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上的男女加上趙戎一行人,除了作為侍女的紅裳少女們外,人數大概對半分。
趙戎抄著袖子,眸光一掃,突然在溪畔某處一頓,當先注意到了一位女子。
此女一身嵐媛青綠百褶裙,扎著慵懶垂雲髻,頭上插了根蝴蝶步搖,身材豐滿,相貌嬌美,在與會女子中可以算的上是佼佼者。
她與自家蘇小小一樣,有一雙撩人的狐狸眼,不過小小是清媚,她卻是那種柔艷的嫵媚。
不過真正吸引趙戎的並不是這些,因為若是論美,依他的雅致品味,還是覺得自家的兩個娘子更勝一籌,特別是關於女子的媚色,趙戎覺得相比於明面上的嫵媚,小小那種藏在骨子裡的清媚的滋味更是妙不可言,只需你稍微耐心的去發掘,比如之前趕路的一些夜裡,夜深人靜二人房內獨處之時,下方佳人輕輕抬首,眼眸上翻投來的盈盈眼波……簡直是媚骨天成。
因此,真正吸引趙戎目光的,是這個女子身邊的一隻靈動玩意兒,一直縈繞著她的身軀旋轉不停。
那是一條火紅色的鯉魚,不,是龍鯉,趙戎看見了幾根飄逸在空中的神異龍鬚。
不過奇怪的是這隻龍鯉似乎不是實物,因為看不見細緻的鱗片與具體的眼眸,它的整體散發著朦朧的紅暈,就像一團潑在紙上的紅墨,在黑夜中發光。
火紅的龍鯉就像從仙人的水墨畫中游出,是極富神韻的一筆,宛若活物般靈動的繞著女子轉圈圈,它懸浮於空中,輕擺著尾,遊動著,就像在水中一樣,竟是空游無依。
趙戎好奇的瞧著,有些大開眼界,不過同時也有一些熟悉之感……
趙戎身旁有一位比較熟悉的書院師兄,見他盯著那位仙子,目不轉睛的摸樣,輕輕一嘆,推了推趙戎,小聲道:「小師弟,非禮勿視,大師兄說過的,我們要守禮。」
「哦。」
趙戎收回目光,輕輕應了聲。
書院師兄見狀,想了想,還是解釋道:
「那位是太一府的柳仙子,芳名空依,聽說體質特殊,道緣深厚,是天生的修道美玉,僅次於逍遙府的那幾位劍仙胚子。」
師兄輕輕嘆氣,又道:
「與太清府其他一些潛心修行的仙子不同,她經常出入太清府與書院間的雅集詩會,在我們書院士子中名氣很大,聽說不少師兄們都想一親芳澤,不過這種風流之事,我們就別想了,還是聽大師兄的話,好好讀書,靜心學問吧。」
他也忍不住瞧了兩眼:「而且看樣子,那位杜師兄最近似乎和這位柳仙子走的挺近的。」
趙戎平靜點頭,沒有在意。
人群前方,葉若溪作為這次雅集的主辦之人,笑容得體的介紹著雙方,不過對於書院這邊,也只是大略介紹一些人而已,當先的肯定是李錦書與杜弈賦這兩個領隊的大師兄,其次便是幾位修為到了浩然境甚至天志境的書院士子,另外還有幾位學識、資歷深厚,卻沒什麼修為的士子。
因為林麓書院不同於太清四府,後者更貼近大道無情的山上仙家,純粹以修為與天賦決定府內同門間的地位高低。
林麓書院更講究的是儒道傳承,推崇的是純粹的尋道之心,對於儒生修為有所側重,但卻更看重才學品德,比如趙戎就聽說,書院內有幾位先生,修為連浩然境都沒到,不過卻並不影響他們受到滿院士子的尊重。
何為先生?
「達者為先,師者之意。」
當然了,悟道之資與修行天賦若能兩者兼備,是最好的,否則凡人之身不過甲子壽命,寥寥六十載春秋,如何能尋得無上大道?
