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車裡,周瑋珉看了看時間,都快六點半了,於是先是給母親發去一條簡訊,告訴她自己有些事情要處理,晚飯不在家裡吃,然後才向那個奇怪的顧客打了一通電話過去。
還是那樣,電話打了幾遍,那邊才接通。
「喂,您那邊是不是發錯地址了?我在石牛沖找人問了,說是下洋村都荒了,沒人住啊。」
他剛說完,電話那頭又掛了。
然後直接是一條簡訊發了過來。
「地址沒錯,我們這邊新搬來的,那邊的人不知道,你看洋河的位置,然後在洋河中下游附近就是下洋村。」
『嘶』,周瑋珉吸了口氣,看樣子今天還真的要去一次那個奇奇怪怪的村子了,尤其是要見一見這個奇奇怪怪的顧客。
撓了撓頭,周瑋珉沒辦法,只能打開導航軟體,翻找了一遍才找到一條名叫洋河的河流,彎彎曲曲的在地圖上趴著。
放大了地圖,他預估著方位,掐算著尺寸,在洋河的中下游位置定了個點,然後開啟了導航模式。
還好,地圖上彎彎曲曲的顯示了一條路,大概十公里的距離,導航卻顯示要將近半個小時才能到,看樣子路也不太好走,
天色不早,周瑋珉也不再猶豫,發動車子,根據導航的指引,朝著簡訊里說的地方開去。
這一路,倒是讓周瑋珉見識了什麼叫荒廢,好好的一條兩車寬水泥路,因為年久失修,到處都是坑窪,甚至還有樹根拱破了水泥路面,凸出來一截,偶爾還能看到有些地方路基都塌了半邊。
道路兩邊到處都可以看到成片的密林,時不時還能隱約的看見幾隻鳥一樣的陰影在樹梢動彈。
周瑋珉小心翼翼的緩緩朝前開,這半個小時果然是一點都不誇張。也不知道這些下洋村的新村民,為什麼不先把路處理一下。這種路況,怕是連黑車都不會來。
一路就這麼提心弔膽的開著,天色也慢慢的暗了下來,到了七點過十分,周瑋珉肚子都有點餓了的時候,終於是到了一處荒村附近。
這種地方能住人?周瑋珉透過擋風玻璃打量著前方的村子,當真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座死村靜靜的趴在地上一樣,荒涼、頹圮、死寂。如果用來拍什麼荒村鬼片,真是一個完美的場景。
到處都是傾倒的一層平房,有木結構的,也有紅磚結構的,倒塌的外牆上密密麻麻的爬滿了爬山虎。偶爾矗立著的木質電線杆上都是一層茂盛的植被包裹。
當初可能是碎石鋪成的路,基本都被雜草覆蓋了,只是偶爾會露出幾塊黑乎乎的碎石板子。遠遠看過去,就像誰染了一頭綠毛,但又有點斑禿的樣子。
『這要重新住人的話,七通一平是個大工程吧?』周瑋珉嘖了嘖舌,在這個年代,電、自來水、網絡、煤氣都是生活必須品,重新啟用這樣的村落,這些基礎工程不知道要花多少錢。
順著隱隱約約的路面繼續往裡開,他但是卻更謹慎了,誰知道這裡會不會有什麼釘子之類的東西,萬一把輪胎扎破了,那就好玩了。
還沒開出去百來米,手機倒是響了,他拿起卡在空調口的手機,切換到信箱裡一看,正是那個奇怪的顧客發來的簡訊。
「我看到你的車了,你走的路沒錯,順著往裡開,你會看到有一棟兩層的房子,亮著紅色的燈,你到門口停車就好了。」
看完簡訊,周瑋珉倒是一腳剎車先把車停在了原地。
這時候還沒天黑,前方的東西,他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講道理,在這種情況下,那個顧客如果看到自己了,直接喊一聲就是了,這種鳥叫蟲鳴都沒有的地方,一點聲音就會聽得很清晰。
話費真的有多麼,一定要發簡訊。
第二個呢,在這種幾乎算是荒村的地方,哪戶好人家快到晚上了,會亮個紅色的燈?要真是把那種生意都做到這裡了,還擺什麼神台?也不怕污了滿天神佛的眼?倒是擺個國外那個老師的照片,效果會更好吧。
晃了晃腦袋,把這些奇怪的想法從腦子裡甩了出去,他下意識的又點了一根煙,抽了兩口,再看看越來越暗的天空,當下里離合跟剎車一起鬆了,貨車緩緩的又朝前開去。
幾乎可以用超低速來形容,挪了將近十分鐘,周瑋珉遠遠的在路的盡頭看到了簡訊里說的,從幾個窗戶里透射出紅光的兩層房子。
路的盡頭,周瑋珉對這個說法深以為然。因為那棟房子真的就是建在了路盡頭,這條路到了那棟樓跟前就戛然而止了。
他不由得想到了小時候在神台店裡看過的一本風水學書里有一個說法就是當路煞,這種一條路直衝家門的情況,根本就是小時候在外婆店裡看的那本書里描述的『槍煞』,傳說中這種情況會給房子的主人帶來血光之災,嚴重的甚至會疾病纏身、厄運連連。
他當真是想不明白,家裡如果會搭建神台,那麼這種基本的風水學常識又怎麼可能不接觸呢。
