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體內仿佛隨時可以將她切割成無數片的劍意,仍自深深的停留在她的身體之中。
花思雨震驚,那股冥種之力深藏她體內已經有十七年,這是北離皇室出生時,每個人都要受的出生禮,一直根深蒂固在她身體之中,她曾尋了無數法子都無法動搖其根基。
她天生氣竅不同,難以修行,一旦十八歲成年,冥種破土而出,她必然會被冥種之力吞噬蠶食。
苦撐多年,性命如同懸於鋼刀之上,她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夠返回自己的故國,光明正大的活在自己的子民面前。
可如今,丹田氣海之中,威脅她生命的那顆冥種,象徵著皇室公主身份的冥種,了無蹤跡。
她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懵然目眩,不知所措。
良久,她唇色蒼白,自嘲一笑:「世子這是想讓我以這副內含軀冥劍氣的身子返回故國?」
以自身為引,鮮血為咒,以劍氣為媒介,便可打破北離皇城萬千冥種之力。
如今離國的修行者依靠的便是冥種,若是一劍化萬冥,這些服用冥種的修行者便會未老先衰竭,不攻而自破。
陵天蘇道:「你有兩個選擇。」
花思雨沒有猶豫,割破的手掌重新握住了染血玉骨筷,她淡淡道:「我選第二個。」
陵天蘇有些意外的升起眉峰,卻未阻止她的動作。
斷裂的筷鋒對著自己的心頭,狠狠捅去!
嬌軀無力軟倒,盛芸露眼眸通紅,淚水蓄滿眼眶,想要去扶,卻被哥哥用力拉住:「管她做什麼!她可不是我們盛家的人!妹妹莫要忘了,是誰將我們害得這般慘的。」
斷氣前夕,花思雨低嘲一笑,唇角溢血地看了陵天蘇一眼:「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雖是女子,卻也有著自己的尊嚴與堅持,即便那裡再不堪,再不好,也是我的故國,我只是一個女人,不如世子殿下這般大氣灑脫。一味愚忠,愚孝,落得今日這個地步,是我自取滅亡,我不怪任何人。」
如果可以選擇,她如何不希望自己是一個完整的魏人,她如何不喜歡盛芸露那個直爽灑脫的性子。
只可惜,君父有令,她不得不從。
如今的結局,她早已料到,尋常百姓家的姐妹親情,不是求而不得,而是不敢求。
唯有讓她討厭,冷漠保持距離,活成她反感的模樣,臨別之日,在不會那般誅心難受。
只是她沒有想到,竟然還能夠看到這傻丫頭紅了眼的模樣。
真傻!
果然,她再怎麼從容冷漠,最後一刻,還是有點痛的。
香消玉殞,化作孤魂。
盛芸露遍體寒涼冰冷,她抬起無措迷茫、蘊滿淚水的眼眸看著陵天蘇:「世子……殿下……」
陵天蘇目光從花思雨身上收回,心中無悲無喜,亦無可惜憐憫。
世上總不缺乏一些執著入骨之人,為人世萬千所棄。
姜雲深如是。
齊煜亦如是。
正如她所言,與旁人無關,終究皆是自己的選擇。
陵天蘇道:「芸露姑娘若是有意,她的遺體我便不帶回羅生門審查,你們自行好生將她安葬了吧。」
盛芸露紅著眼眶,行禮道:「多謝世子殿下。」
故事已終,人散樓空。
至於今日事,落到了天子與各大門閥耳中,他們是何想法,陵天蘇漠不關心。
陵天蘇尋了一處乾淨朝陽的雅座,與牧子憂與駱輕衣一同入座。
剛點了幾個小菜糖糕,牧子憂就咬著筷子,笑眸彎彎道:「世子殿下好生微風帥氣,人家小姑娘都要自薦枕席呢。」
駱輕衣涼涼一笑道:「他何止是要那小姑娘自薦枕席。」
陵天蘇心頭頓時一虛,低頭喝茶,不敢言語。
「這幾日一直住在小莊園有意思?」駱輕衣從他手中奪過茶水,蹙眉道:「你身上的疤痕還有尾巴要日日上藥難道不知?縱然是有意躲著我,也該回家才是。」
陵天蘇乖巧點頭:「今天用完餐,我們便一起回家,輕衣莫要生氣。」
駱輕衣淡淡掃了他一眼:「世子殿下哪隻眼睛看到我生氣了?」
陵天蘇心道:兩隻眼睛都看到了。
「咳咳……」陵天蘇趕緊夾了兩個白白胖胖的餃子放進她的碗中,悉心倒好醬醋。
牧子憂咬著雞腿,狐狸牙齒露出尖尖一點,低頭啃咬的模樣可愛又迷人,她忽然說道:「天蘇你今日公然放下這些話,京都里怕是有些人不得平靜了。」
陵天蘇冷笑:「一群小人,何須理會。」
