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九龍會是什麼樣的表情,裴遠已經看不到了。
眼下他和燕行空兩人已然入了蒼州。
道路支離破碎,荒草叢生。
白森森的屍骨隨處可見,也有不少屍體新死不久,腐脹的肌體上爬滿了蛆蟲,散發著噁心的腐臭味兒,吸引來不少猛獸凶禽啃食。
一路走來,遇到了許多波面黃肌瘦,衣不蔽體的難民,一個個目光呆滯,宛如行屍走肉般遊蕩在大地上,不知該去往何處。
當然,也有不少勁裝疾服,佩刀帶劍的武人,來去如風,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裴遠連續抓了幾波武人,才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腳下這片土地屬於峯南國。
如今峯南國正值亂世,兵荒馬亂,內有各路梟雄起義,外有強敵覬覦。
推究原因,還在於一年多前峯南國的擎天白玉柱,鎮國之神將馬元死了。
死在了突破八象的關卡前。
沒有了馬元的武力威懾,峯南國各路野心家蠢蠢欲動,互相串聯,燃起烽火狼煙,攻城拔寨,短短一年就讓峯南國三百年基業岌岌可危。
內部叛亂就已讓峯南國王族焦頭爛額,更讓他們擔憂的是外部強敵。
極樂洞。
這片區域,縱橫數千里之地,以峯南國和極樂洞兩方勢力最強,原本馬元還在之時,雙方雖時常有摩擦起火,可都保持了極大的克制,並沒有輕啟大戰。
隨著馬元一死,峯南國喪失了頂尖戰力,極樂洞趁虛而入。
事實上,這一年時間極樂洞主根本都沒真正出過手,只是他麾下三大家族煽風點火,威逼利誘,就逼得峯南國境內烽煙四起,戰火遍地。
了解情況後,裴遠心中一動,帶著燕行空就往峯南國王都趕去。
一路飛掠,御風而行,兩人居高臨下朝下探望,許多城市都被亂軍攻占,充斥著濃重的刀兵氣息。
一個多時辰後,裴遠瞧見了前方一座都城。
峯都!
作為峯南國的王都,城牆高達數十丈,且建牆的材質並非是普通的磚石,而是一種特殊的黑石,黝黑如墨,偏偏堅硬如鐵。
城頭上無數甲士列陣以待,各處擺滿了強弓勁弩。
除此之外,裴遠還看到許多類似火槍大炮的武器,輕輕激發,就是烈焰噴涌,洶洶炸裂。
偌大的王都外,匯聚著十數股叛軍勢力,數十萬人將整個都城包圍得水泄不通。
這些叛軍一次又一次驅趕著士兵攻城,但見城上城外,眾多兵卒廝殺在一起,煞氣沖雲霄。
喊殺聲震天!
在這樣的超凡世界,偉力歸於一身,尋常士卒自然也修煉武道,但在這樣的沙場爭鬥中,往往也就是當成炮灰來用。
真正能夠奠定勝局的,依舊是各方的上層戰力。
吼吼吼!
叛軍之中,吼聲如雷,震動郊野,各個軍隊之中,數名大將渾身精光大作,散發出合象武人的氣勢,一步踏出,便是百丈,如同一頭頭洪荒凶獸向著城樓躍去。
轟隆!
轟隆!
