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天蘇唇角笑意擴散,藍色的眼眸愈發幽深:「看來先生將我看得很透徹。」
葉隱卻連連搖手,道:「不不不,世子殿下誤會了。」
他面上笑著,搖手卻不是為了自己窺視別人而去辯解的行為。
他接著道:「在未與世子殿下進行此番論道之前,在下不能說是將殿下看得有多透徹,即便是現在這一刻,都不曾完全看懂殿下。」
「但是對於葉陵來說,一面之緣的先生卻是比我身邊任何一位至親都要看得懂我些。」
「心眼看人看物,總是比肉眼看得要多些,上天收去了我的一雙眼,這也算是變相的補償了我一種天賦吧。」葉隱苦笑道。
陵天蘇看著他認真道:「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多謝先生指點迷津。」
葉隱笑道:「世子殿下客氣了。」
分明他們二人交談的時間不算太長,可雲長空目光及其專注的死死盯著他們二人,漫長得仿佛度過了一個世紀。
雙腿已經站得麻木,他宛如失聰一般看著他們嘴唇上下起伏,相談甚歡。
可他卻聽不到分毫說話內容。
但是這般近的距離,他又怎會聽不到?
耳中會響起他們之間的談論細語,對話聲猶在耳邊縈繞。
但他的大腦仿佛成了一塊吸了水分再被冰寒凍結,再也聽不進去一絲。
在他耳旁打了個轉便消失不見。
到頭來,他什麼也沒記住,就如同沒有聽過那聲音一般。
雲長空心中升起一道挫敗感,他覺得那短短几步的距離,他卻怎麼也融不進去。
當他看到陵天蘇站起身來,朝著那位青年書生深深彎腰禮拜。
那淡去的顏色再度恢復色彩,柳樹下的方寸之地再度與這個世界融為一體。
而雲長空再去看陵天蘇和那位青年書生。
再去看那騰桌、藤椅、碧青竹杆、染了血的宣紙、斷成兩截的毛筆,都是那般的真實。
他頓時來了精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邁開麻木的雙腿,往前踏出一步。
規規矩矩的站在陵天蘇身側,低著頭,一言不發。
褐黑色的眼睛卻仿佛在醞釀著一團火焰。
他想,現在融不進去不要緊。
笨鳥先飛,勤能補拙,即便是爬,也終要有一日,爬到公子身邊,與他並肩而站!
陵天蘇淡淡的看了一眼身側的少年,笑道:「長空,我改變主意了,咱們不去皇宮了。」
雲長空赫然抬頭,不解的看著他問道:「不去皇宮?那去哪裡?」
葉隱面上含笑,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
陵天蘇勾了勾唇,笑道:「大好山河,太平盛世,風光無限好!
咱們正值青春年少,何不去找顧家大少逛逛青樓喝喝花酒,再聽聽小娘子們唱兩句小曲兒,幹嘛去見勞什子的陛下。」
雲長空臉色大變,他雖是穿越者,信奉的是人人平等的觀念。
但這不論身處哪個世界,都不可能做到絕對的平等,更別說是這強者為尊的九州大陸了。
當街藐視聖上,那可是大不敬!
「公子,謹言慎行啊!你說你好端端的跳脫性怎麼這麼大,而且去見誰不好,去見那個基佬,他對你可是沒安什麼好心的。」
收拾藤桌上物件的葉隱亦是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誰能想他們論道半天,卻論出了這麼一個結果。
當他聽到基佬那一詞彙時,不露痕跡的微微皺眉。
因為在他所閱讀的書籍當中,他還從未聽聞過這一詞彙。
但隱隱的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好的詞彙,好奇問道:「基佬是何意?」
雲長空瞪了他一眼,卻突然反應過來這書生眼睛看不見,瞪了也是白瞪。
心中更加不爽了,因為公子正是與這人經過一番長久的對話後。
就說出要去與顧家少爺相約去逛青樓的胡話了。
這傢伙表面上看起來儒雅樸實,原來也不是什麼安分的主。
「基佬就是男人喜歡男人的意思,你聽明白了嗎?」
抱著將他狠狠噁心一番的想法,卻不曾想這書生好生淡定。
茫然般的點了點頭也就沒了多大反應,反倒是令一旁陵天蘇的臉色給搞綠了。
他一把扣住雲長空的手臂,聲音幾乎是從牙齒里擠出來的:「你說那傢伙喜歡男人?」
雲長空嚇了一跳,緊接著又點了點頭。
心想上次在一方客棧遇到那個公子哥,那般明顯的對公子大獻殷勤,顯然就是不懷好意。
「可不是嗎?當日公子您可是沒見著你傢伙看你眼神,色眯眯的,咱們還是別去找那傢伙了吧。」
