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造了異常控制局 194.水銀
隨著鞋底離開地面，他感覺自己顱骨里裝著的腦漿也在像是搖擺的紅酒杯般晃蕩著，幾滴象徵著記憶的白色液體出現了他的餘光里，輕輕地落在了瀝青馬路上，接著立刻蒸發都無影無蹤。
他再也看不見它們。
如山巒般宏偉的銀色圓月浮現在他的視網膜上，將他眼前能看見和感知到一切事物都給擋住，此時的李凌霄也回憶起了自己內心深處對於銀色月亮的狂熱崇拜，那顆無數年前就存在於夜空中的衛星陪伴著他先祖的每個孤寂夜晚，為迷途的旅人在黑暗中指引方向。
他們叫她月亮，而他將她視作神明。
只因那皎潔月光在他心靈中指引著前進的道路，他此生都和月神相伴，在出生沒多久就因為能感知到月神的天賦而被選中，擺脫了本來註定的貧窮生活。
在南聯邦，想要無緣無故出人頭地是不可能的。
李凌霄看到了幾具朦朧的身影，他們的面孔正在慢慢地褪色，還在朝著自己揮著手，其中有的在欣慰地笑著，也有著流露出因離別的痛苦。
在找到自己的職責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和他們見過面了。
接著就是侍奉那位統治南聯邦心靈維度存在的日子。
也正是在那時，他遇見了她。
李凌霄踉蹌著向前倒下，撞進了遍地都是鮮艷花朵的草地里，漂亮雲霧在不遠處的湖泊中飄蕩，一具朦朧的美麗身影在霧中歡快地跳躍和奔跑著。
他並沒有覺得這個如同仙境般的地方有什麼問題，因為李凌霄的眼睛已經離不開那具若隱若現的朦朧女人，他如痴如醉地望著在霧中遊蕩的她，眼神迷離中帶著些許的怯懦。
他感覺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這是他過去的一段回憶，已經幾乎就要浮出海面顯現出來了，但卻又怎麼都沒法抓住如精靈般舞動的那個女子。
他是誰，又為何在這？
這些在心中強烈的愛意面前早就沒有了意義，過去家人的面孔已經徹底變成白色的面具，而他所侍奉的那位神祇代表的意義在他腦里也不再清晰，就好像在遇到她後什麼都不再重要。
沒有什麼不可替代。
除了她。
李凌霄邁開步子追了上去，一股腦地衝進白色的仙霧中，連跳帶爬的追逐其了那具正在朝著遠處離去的美麗身影，想要重新回到她的身旁。
撲通。
他摔了一跤。
等他站起來的時候，那具讓他魂牽夢繞的身影已經徹底地消失不見，眼前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白色霧氣，以及旁邊正在迅速枯萎的鮮艷花朵。
他剛剛在追逐什麼？
『我的摯愛。』這個想法立刻出現在李凌霄的腦海里，但不論他再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重新尋回跟她有關的其他記憶，而且似乎其他的記憶也隨著她一同消散不見。
一個朦朦朧朧的想法找上了他。
『她已經死了。』
秘密像是泡泡般被戳破了。
接著周遭的一切都如被橡皮檫抹去般消散和褪去，本來模湖的面孔和搖晃的記憶徹底跌落在地，被摔碎成無數沒法重新拼合的記憶碎塊，最終隨風徹底化作塵土。
一切都被遺忘，塞入了名為「秘密」的儲藏盒裡。
而李凌霄最終也踩到了地面。
他的半邊身軀已經踏入了陰影籠罩的街道，卻沒有引起任何的波瀾，這個專門設計用來阻止月神入侵的防禦機制根本沒有察覺到此刻正有一個月之子的靈魂闖入了其中。
李凌霄沒有轉頭回望身後，不然的話他就會看見自己的身軀依然佇立在陰影以外的世界，但就算現在的他看見了也不會再有任何的反應。
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家庭，過去，信仰和摯愛。
也不再是月亮的臣民。
除了那些對他都是秘密的東西以外，如今的這具靈魂只剩下了月神特地留下的東西，除此以外的魂體都純淨的猶如新生的嬰兒。
「秘密……」
他剛剛看向調查局，就注意到了好幾不同的秘密存在，而且還有塊詭異的龐大空缺，在那裡什麼都沒有辦法找到。
『他已經來過這裡了。』