趙戎站在後面,安靜的等待著,心中思索。
某一刻,他目光掃過全場眾人。
太清府天驕們,書院士子們,還有腳步輕盈穿梭席間的鯉魚少女們。
趙戎如今是書院學子,算是預備役的書院士子,身處這獨幽城內,可以說是站在了山上,雖然嚴格來算,目前他的修為還沒到浩然境,只能算是半個山上人。
可是他目前接觸之人幾乎皆是山上修士,就像眼前這些人。
趙戎輕輕吐了口氣,眸光微凝。
根據他這些日子的觀察,這些山上修士雖都是在修行,可其中也是有區別的,可以分為幾類。
百家修士,例如儒、墨、道三家修行,是一心為了大道而去修行,長生只是附帶或完成目的一種手段,因為大多數情況下,大道與修為都可以相互促進的。
而其他很多山上修士修行,是為了長生久視,與百家修士正好相反,大道成了過程與手段,而這些修士目前來看也是山上修真界的主流。
不過,除百家修士以外,另外也有一些追尋自己大道或為了某種責任與使命而修行的修士,他們追尋自身的道,只能爭取資源努力修行,與百家修士類似,不過也有差別,因為他們必須便強,或者說,其實諸子百家的老祖宗最初都是這類修士。
如道祖,至聖先師,墨家初代巨子等,他們一路披荊斬棘,將自身小道開拓為普天之下的大道,他們沒有先人前輩留下的福蔭,所身處的時代,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自己便是腳下這條大道上的萬古第一人,於是只能前進,前進,前進。
這也是為何各個學派祖師爺都是修為參天的大能,甚至是所處學派的歷史巔峰,沒有同道後輩能去超越的原因。
而當他們的大道學派建立之後,形成了抱團凝聚的組織,便可以庇護後世那些痴道卻無修行天賦的後輩,讓凡人也有修道的資格,就像林麓書院的那幾位受人尊重的凡人先生。
趙戎心中輕嘆,目前來看,以他的修行資質,在儒家體系內走這種路子是最優解,不過,趙戎不會將這條路作為首選之道。
若是像最初那般因為好奇與興趣去修行,那他便也就佛系的修煉著,無牽無掛的,不著急也不強求。
可是如今不僅與歸有了個浩然之約,最重要的是趙戎還有了羈絆他不想讓青君與小小守寡啊。
趙戎捨不得她們。
小小是通靈妖族,結出妖丹後,壽命以千年計。
青君一路破境,壽命一直在增長,只要不在某境停留太久,容顏幾乎達到了永駐,等她到了劍修第七境逍遙,更是可以凝聚出琉璃無垢之體,不老不朽……
照這樣下去,當他蒼顏白髮之時,青君和小小卻紅顏依舊,青春靚麗……想想都很可怕。
雖然依照這兩個傻丫頭的性子,肯定會不離不棄的陪他終老,甚至費盡心思的去為他尋找延壽之藥。
可是趙戎不願,他處世淡然,甦醒前世記憶後,本就相當於重活了一世,可以不去留戀這滾滾紅塵,但卻怎麼也捨不得與摯愛們分離,讓所愛女子餘生守著活寡,甚至是去做傻事。
比如蘇小小這個笨丫頭,看多了才子佳人小說,小腦袋瓜子裡一天到晚都惦念著化蝶啥的,話說,你一個小狐妖化個屁蝶,還能跨種族變異不成?問過你狐族老祖宗了嗎?
和她說了多少遍都不聽,每回聽到他講聊齋里的悲情故事,就用手背抹著淚吶吶道以後要與趙郎一起化蝶……
趙戎憂心忡忡。
更別說青君了,為了給他逆天延壽,不知道會不會去做什麼大逆不道之事……
現今,多想無益,也別無他計,趙戎除了讀書之外,只能去收集資源,努力破境。
至於之前在儒道之辯上,他在這方世界第一次提出的「體用一源學說」,林文若說過,趙戎可以去稷下學宮獲得一份天地饋贈,甚至趙戎若是想,利用前世的記憶,還可以獲得更多的天地饋贈。
可是,這條曾經讓趙戎眼前一亮過的百家修士的康莊大道,很快便被歸給無情否決了,這也是他沒有急匆匆去稷下學宮領取「經驗大禮包」的原因。
歸說,以他的平凡體質,就像是一隻小小的細口瓶,而在證道之地的大道饋贈就像北海之水,不管有多少,即使是最小的一份「道」的饋贈,也不算他這小小「瓶子」容納的下的。
簡而言之,歸的總結是趙戎太小、太細、太短,根本不夠看。
目前去稷下學宮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頓時被天地靈氣撐爆。
歸說完後,還嘖嘖稱奇一句,這也是一種稀罕的死法,被天地大道風光厚葬,嘖嘖,要不趙大公子去試試?讓本座漲漲見識,保證比在秦府放煙花還爽……
