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鼻息濃濃:「何時消失的?你也不提醒我一聲。」
微涼的掌心摸了摸他的後背,她輕聲道:「你出了好多汗。」
陵天蘇嗯了一聲:「有些緊張。」
她失笑,方才那一股子瘋勁兒可沒見到他有多緊張。
「狐狸。」她輕輕喚道。
「嗯,怎麼了?」他懶懶應道。
「你今年多大了?」
陵天蘇眯了眯眸子,仔細算了算,這一路逃亡下來,他十七歲的生辰好像不知不覺的已經過去。
「十七了。」
隱司傾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帶著一抹憂慮:「好小。」
陵天蘇微微揚起眉角:「我覺得不小。」
隱司傾雪顏微紅,輕輕推了他一下:「我是說你的年紀,你當下正值少年時,若想在修行一道上走得長久,不可縱慾沉淪過度,蒼憐她是太古大妖,蘇邪專修合歡功法,她們二人喜歡胡鬧,但是你不可隨著她們的性子胡來,這對身體很不好。」
陵天蘇虛心受教,側過臉頰在她下巴處親了親:「是,狐狸聽隱姐姐的話就是。」
隱司傾鳳眸微羞:「不許這麼喚我。」
蒼憐老牛吃嫩草可以吃得理所當然,恬不知恥。
但是她不可以,狐狸於他而言,也屬俊美青春的少年,他第一次是栽在了她的身上,那是天意弄人,雖談不上有多愧疚,但多少仍是有些彆扭。
這一聲纏綿隱姐姐堂而皇之的喊出口,她更覺彆扭。
陵天蘇笑了笑,俯身拾起她的染血白衣,攏在她的雙肩之後。
滿地白霜月華,樹影斑駁。
隱司傾看著眼前少年低首認真替她繫著衣帶,唇角含笑道:「我聽隱姐姐的話,不過隱姐姐可要將我看緊了些才是,蒼憐可不比隱姐姐你,臉皮厚著呢,而且令人防不勝防。」
隱司傾眼角抽了抽。
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深有體會。
替她穿好上衣,陵天蘇拾起自己的一件乾淨里衫,撩起她的衣擺,就要替她擦。
隱司傾有邪抗拒,往裡縮了縮,道:「不比麻煩了。」
陵天蘇拉住她的手腕,柔聲道:「別動。」
當他看到她原本雪白如玉的肌膚,此刻卻是磨得通紅一片。
陵天蘇眼瞳一縮,手中動作愈發輕柔呵護:「方才是我莽撞了,疼為什麼不說?」
隱司傾睜了睜水霧泛濫的鳳眸,目光幽幽,神情倒是沒有多大的波動變化,只是微微有些迷茫:「我似乎……和其他女子不大一樣?」
沒有人天生而來就是寡情絕欲。
年幼時分,她也曾擁有過少年時的童真與無邪,縱然師尊對她嚴格不會縱容,她也絕非天生而來就習慣忍耐枯燥的清苦修行。
她也曾同凡間無數的孩子一般,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新奇與憧憬。
她喜歡在夏天的樹上捉蟬,喜歡赤著小腳在花叢之中追蝴蝶,喜歡在冬日裡掏雪洞,抓雪兔。
兒時的滿足,永遠都是如此簡單樂趣。
在夜半無人時分,這裡離天很近,離人間燈火很遠,
黑暗的夜晚降臨之時,總是能夠在第一時間籠罩整座秋雨梧桐。
師尊養她育她,在修行方面的資源從來都是鳳隕宮內最適先於她,她的靈石珍藥,從來就不曾缺乏過。
在擁有常人難有的優勢資源下,師尊對她的嚴格,同樣也是遠超於尋常鳳隕弟子的百倍千倍。
故而,師尊從來不會容許她流露出一絲弱小無助的一面。
更不容她如尋常兒女那般,在長輩膝下任性撒嬌喊疼。
偌大的秋雨梧桐,不論是艷陽高照,還是極夜漫漫,她永遠都是一個人,沒有師姐呵護,沒有同輩師妹相隨。
她在三歲那年,路都走不大穩當,師尊授下鳳隕至高無上的心法之後,便離開了秋雨梧桐。
她那時候還尚未練就出如今這般堅冷強大的一顆道心,她畏黑,恐孤。
漫長漆黑的夜晚中,她不是鳳隕宮裡那個得天獨厚的天子驕子。
當時於她而言,天大地大,她唯一熟知打從心底依戀的那個長輩,也離開了秋雨梧桐。
在那個無月的黑暗夜晚裡。
她追了出去,想挽留那個高大的背影,看著宛若被幽黑吞噬一切的長廊與庭院,她十分害怕。
害怕被黑暗吞噬,害怕被世界遺棄,害怕迷路在無人看到的地方。
可即便是怕極了,冷極了。
她還是想追上師尊的背影。
小小身影追趕這高大的背影。
在黑暗中跌倒了無數次,她依舊跌跌撞撞地重新爬起來。
無人安慰她,無人心疼她。
只能夠自己帶著一絲哭腔與委屈安慰著自己。
司傾不疼。
司傾不怕。
師尊就在前方等著自己。
若是眼淚掉下來,變得軟弱無用,師尊便不會再等自己了。
可她終究還是沒有追上那個夜色里的高貴背影。
