸覺得你對你表妹並非沒有情意。」
「那也是他想太多,除了對你,對其他人我沒表現出任何的情意。」
這話聽著心裡甜,錢玉嫃就不追究他在外頭拈花惹草了,問他怎麼回的?
「我讓他別往外傳這種話,表妹年紀雖然大了點,條件不差,還能嫁人。」
「人都找到京城來了,總不會輕易放棄。」
謝士洲頷首:「是啊,他說表妹只喜歡我,讓我成全,說他們商戶人家出身低,不求側妃的名分,能跟著我做妾都好。」
她求的是富貴,第一步肯定是進王府,只要能進得來,生了兒子再圖謀其他。雖說沒有側室扶正的,小妾因為生育有功當上側室的卻不少見。
開口就要側妃之位成功的可能太低,添個小妾就沒所謂了,在她們看來,誰家不是三妻四妾?他家女兒各方面都不錯,表哥表妹從小就在一起玩,感情也有,何愁不成?
葉家人也想過錢玉嫃會不會答應。
正常來說她肯定不願意,但她也是商戶女,能進王府就已經高攀了,還敢攔著不給納妾?
葉家人過來之前想了很多,唯獨沒想到錢玉嫃就是敢攔。
錢玉嫃對感情有點霸道,這源自於她親爹沒納妾,守著她娘過了一輩子。她也想過進了王府很多事身不由己,如果王爺或者太后想給謝士洲添人,長輩賜下來的你很難拒絕……總想早點生個兒子就是希望有兒子以後長輩們別打那主意,錢玉嫃見不得有任何人插足她跟謝士洲的感情,她這會兒臉色挺不好看的。
謝士洲繞到她那邊去,挨著坐下,說:「別不高興了,我又沒答應。」
「真的?」
「要是美若天仙我興許會考慮一下,她又不是。」
這話完全起不到安慰的作用!錢玉嫃一把擰他腰上,謝士洲假裝很疼:「還沒說完,我考慮之後當然還是會拒絕,誰讓家裡有個小醋罈子,沒別人時不時還酸一下,添個人我別過了。」
看媳婦兒臉黑黑的,謝士洲厚著臉皮貼上去:「我拒絕了,他說我不能這麼對親表妹。」
「親表妹??」
「要不幹嘛讓她們出去?主要是想跟你說這個來的,他說我娘就是我親娘,兩三年前那麼說只是為了讓我體體面面的認回王府。」
話題轉得太過突然,錢玉嫃一時詞窮。
謝士洲伸了伸腿:「當初說我不是親生的是抱來的,我很難接受,也接受了,現在又說我是我娘親生的,她是為我好才不認我,我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我甚至覺得他這麼說只是為了讓我對我娘心存感激並接受表妹,將她接進王府且加倍對她好。因此我告訴他,我不信他說的,請他不要再胡言亂語,我是我爹唯一的兒子傳出這種話不會影響到我的前程,只會讓養母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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