雖然不知道這個「他」指的是什麼，但李凌霄還是在看見這幕的時候自然地升起了這個念頭，接著腦里立刻浮現出接下來要怎麼去做的想法。
他在這些秘密中掃來掃去，接著將目光集中在了三個特殊的秘密中，它們被挑中的原因是都有部分結構已經沒入了那處詭異的空缺中。
接著他在這三個秘密里掃視而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最大的那個，但它陷入空缺的比例卻是最低的，因此李凌霄沒有絲毫猶豫就跳過了他。
接著的兩個陷入其中的比例都達到了他「心」中的標準，其中進入比例較低的那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空缺區域緩慢移動著，並且周圍還散發著其中讓李凌霄感到熟悉的氣息。
心靈能力者。
李凌霄的視線在上面遊走了一會，接著注意到了其中有個如同裂縫的結構。
他的想法立刻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李凌霄不再遠遠地觀望，而是主動朝著調查部進入，身上隨即「長」出了銀色的長袍，將他的整具身體都蓋在裡面。
銀色幽魂沒有停滯地飄進了調查部的大門，然後立馬調整方向朝著那個秘密沖了過去。
他像是受到重力牽引的隕石般朝著那個秘密的位置落下，並隨著雙方距離的拉近速度愈來愈快，就好像心靈體也會遭遇空氣摩擦，銀色的鬼魅身影漸漸模湖不清，不斷地拉長和變形，直到再也沒法固定成任何的具體形態。
他最終像是被高溫融化般化作了流動的液體，並且立刻撞上並融入來自心靈感應者的秘密之中。
正在閉目養神的景鷹勐地睜開了雙眼，低頭看向床前的地下。
此刻他的床前正就流淌著一灘不知從何而來的銀色液體，顯然它是以心靈形態存在於他面前的，而且令景鷹感到驚訝的是這灘液體正在以相當高超的手段維持和他的距離。
它在視覺上看似觸手可及，可在心靈維度上卻根本沒有辦法對自己造成出了視覺外的任何影響。
銀色的液體在景鷹的注視下冒了幾個泡，接著如同具備生命般瘋狂扭動起來，幾團液體艱難著朝著上空的位置蔓延和生長，並且努力地在他面前形成具體的形象。
這灘銀色液體的特性卻十分的令他感到震驚，能讓這幅圖像如此不違和地出現在自己的腦中，卻又能保持如此克制的距離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這灘液體特殊的存在形態保證了一件事，創造它的心靈能力者可以在完全沒法威脅到自己的情況下進行交流，而且很顯然，使用這個技巧的人是刻意讓他意識到這點的。
她想要和自己安全地單獨談談。
這種程度的心靈造詣已經預告了來者的身份——月神。
要是在平常的話，景鷹已經離開這裡去報告上級了。
但現在不是平常。
接著他看到床榻下的銀色液體的扭動開始有了具體的規律，慢慢那些漂浮起來的部分組成了肉眼可見的形狀，但這卻讓景鷹感到了幾分的不安。
因為那些液體看起來就像是人類的部分身軀，他正在瘋狂地拍打和抓撓著包裹自己的銀色膠布，就如同想要掙脫這層束縛自己的銀色液體。
景鷹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有些毛骨悚然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
被「困」在銀色液體底下的人影動作也越來越遲緩，似乎是體力隨著剛剛的掙扎流失殆盡了，但景鷹總覺得身影的動作更像是慢慢缺氧窒息的樣子。
最終，在那具人影高舉雙手想要撕扯開這層束縛的時候，他忽然像是結冰了一眼凝固在了原地，在幾秒漫長的死寂以後，人影重新化作一灘液體墜落回了地面。
正當景鷹感到疑惑的時候，液體瞬間重新化作了道身影。
但這次出現的是具曼妙的女性身軀。
銀色液體張了張嘴，接著像是徵求同意般看向了他。
景鷹滿臉戒備地搖了搖腦袋：
「我不可能讓你進來分毫，如果你說不了話就請離開。」
液體環顧了四周，接著低頭看向景鷹戴著的戒指，接著朝著外面移動了些許，用肢體動作暗示著什麼。
景鷹還想要拒絕，但在他開口回答前，這灘銀色的液體就迅速流向了牆角，並迅速滲透了進去，朝著遠離調查部的方向高速地前進。
