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慧覺」二字,慧明小和尚心中微微一動。
空如大師隱居於此,並非與外界徹底斷了聲息。
外面中土人間各方面的消息,空如、慧明師徒常有耳聞。
其中自然也能聽到有關他們出身之地中嶽寺的消息。
慧覺和尚這些年來聲名鵲起,已經成為中嶽寺年輕一輩最傑出的人物。
空如師徒亦對其有過談論。
對慧明來說,今天還是第一次當面見到對方真人。
慧覺雙掌合十,同慧淨、慧明師兄弟二人見禮。
慧明小和尚連忙還禮。
「這位是慧明師弟吧?」慧覺微笑:「師弟是剛剛遊歷歸來?」
「只是入世行走,體會民情。」慧明小和尚答道。
「師弟慧根深種,將來必有成就。」慧覺點點頭,同慧明告辭。
慧淨則送他下山。
慧明小和尚心中奇怪對方為何忽然到訪。
他一邊想著,一邊步入寺廟中。
廟宇內,一個老僧正打坐,閉幕誦經。
「師父,弟子回來了。」
慧明到了對方面前,深深行了一禮。
誦經聲終止,老和尚睜開眼睛,微微一笑:「回來就好。」
他招呼慧明坐下,但並不多過問慧明之前經歷,只是說道:「金剛界法下半部,你可以去抄閱了,先默三萬遍即可。」
「是,師父。」
慧明面上未露喜色,而是先將自己之前經歷,不分詳略,全都一五一十,如實稟報自家恩師。
末了,他將「何先生」的信,遞給空如大師。
空如大師接過信之後,沒有第一時間拆開,而是就慧明先前的匯報,挑幾處細節又問了問。
慧明一一作答後,空如大師沒有再開口,轉而陷入沉默中。
「師父……」慧明輕聲喚道。
空如大師抬眼,看向自己的小徒弟。
慧明試著問道:「師父是不是知道,主持長安的人真實身份是誰?」
「不。」
空如大師搖了搖頭:「為師當前也猜不出長安城主的身份,不過既然『猿龍王』敖空在長安落腳,那麼長安城主,可能也是十二閻羅中人。」
「師父,聽說十二閻羅昔年一起遭逢大劫,猿龍王倖免於難已是難得,莫非其他人全都沒事?」慧明忍不住問道。
空如大師搖頭:「為師沒有親歷,僅僅是耳聞,但是據說當時人就沒有死乾淨,十二閻羅中有逃出生天者。
更何況除了修行武道之人以外,到了他們那個境界,便是死在當場,也未必就是真的死了。
每個人都可能暗中留了替死重生,轉世重修的法門。」
老和尚停下腳步:「更何況,有消息稱,當時十二閻羅只有十一人,缺了排行第七的『劍魔』蘇破不知所蹤。」
「這麼說來,長安城忽然出現,確實可能是十二閻羅捲土重來,之後更尋回猿龍王,結義兄弟團聚。」
慧明點點頭:「聽說十二閻羅當年橫行無忌,視人命如草芥,殘暴不仁。
但是弟子在長安城所見所聞,長安城主雖然威嚴深重,可是常施仁政,當真稱得上一句愛民如子。
看得出來,猿龍王性情暴躁,但被長安城主規誡,收斂昔日許多殺性。
弟子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甘願相助長安統一東疆,令東疆所有百姓,能過上比從前更好的日子。」
即便現在長安主動掀起戰事,踏足中土,慧明亦不抗拒。
中土六大皇朝治下的百姓,日子比東疆百姓過得要好一些。
但那是因為中土遠比東疆富饒的緣故。
真要說當權者施政,甚至比從前東疆七大王朝還要更加嚴苛。
某種程度上來說,相當多修行者或者統治者修為越高,距離世俗百姓民眾越遠,便越不拿普通人性命當回事。
雙方在心理上的距離,恐怕比身體上更遠。
「雖然不知道是否跟當年之事有關,但畢竟三十多年過去了,人都有可能改變。」
空如大師微笑看著自己的弟子:「有人可能由正入邪,但也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慧明聞言頷首:「師父說的是。」
空如大師沉吟道:「說起來,你所言的那位何先生,讓為師不由自主想起昔年的千秋大孽。」
說著,他目光落在手裡信件上。
昔年十二閻羅威名蓋壓整個中土,多年之後的現在,慧明小和尚也感到緊張。
他注視自家師父展開信封。
裡面的信紙上沒有文字,而是一副畫面。
畫上是個女子,看上去大約雙十年華,容顏秀美,栩栩如生。
尤其是其雙目中,仿佛有光,衝出紙面。
只是其中視線看似柔和,但暗藏凌厲與孤寂。
「師父,這是……」慧明小和尚看向自己的恩師。
他在長安,從來不曾見過這個女子。
「昔年十二閻羅中排行第十二的『千秋大孽』,沈和容。」空如大師輕嘆:「一轉眼,幾十年了……」
畫上女子,這時竟仿佛活過來,忽然開口:「準確說來,是三十九年,大師,久違了。」