此時,再次想到這個不靠譜的毒舌劍靈,趙戎牙痒痒,也不知道它要睡到什麼時候才甦醒,離姬劍丸的事還沒找它好好算賬呢,不過沒事,它跑不掉的……
趙戎目前的當務之急是儘快晉升扶搖境,到那時便能更多的發揮歸的作用了,登天境它找藉口說太簡單了教不來,扶搖境看你怎麼說,到時候便又有新功法可以修練了。
並且最重要的是,歸答應過,扶搖境便可以著手去尋找那些幫他改善體質的逆道神藥了,趙戎已經可以服用,打通這具身體晉升浩然境的天生絕路。
這也是他突破這具廢柴身體大道桎梏的唯一方法,若是能收集齊一些傳說中的材料,煉製出歸提到過的那幾種逆道神藥,並且僥倖服下,那麼,此後便是海闊天空,大道無拘,扶搖直上……
趙戎思慮百轉,因此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打通體內大周天,突破振衣期,進入苦思夜想的扶搖境。
之前林文若贈送的棋楠沉香幾日前便已用盡,他這幾夜的修行速度頓時慢了下來,效率低了數倍,讓趙戎難受無比,就像之前一路上在康莊大道上狂奔慣了,忽然被迫拐到一條坑窪不齊的泥濘山路上繼續跑……跌跌撞撞,宛若龜速。
像棋楠沉香這樣的登天境頂級輔助物不可多得,趙戎已經用完了蘭溪林氏近二十年的存量了,如今要先辦法去找其他輔助物,這樣蒙頭苦練,水滴石穿太慢了,也不是個辦法。
趙戎吐出胸中一口濁氣,決定這次雅集過後,便找機會去一趟獨幽城內看看,在仙家市面上仔細找找有無其他的輔助物……
他一個人在後面神遊天外,心思也不知到飛到哪裡去了,想著雅集之後的事情,反正這場雅集也只是被大師兄拉來撐場子的,結束了就走人。
可是,此刻的雅集上,時間也只是過了半刻鐘不到而已,前方的葉若溪已經大致快介紹完了與會者,當然了,沒有趙戎什麼事,他只是混在人群中,被一句「李公子的師弟們」給帶過,嗯,還被誇了句「都是書院的棟樑之材」。
正在這時,葉若溪偏頭沖不遠處暖溪畔的某個女子笑道:
「這位是誰,想必就不用我贅言了吧,你們書院的男子應該都認識,空依師妹,怎的一個人坐在一旁不說話,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可以與我們說說,我們給你出出主意。」
柳空依端坐在溪畔,探出一手,手指順流而上劃著溪水。
她正斂目注視著暖溪中遊動的紅鯉發呆,此時聞言,緩緩抬頭,目光離開溪水,有些戀戀不捨。
柳空依脫離思緒,沖眾人笑道:「沒事,謝謝若溪師姐關心。」
這時,她身畔的溪水中冒出了一尾赤紅龍鯉,出水時沒有帶起一片水浪。
赤紅龍鯉浮空饒著柳空依轉了一圈,又繼續鑽入清澈的暖溪中,竟與活鯉魚們轉圈嘻戲起來。
不少人目露好奇。
葉若溪問道:「空依師妹,這是何物?如此神異。」
柳空依瞧了瞧周圍,除了在某個低頭看書的男子身上停留片刻外,大都是一眼掃過,她意味闌珊道:「沒有什麼,不久前湊巧得來的一點小玩意兒而已。」
葉若溪見柳空依不說,便沒再多問,轉頭介紹剩下的幾人去了。
柳空依察覺到了雅集上有很多男子在盯著她,不過柳空依沒有在意,早就習慣了,剛剛來的這些儒生,她也只是多瞧了兩眼李錦書而已,其它的那些書院士子,沒有過多的關注。
她忽的偏頭,對坐在不遠處頻頻看她的杜弈賦輕輕一笑。
後者面色頓時神采飛揚起來,笑容燦爛。
只是可惜,還沒等他有下一步動作,柳空依就移開目光沒再看他了,不過杜弈賦並不沮喪,只覺得與這位柳仙子關係又更近了些。
這些時日,他們經常一起參加文會,這位柳仙子喜歡詩詞,他們也經常交談,杜弈賦感覺二人熟絡了很多,雖然這位柳仙子有的時候還是給人若隱若離的感覺,不過,杜弈賦覺得憑藉他的才學,終有一天能拿下這位讓不少書院士子折戩沉沙的仙子。
柳空依無聊的收回目光,繼續端詳著溪水裡的鯉魚,心裡繼續想著前幾日填的那首詞,她咬文嚼字的改了又改,還是不滿意,眉頭輕皺,不由的又發起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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