景鷹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戒指，緊緊地將其攥住。
他站了起來，邁開步子朝著剛剛銀色液體消失的牆壁走去，並且堅定地走了進去，將自己的血肉身軀拋棄在了原地。
有來自影子的庇護，即使邀請他離開的真是那個月神，自己也不需要擔心什麼，而且在來南聯邦前他還接受了專門抵抗月神入侵的訓練。
如果在這樣的前提下月神還能入侵自己的話，那他就算不離開也沒有意義，因為她要是真的那麼強那幾天後可能整個調查部都要在她面前淪陷了。
景鷹跟著流動的銀色液體走出街區。
當她跨越陰影的瞬間，景鷹能感覺那灘液體身上多出了幾分生機，就好像是被賜予了生命的精美凋塑，這時的景鷹才意識到剛剛和自己交流的也許只是什麼人造物。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看著一尊惟妙惟肖的大理石凋塑，他幾乎都要將面前的東西視作活物了，但當他真的走下來的時候才能清晰地感知到生與死的明確分界線。
景鷹滿意讚嘆地望著眼前已經近乎人形的銀色女子：
「這東西像是活的一樣，你是怎麼做到的？」
她並沒有親自進入影子的領域，而是派出了近乎活物的銀色液體將自己叫了出來。
月神笑了笑：
「不是什麼難事，其他情況下用相同的材料的話我完全可以做出比它更有靈性的造物，只是想要繞過那位年輕人的警覺我得徹底抹除那些鮮活的部分，只能留下如同機械般生硬的結構。
「而後者想要模擬其活人的意識，對於遇到的事情做出正確的反應則只要準備好足夠複雜的模版就行了，這個主意還要感謝我的幾位老對手。
「是他們讓我明白了意識其實不是那麼神聖的東西。」
這就是景鷹想要進入月神身軀的原因，如果能親自進入其中終結她的生命，在這位古老神祇的彌留之際肯定還會暴露出更多有價值的美妙事物。
比如說階心靈實體優越於他們的心靈結構。
「你找我是想說什麼嗎？」景鷹收起興奮，有些忐忑都開口問道。
如果月神是想跟他裡應外合破壞他們計劃的話，他現在就會立刻回到調查部去報告此事，重新讓影子調整對付她的方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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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知為何，景鷹總覺得這不是她來的原因。
而且如果她知道了計劃，要做的事情也肯定不是那麼溫和地在私下將自己約出來。
「雖然你可能沒法理解，但我知道你有個秘密。」月神開口說道，「而且跟叫做馬恩的凡人有些關係。」
景鷹沉默地看著她。
月神接著說道：
「你們聯邦早晚會和我產生矛盾，我並不清楚那是何時，將以什麼方式進行，也不知道你清不清楚這點，但如果你知道的話，我想讓你意識到一件事……
「我願意為了這位凡人稍微犧牲一點我其他方面的利益。」
景鷹聽到這話皺起了眉頭：
「如果你是想讓我告訴調查部這件事的話，可能他們不會同意。」
月神不解地問道：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他們正打算用馬恩幹掉你。
景鷹只能說道：
「因為在他們看來馬恩也是個相當重要的人，聯邦正對他有些想法。
「而且這是來自調查部外面的命令，因為他跟神霄行者可能有著相當危險的關係。」
月神點了點腦袋：
「這我到沒想到，但聽起來還挺合理的。」
畢竟是讓她都垂涎的凡人，跟神霄行者有勾結並非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不過……
景鷹忽然開口道：
「但是你很走運。
「因為我剛好和馬恩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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