陵天蘇眉頭皺成一個深川形狀,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不應該啊,那傢伙即便是好色,好得也是女色才對啊。」
「噗…咳咳……」葉隱一下沒忍住,輕笑出聲。
頓時引來了雲長空的不滿:「有什麼好笑的,難道我說得不對?」
葉隱輕咳一聲,止住笑意道:「不,兄台分析的很是透徹,看人也很準,雖然城中亦有傳聞,但凡長得好看的,顧家少爺都是來者不拒。
可那畢竟只是謠言,正如方才葉隱所說,樹大招風,反正顧家少爺的風評已經是爛到家了,那些有心者也不介意再多加幾筆傳聞。」
陵天蘇難看的臉色緩和幾分:「想來也是,那傢伙身邊大多都是漂亮的年輕姑娘,還從未見他與哪位男子舉止曖昧過,上次逛春意樓也都是點的姑娘。」
雲長空卻是毫不留情的打擊道:「公子你傻呀,那是在你眼中他喜歡年輕漂亮姑娘……」
他頓了頓繼續道:「況且春意樓是青樓,裡面只有姑娘,他若是想點小相公,兔兒爺,那是得去伶人館的。」
剛恢復平常臉色的陵天蘇臉色又鐵青了:「你都是從哪裡聽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個……我能再多嘴一句嗎?」
葉隱將染血的宣紙與斷成兩截的毛筆小心的放入木匣子內後,弱弱的舉起一隻手道。
「先生請說。」陵天蘇強壓暴躁的心緒。
「那個……我想也許是顧少爺將你當成了女子也說不定呢?」葉隱一語中的。
「放屁!我家公子長得可爺……們……了……」
原本硬氣十足的爆了一次粗,當他目光重新落在陵天蘇臉上時,漸行漸弱。
陵天蘇一楞,想起了那夜與顧瑾炎吃麵的場景,以及他那舊相識麵攤老闆娘的怪異行徑。
還有顧瑾炎知道他是葉家世子時那副憋屈表情,陵天蘇一切都明白過來了。
他怒極反笑,愈發的想要將那傢伙抓起來爆錘一頓。
「行了,那傢伙有眼無珠,不辨雌雄,今天的花酒便讓他請客了,再把那胡鐵匠也一併叫上,酒錢都算他的。」
陵天蘇狠狠磨牙,不好好讓這傢伙大出血一次,簡直難消他心頭之恨!
「先生晚飯沒找落的話,不如也一起?」陵天蘇熱情相邀。
葉隱連連擺手,道:「對於我這個瞎子來說,紅顏如枯骨,就不去湊熱鬧了。」
雲長空卻是打定主意他這是以退為進,心中不屑。
面上卻不動聲色道:「不看姑娘去喝喝小酒也是極為不錯的。」
葉隱苦笑道:「在下自小身子不怎麼好,喝酒傷身,還是作罷,清粥小菜便可,況且劉婆婆磨的豆腐口感也是極好的。
世子殿下去青樓,顧家少爺也會去,他素來不喜歡我們這等酸書生,就不去打擾各位雅興了。」
「也罷,先生潔身自好,葉陵也不勉強,那麼葉陵就先行告辭,不打擾先生收拾行囊回家吃飯了。」
葉隱微笑頷首。
陵天蘇臨走之際,卻突然好奇般的多嘴問了一句:「對了,葉陵再請教先生最後一個問題。」
雲長空疑惑的看著他,因為這次,他聽得很清楚。
「世子殿下請說。」
「我很想知道,先生是屬於那四種人的哪一種。」
陵天蘇望著年輕書生,劍一般地濃眉微挑,眼光深沉。
葉隱微微一怔,隨即笑道:「普通人。」
從這三個字中,陵天蘇自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失望般的笑了笑:「這可真是一個無聊的答案……」
這次的雲長空直接摸出一個鐵環。
鐵環不是全然圓滿的,有一個缺口,他用這缺口刺穿豬頭的鼻子像給老牛上環一般。
這樣一來,碩大的豬頭鼻子間變多了一個鐵環,再用麻繩穿過鐵環打一個死結。
這次就是萬無一失再也不會不聽話的飛出去惹事了。
重新背好豬頭,跟上陵天蘇的腳步,身後也響起了竹竿點地探路的噠噠聲響。
二人穿過這座並不算很長的小橋。
雲長空終究還是耐不住心中的瘙癢好奇,開口問道:「公子,你究竟跟那位盲眼書生談了些什麼?」
陵天蘇笑著反問道:「你離我那麼近,自己不會聽嗎?」
雲長空苦著臉道:「公子你就別提這事了,你們之間的對話,我一個字都沒聽到。」
陵天蘇眉頭高挑,看來方才那個奇妙的感覺不是他的錯覺了。
這是那位青年書生的手筆嗎?
但是他無論怎麼看,都如他所說,只是一個普通人啊,還是說有著其他強者在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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