城牆上炮聲震動蒼穹,一尊尊『大炮』咆哮起來,赤金色的焰火猶如火龍吐息,瞬即將一名躲閃不及的合象武人擊成粉碎。
裴遠兩人已然到了戰場上空,隨手一招,氣流蒸騰,一片片濃霧形成,像是雲朵般將二人隱入其內。
兩人便站在高空觀戰。
到了合象之境,哪怕只是一象的燕行空也能駕馭天地間的氣流,短時間滯空。
燕行空看到那一炮之威,不由得吃驚,這樣一炮非但速度快得驚人,威力之大,更是足以一炮轟塌一座小山丘,他若是被炮彈擊中了,同樣也只有化為血肉齏粉的下場。
「大概都有了二象,接近三象的威力了!」
裴遠修為遠勝於燕行空,看得更明白許多,這樣的大炮如果有一千門以上,恐怕就算是七象高手也得避其鋒芒,不敢正面沖陣。
大炮齊鳴之下,那些合象大將一時之間也難以攻上城頭,即使有人想要凌空飛躍,頓時城內也有高手出手襲殺。
「哼!一群廢物!這點事情也做不好,要你們何用?」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之中,突然傳來一道不滿的冷哼,仿佛驚雷震響在每個人耳畔,緊接著一股黑風從遙遠之處襲來,呼吸之間已到了城前。
無視敵我雙方,黑風蔓延出去,將捲入其內的一名名士卒撕碎,眨眼間就有數百名士卒葬身在黑風暴之內。
淋漓的鮮血揮灑長空,融入風暴之內,迅疾化成一口數丈長的血劍,猛地朝城樓劈斬下去。
「風血神功!給我破!」
黑風暴之內,突然破開了兩個窟窿,像是兩隻巨大的眼睛,一個黑袍人厲喝一聲,驅使著血劍斬落。
血光漫天,眼看就要落到城頭,突然一聲厲嘯,一隻拳頭凌空砸來,膨脹為磨盤大小,將數丈長的血劍擊碎。
來者是個身披黑鐵鎧甲,虬髯濃密的大漢,冷肅的目光看向黑風暴中心:「風家的老鬼,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你是見不得人嗎?」
黑風暴內一人緩步走出,黑袍如墨,容貌陰鷙,年約七旬,鷹隼般銳利的眸子盯向虬髯大漢:「馬元麾下的小鬼?哼!憑你也敢出現在老夫面前?換成你們主人來還差不多。」
極樂洞主於蒼州立下基業後,招攬了三大家族為羽翼。
三大家族分別為炎家,夏家,風家!
這黑袍老者正是風家家主!
那虬髯大漢聞言怒不可遏,將眼睛一瞪:「風老鬼,你吹什麼牛?若是將主還在,你早在一百里外就要嚇得尿褲子了……」
「放肆!」
風家家主目中殺意閃動,纏繞身周的黑色風暴化為彌天蓋地的亂箭,疾風驟雨般攢射向了城樓之上,城樓上的甲士被無數風刃卷過,迅疾連皮肉都沒有了,一息之間就削出了數百具森森白骨。
緊接著,「砰」然聲響,那一具具骷髏也炸成了粉末。
「風老鬼,對付普通士卒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來與我一戰!」那虬髯大漢暴跳如雷,一腳跺下,身形離弦之箭般激盪而起,口中暴喝:「殺!」
唰!
一記兇猛力沉的拳頭就轟向了風家家主胸膛。
雙方激鬥在了一起。
裴遠目注二人大戰,絕大部分注意力還是放在風家家主身上,對方的風血神功和他得到的炎火奇功,隱隱然有所呼應。
這不奇怪,畢竟都是出自極樂洞的功法。
風家家主是六象高手,而那虬髯大漢雖是五象,但距離六象也就一層膜,加之精擅鬥戰之法,鳳家家主一時片刻竟拿之不下。
「老風,你還有臉說別人?我看你也是越混越回去了,怎麼連一個小輩都拿不下來!」
兩人酣戰之際,一個悠悠的聲音響起,來者一襲灰袍,灰髮披肩,面容卻是中年人模樣,只是一閃,便穿過數十萬人的軍隊,到達了場中心。
緊跟著在另一邊又有一道灼熱的氣息沖天而起,好似火山噴涌,霎時間一股熱流翻卷而來,讓得原本淒冷的世界,好似一個轉眼進入了酷熱夏季。
這次出現的人,面目剛硬,頭髮火紅,古銅色的肌膚猶如刀劈斧鑿,手上提著一口巨大的銅錘。
他一聲咆哮,吼動山河,將巨大的銅錘橫擲而出,破空飛掠數百丈,猛然打向了虬髯大漢背心。
虬髯大漢臉色劇變,本能的一個閃避,銅錘則是隕石般砸在城頭上,但聽得轟隆劇震,偌大的城樓竟發出咔嚓咔嚓碎裂聲,遍布出一道道細微的蛛網。
夏家,炎家兩家的家主也到了,修為與鳳家家主一般,都達到了六象,那虬髯大漢神色數變,抽身暴退。
本來峯南國的底蘊,就算沒有了馬元,兩三位六象宗師也拿得出來,但在這一年多時間裡,相繼折損了兩位,如今就連虬髯大漢也不知道王族還有沒有六象高手了。
而且就算有,一兩位也根本翻不起風浪,這還是極樂洞主未曾出手的情況。
「攻破峯都!洗城三日!」
不知什麼時候,那火紅色頭髮的魁梧大漢,也即炎家家主已然飛落城頭,一把抓起銅錘,猛地往旁邊一砸,強大的氣勁震碎了數十人,仰天嘶吼道:「殺!」
三位六象宗師聯手,城頭很快告破。
十幾路叛軍數十萬人齊聲大吼,殺意勃發,讓得天地一片肅殺。
虬髯大漢手足冰寒,口中苦澀,眼睜睜看著鳳家家主再次裹挾著黑風暴朝他壓來,竟然喪失了抵禦的勇氣。
他知道這次峯都怕是在劫難逃了,其內百萬之民恐怕也會被屠殺得七七八八,活下來的人只會淪落到更慘的下場。
尤其是王族!