駱輕衣手中玉筷默默夾起一個胖餃子,送入口中,雪白的臉頰頓時被撐得鼓鼓的,許是意識到這樣有些不雅,抬手掩住臉頰一側,不讓陵天蘇看到。
「嗯……京都小人難纏,可世子殿下最是擅長對付小人了,瀟竹學院孟子愉這些時日可是日日夜夜守在王府門口,風雪無阻,這副門前立雪的模樣,還真是叫人有些想笑。」
陵天蘇奇道:「他跑到王府門口去做什麼?」
駱輕衣道:「還能做什麼,自然不可能是為了他那個未婚妻所來。」
「呃……先別急著酸,容秀當真不是……」
「唔,世子殿下好好說話,我看起來酸只是因為吃了你蘸了醋的餃子,酸的只是餃子。孟子愉為人平日裡沒有什麼惡疾流言,卻偏偏在世子回歸的皇宮宴會當晚,傳出不舉之名。
不僅僅是孟子愉,還有他學院之中的幾名同窗學子,同患此病,好巧的是,這麼一群人,皆是某一夜小巷之中,出言侮辱了葉家世子妃,這沒過多久,便四處尋求良藥治病,若是說其中沒有世子殿下的手筆,怕是連您自己都不信吧。」
陵天蘇一拍桌子,故作氣憤道:「好一群無恥敗類,當真還有臉來葉家尋藥。」
駱輕衣道:「孟子愉更是厲害,竟然要求我親自出手為他診治。」
陵天蘇呵笑道:「治個屁!」
「嗯,我治了。」駱輕衣一本正經地
說道:「世子殿下出手雖是陰毒,卻也並非無藥可解,至少,雲海碧生閣的人能解。」
雲海碧生閣的人能解治,她自然也可以。
陵天蘇蹙眉道:「幹嘛要給他們治,輕衣有功夫可憐他們,不如給我看看尾巴。」
駱輕衣挑眉道:「嗯,畢竟身為醫者,救死扶傷是我的本職啊,只是近年以來,我一直都是五感盡失的狀態,醫術稍有退步自然也是情有可原,下針時沒輕沒重了些,也著實是對他們不住。」
陵天蘇嘴角抽抽,看著嘴角彎彎勾起的世子妃殿下似笑非笑道:「若是未來找我,以學府之名壓我,出重金去海外尋雲海碧生閣出手相救,他們的下半生還是很幸福的,只可惜,他們不知道一個道理,叫做貪便宜吃大虧,像那種治病救人還不收錢的大夫,多數都是庸醫。」
「那他們現在……」
『庸醫』駱輕衣笑容迷人,卻讓人頭皮發緊:「站著進來,抬著出去的,如今王府里少了五張擔架,世子殿下記得同管家說一聲,記一下賬,嗯……至於那幾人,以後怕是都要與床榻作伴了。哦,對了,不知道世子離家這幾日,有沒有打消去越國遊玩的這個念頭?」
素白修長的指間不知何時多了一根熠熠銀針,似是很想給某隻狐狸來上一針。
陵天蘇抬起屁股,正欲落荒而逃,牧子憂卻忽然起身,朝他招招手:「天蘇你過來,把你的燭陰月瞳借我用用。」
陵天蘇沒有多問她要月瞳做什麼,直接召出,傳於她的靈台之中。
他們二人皆為鐘山之主,雖說他繼承的是月瞳傳承,牧子憂繼承的是陽瞳傳承,可兩人心意相通,同時得到燭陰認可,雙瞳之力皆可共用。
陵天蘇眼睛眨了眨:「你這是打算去九歌山?」
「嗯,九歌山的守山者皆在沉睡中,是時候回去將他們喚醒,如今你都長幽了,我再不努力好好修煉,可就追不上你了。」
想當年,初見之時,他還是一個足不出戶的南狐少主,連方向都辨不太清,落往大雪山之中若非她相救,怕是早就凍死在了厚雪之下。
這才幾年功夫,便遠遠的將她甩在了後面。
牧子憂心中並無氣餒,反倒無比自豪。
他的狐狸夫君,婚約者,曾經叫人瞧不起,如今卻是可以讓他們永遠也高攀不上。
陵天蘇笑摸狐狸頭,道:「漠漠得好好修煉變強啊,不然可是要被我壓一輩子欺負的。」
許久未聞的好兄弟稱呼,讓牧子憂眸光羞惱。
……
……
越國都城上的天光逐漸寂滅在蒼穹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寡淡的月光與稀疏的星芒。
皇宮太子內院中有一張奢靡的軟塌,吳嬰太子臥坐於軟塌之上,身上的玄黑祭袍褪至一旁,由那名年輕太監疊放整齊收好。
她身上太子朝服未褪,玄衣如夜,一頭漆黑長髮被金冠束起,束冠的兩縷紅繩隨著如瀑的長髮披於身後,幾縷髮絲懶懶的鬆散在兩頰處,蒼白俊美的面容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端著一隻琉璃盞,看著盞內色澤殷紅的葡萄美酒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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