那一夜,天在落雨,她再也沒有勇氣回頭。
依稀在遠山之外,看到了蕭瑟的風,漫長的夜裡飄搖著燈籠,芸芸眾生之中,萬家燈火里,卻沒有一盞是為她而點。
她爬上一棵巨樹,稚嫩而明亮的眼瞳里倒影出來的人間燈火,好暖人。
她痴痴地看著,一看便是一夜。
後來,當師尊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昏迷在樹下不省人事。
淋了一夜大雨的她,渾身上下發起了高熱,幾乎送命。
鳳隕宮內,靈丹妙藥從不缺乏,但足足灌湯藥灌了三天三日,才將她從閻王殿裡給搶回來。
醒來睜眼時分,她看著師尊冷厲如冰霜的容顏,這是她第一次對她撒嬌任性,流露出心中最真實的情感。
她捏著師尊的一塊衣角:「師尊,徒兒想要一盞燈籠。」
師尊並未回應她的感情,只是用那一雙飽含威嚴的杏眸冷漠地看著她:「貪凡心,戀紅塵,性劣難琢!不堪大用!」
師尊說大道苦寒,唯有獨行才能扶搖直上。
情慾會累人累己,極易滋生心魔,止於天道之下。
與其將來萬劫不復,倒不如趁著情薄欲淺一斬了之。
她深深地凝望著師尊那失落的一雙眼睛,慢慢地鬆開了她的衣角。
心中難過的想著,她想要的,只是一盞燈籠啊。
她終是沒能要來屬於自己的那一盞燈。
師尊帶她來到天一淨池聖地,在天一淨池的盡頭,她被師尊關入到了以九道冰鏈封印的內庭玉箱之中。
玉箱為上古神裔所留,能鎖萬情。
所謂斬情,原來不過是將體內的七情六慾,忘卻在一個冰冷幽暗的箱子裡。
在隱司傾的眼中,那個玉箱,倒更像是一個精緻奢華的棺樞,即將葬送她的過往。
她一入玉箱,長鎖三年。
沒有人會去認真聆聽被關在箱子裡那個聲嘶力竭到沙啞無力的哭喊之聲。
從恐懼到絕望,從絕望到麻木,從麻木至冷情。
三年之後,她六歲。
萬葉千聲,林木澀澀。
青澀小小的年華,她稚嫩未退的眉眼之間,卻是再也不見當年對夏蟬雪兔的半分喜愛之情的影子。
心中那盞曾經想要的明燈,在玉箱緩緩合攏冰封的那一瞬,明滅在了萬丈冰寒之中。
她活成了師尊心中最完美的鳳隕弟子。
空靈清絕,忘情紅塵。
世間任何的情與欲,都不過是世間最單調的灰白花朵。
入得了她的眼,卻暖不得她的心。
縱然對於眼前少年,她承認,是有生死間的情動,可她始終……不知如何回應。
看著那雙鳳眸之下,星碎點點的光芒,陵天蘇呼吸聲一沉。
他嗓子微微發癢,忽然猜到了什麼:「斬情斷念……並非你自己悟道而忘情,而是她逼你,迫你的,對嗎?」
隱司傾微涼的肌膚在夜色沉風之中逐漸化作冰一般的冷涼。
她雙眸淒茫一瞬,鳳眸微闔道:「我非聖人,太上忘情,談何容易。」
陵天蘇怒火中燒:「這算那門子斬情!心魔未生,卻先捨棄情慾,這般取巧之道,根本就算不得真正的斬情!」
隱司傾目光幽幽地抬首看了一眼方才灰滅片許繼而明亮起來的虛合鏡。
有些無奈道:「十四年前的斬情斷念,是師尊一手為之,我身體是何情況,師尊再清楚不過,她知曉我們……無法再繼續……」
陵天蘇沉默不語。
環在他腰間的玉臂緊了緊。
她抬首看著陵天蘇的眼睛,鳳眸微羞而堅定道:「可是我們必須繼續,而且不能讓師尊她看出我難起慾念,我會努力迎合你。」
陵天蘇被她這副堅定而認真的模樣弄得哭笑不得。
「你都疼成這樣了,還怎麼迎合?」
聽了這話,隱司傾蹙了蹙眉,居然很是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我不怕疼,可以忍受,至於如何迎合……」
她頓了頓,道:「需要我像蒼憐那樣呻吟胡叫,說你好棒嗎?」
陵天蘇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好沒氣道:「我才不需要這種假意的迎合。」
隱司傾十分為難:「可我也不會啊。」
陵天蘇目光微動,幽藍的眸子閃過溫柔的薄色,他輕輕將她抱住:「別急,今夜很長,你不會的事,我教你。」
反手將她玉手握住,十指緊扣纏繞。
她鳳眸微顫,心中沒由來一慌,小退半步:「教……教我?」
當陵天蘇還是離瑤峰上的一隻懵懂狐狸的時候,小妖女總是在無聊時分向他傳道授道。
至於傳授的道業,自然就是她合歡宗門的床榻歡愉之道。
陵天蘇耳濡目染久了,自然也就懂了一些君子不懂的事。
……
……
(ps:這一章發得我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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