畢竟風家,炎家,夏家曾是峯南國之人,只是因為實力太強,受到王族的壓榨,只是因為馬元的緣故,不得不忍氣吞聲。
直到六十年前,極樂洞主立下基業,將他們招攬了過去。
寧願屈從為他人之附庸,也要從峯南國脫身,可見當初王族欺壓三大家族有多麼狠?
而現在,報復將會猛烈十倍。
「小鬼了,到了下面替我告訴馬元那老傢伙,他們馬家我滅定了。」
風家家主獰笑一聲,一掌拍落,就要將虬髯大漢震碎。
可就在這時,「滋啦」一聲,半空之中,一道霹靂裂破,一記閃電橫空劈來,轟然撞在鳳家家主胸口,頃刻間撕開一道焦灼的口子。
風家家主發出一聲痛苦的咆哮,身形踉蹌,就看到眼前人影一閃,已然多了一個人,其人面目普通,卻自有一種卓越風姿。
出手的正是裴遠。
只是他在容貌上作了一些改變。
之所以對這風家家主出手,裴遠自有考量。
一來是衝著極樂洞去的,從極樂雙魔口中得知,極樂洞乃是一處『仙人』遺留之地,裴遠就動了心思,這次離開寧州,其它地方不去,專門往蒼州而來,本就是為了極樂洞。
第二點則是為了發展萬象宗,本就發愁該如何壯大宗派,眼下吞了這峯南國,豈不是正好合適?
裴遠五指一探,已然將風家家主抓拿在手,勁氣過處,將其體內氣機封鎖住了,隨手丟向了那虬髯大漢,說道:「看好他!」
虬髯大漢本能接住風家家主,有些不知所措:「尊駕是?」
他腦中情不自禁的開始腦補起來,難道眼前之人是王族隱藏最深的底蘊?一擊之下就擒拿下一位六象,這份修為比起鎮國神將馬元都不遜色多少了吧。
炎家家主,夏家家主兩人吃了一驚,可裴遠卻沒給他們解開迷惑,身形閃動,率先撲向了炎家家主,刀光划過,其人委頓在地,失去了知覺。
以兩人六象的修為,裴遠也得速戰速決,是以一動手就使用了相思刀,以最狂暴的手段解決對方。
否則這兩人避而不戰,直接逃跑的話,就算是裴遠也很頭痛。
夏家家主見此一幕,果然是抽身暴退,身形急速往數十萬大軍內退去,裴遠身形與刀光合一,合身一撲,宛如蛟龍出海,捲起驚濤萬重,將一名名士卒拍飛出去。
眨眼間追到了夏家家主身後,其人大吃一驚,連忙大叫道:「閣下是什麼人?為何與我極樂洞作對?」
裴遠一字不答,刀光撞在了夏家家主身上,後者渾身筋骨裂開了不知多少,重重砸落在地。
隨即,裴遠足下一踏,一股強大的氣息涌動,向著四面八方傾瀉出去,被氣機籠罩之處,一名名士卒撲跌倒地,生死不知。
強大的存在感,霎時間令得戰場數十萬大軍,眾多高手難以忽視,一個個駭然色變。
早有一些機靈的叛軍首領,在看到風家家主三位六象被打倒的時候,已然帶著親信以及護衛好手,急速逃竄,至於手底那些軍馬卻是理都不理。
裴遠也沒去管這些人,抓拿了夏家家主,炎家家主,一併丟給了那虬髯大漢,說道:「帶我去見一見你們的王上,這就是見面禮了!」
見面禮?
虬髯大漢有些窒息,以三位六象宗師為見面禮,這份禮還真是別開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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