空如大師知道是對方的見字如面:「恭喜沈施主得脫苦難,轉世重修,也請代貧僧向敖施主和長安城主問好。」
「這是一定,謝大師關心。」
畫中女子繼續說道:「這次之所以由慧明帶信給大師,是有一事相商。」
空如大師頷首:「施主請講……」
慧淨和尚送了中嶽寺的慧覺下山,然後返回廟裡,就見小師弟慧明等在外面。
「師父在跟長安的人談話。」慧明言道。
慧淨略微有些意外:「長安?」
慧明點點頭,然後將自己這幾年來的經歷告訴二師兄。
末了,他說道:「師父說,方才中嶽寺來人,也同長安有關。」
慧淨和尚長長呼出一口氣:「原來如此。」
「二師兄,你剛才大師兄,他怎麼了?」慧明這時問道。
慧淨和尚略微沉默一下後,開口說道:「大師兄,同邪道中人為伍,脫離了師門,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慧明如遭雷擊,冷在當場。
他腦海中飛快划過大師兄慧行的面容。
同時,恩師空如先前那句「有人可能由正入邪,但也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話,再次在慧明腦海中響起。
他此刻方才明白,師父當時為何神情會顯得略有幾分複雜。
令空如大師感慨的人,可能不是長安城主與十二閻羅,而是背離自己的徒弟。
「大師兄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慧明澀聲問道:「他眼下在哪裡?」
「他跟北海六凶走了,現在下落不明。」慧淨和尚神情同樣黯然。
慧明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相較於在他出生之前便已經銷聲匿跡的十二閻羅來說,北海六凶還更熟悉一點。
那是十二閻羅失去蹤影后,最近這二十年湧現出來的邪派人物。
比起昔年橫行天下的十二閻羅,這些後輩沒有那麼風光,但也都是叱吒一時的凶星。
這些年來,引得太清宮、中嶽寺、衍聖府等名門聖地還有六大皇朝一起圍剿他們。
如此環境下,北海六凶聚義,既有效仿昔年十二閻羅之意,也有抱團取暖的客觀需要。
中土容不下他們,他們被迫退往中土北方荒海。
因為大海環境複雜又廣闊無邊,他們總能在哪裡擺脫圍剿。
於是漸漸被中土勢力稱為北海六凶。
這些年來,他們時不時也會上岸活動,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避居海上。
可是慧明著實沒有料到,這一次會是如此結果。
「師父,怎麼說?」少年僧人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青年僧人再次沉默,然後才開口說道:「師父願受大師兄一掌,大師兄……真的打得下手。」
慧明痛苦地閉上眼睛。
好半晌後,他重新睜開眼:「有朝一日,我要找到他!」
慧淨默默點頭。
這時,廟裡傳出空如大師平靜的聲音:「慧淨、慧明,進來。」
師兄弟二人依言入內,空如大師這時已經收了沈和容傳來的信件,他轉身取出一根禪杖,遞給面前兩個徒弟。
慧淨小心翼翼接過:「師父,您的八葉禪杖,已經多年不用……」
空如大師點點頭:「該用的時候,自然便要派上用場,慧淨你接下來便隨慧明一同前往長安城吧。」
慧明、慧淨都驚訝:「那師父您身邊沒人侍奉了。」
「沒收下你們入門的時候,貧僧也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空如大師微笑:「為師過些日子,也要離開這裡了。」
「師父,長安那裡,是昔年十二閻羅盤踞……」慧淨已經聽慧明大致講過。
「慧淨,你不妨親自去那裡看看。」空如大師言道。
「是,師父。」慧淨收了八葉禪杖,同慧明一起拜別空如大師,離開這荒山。
走在路上,慧明忍不住問道:「師父是要去找大師兄嗎?」
「不無可能,不過那還是不是咱們的大師兄,卻不一定了。」
慧淨嘆息:「師父先前傷勢已經痊癒,恐怕當真要去尋他清理門戶了。」
慧明神情黯然。
師兄弟二人一路南下,前往趙家皇朝江東道。
不過,走在半路上,忽然有人擋在他們面前。
來者他們熟悉。
之前剛剛才分別。
「還請二位留步。」正是中嶽寺的慧覺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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