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這是自己無意翻到這本書的時候,外婆告訴他的話。看破不說破,做事留一線,都是這些相關行業的基礎原則。
有時候自己太過熱心,反而給自己招惹麻煩,犯不上。
周瑋珉嘀咕了幾句,然後打開了車燈,朝著那棟房子開了過去。
開到了房子前面,為了方便卸貨,周瑋珉還勉強的調了個頭,車尾衝著大門停著。
停穩之後,他下了車,徑直走到車尾,把車廂門打開,爬了上去,仔細觀察了一下,神台的部件還好好的,沒有磕碰磨損,這才放下心來。
等顧客開門的間隙,百無聊賴的坐在車廂里,兩條腿晃啊晃,周瑋珉好奇的衝著這房子不斷的打量著。
這棟房子隔近了看,倒是明顯看得出是新建不久的,只不過風格明顯有些老舊,尤其是外牆下半部分貼的馬賽克瓷磚,還有大門口地面的水磨石地板,都有一種深深的年代感。
就連那扇足足有三米高的對開的浮誇大門,都是那種木門包著鐵皮,然後再釘著浮漚釘的結構,兩邊的銅把手看起來都像是黃銅質地的獅子頭。
這種搭配又顯得有些荒誕,這種兩層的房子,又不是什麼帶院子的別墅,至於用上這種門麼,搖了搖頭,周瑋珉看了看手機,都快七點半了,怎麼還沒下來收貨呢。
猶豫了一下,周瑋珉按捺下心裡的煩躁,跳下車廂,走到大門口,提起把手輕輕的敲起門來。
銅環比自己想像當中要輕得多,就像是中空的鋁合金鍍了一層銅一樣,敲擊在門上,聲音也不清脆,聽起來空蕩蕩的。
連續敲了幾下,門終於打開了。
大門打開的瞬間,周瑋珉心臟都驚得差點漏跳了幾拍,怕是林正英過來了,都要被嚇得搖幾下鈴鐺。
門裡面好像著火了一樣,離地一米多的高度漂著一層青煙,再加上可能是裝的紅色燈泡瓦數很足,把青煙都染成了一片通紅,站在門口,房子裡除了地面連成片的水磨石地板,其餘什麼都看不見,只有紅色在門口翻滾著,卷積著。
一個老太太就站在門縫裡朝外打量,她身高估計不到一米五,佝僂著背,一頭蒼白的頭髮被紅光照射著,披上了一層紅霞,臉上的皮膚褶皺著,鬆弛著,就像被剝下來的雞皮一樣,沒有任何彈性,身上穿的衣服也像是幾十年前的傳統雙排扣服飾,一身黑色,唯獨脖領處顯出一圈白色衣領。
老太太就是這麼顫顫巍巍的把門對外開了個小縫,然後側身順著門縫從紅霧裡走出來,最後站在門口,抬頭看著周瑋珉。
看到這種奇異的情況,周瑋珉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更是用力的吞了口唾沫才開口說道:「老太太,我是過來送貨的,一套神台。」
等了幾秒,沒有回應,周瑋珉只感覺自己背後都要冒出冷汗了,然後硬著頭皮又說了一遍。
那老太太伸了伸脖子,舉起一隻手,衝著自己嘴巴指了指,然後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說不了話。
『啞巴?這真是少見,』周瑋珉只覺得自己今天皺眉的次數估計比以往一個月都要多,而且也是他第一次碰到只啞而不聾的人。
他這會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在電話里不說話,反而跟自己一直發簡訊了。想明白這一點,那一份奇怪的感覺似乎淡了一些。
他鬆了口氣,只是個啞巴,不是什麼怪人。
「老婆婆,您要不叫一些後輩出來,我一個人要搬很久,天也快黑了,路不好走,我要趕回去吃飯的,」周瑋珉側著身子說,一邊還指了指敞開的貨車車廂。
沉默了幾秒,老太太倒是拿出了一部兩年前的旗艦手機,乾瘦得像縮水的雞爪一樣的雙手快速的在手機上敲打著。
看樣子是想打字跟自己交流,周瑋珉耐心的等著,等老太打完字,給自己看就知道要怎麼處理了。
哪知道,老太太一頓操作之後,把手機又放進衣服兜里,然後抬頭看著周瑋珉。
下一秒,周瑋珉自己的手機響了起來。
『什麼情況,真的是話費有多?當面還要發簡訊?以為是高中時候用小靈通談戀愛呢?』
周瑋珉重重的吐了口氣,然後掏出自己的手機,翻看著簡訊。
大概意思是,現在只有她一個人住在這裡,後輩要以後才能搬來,所以神台就只能辛苦周瑋珉搬運了,老太太表示可以多付一些費用。
『什麼家庭啊,讓一個老太太一個人住在這裡,萬一摔了怎麼辦。』
周瑋珉心裡暗自嘀咕著,但當下也沒其他辦法了,只能點了點頭,然後說道:「老太太,那您把門敞開,我來卸貨,但是安裝我安裝不了,您得再請其他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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