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便是你的計劃?」
「他進你退,他退你進,就單純為了戲耍愛蒼生?」
神之遺蹟,桑老一邊活動著自己的拳腳,一邊側頭,面露遲疑地望著面前的愛徒。
多虧愛徒受,我又重生了。
重生之火系奧義半聖,開局便在神之遺蹟悟道,還掌握了徹神念龍融燒的變種無袖·赤焦手。
桑老對這一世很滿意。
他撫摸著自己的全新肉身,久違地又有了那種滑膩的觸感。
這具新肉體皮膚白皙,吹彈可破,完美到只剩下一個缺點。
摸摸頭,小禿頂還是沒有治療好。
以前在焚琴的過量工作,造成的似乎不是暫時性的肉體傷害,而是永久性的精神損傷。
「可惜了」
桑老也只是這麼一感嘆。
很快,他便收回了心神,不再沉溺於自己美麗的肉體。
紅粉骷髏。
皮肉再美麗,無袖·赤焦手或者無袖·赤焦身一開,很快他就會再回到之前那般枯槁的身體狀態。
有時候,桑老也很羨慕八尊諳劍念、梅巳人劍象、未瘋殺神領域等只傷內在,不太傷及皮膚的二代徹神念。
但轉念一想,自己最起碼還算掌握了徹神念,還捏著一手比肩祖源之力,待時而發的底牌。
而有的人
撇頭看向一側醒來了但還奄奄一息水鬼,桑老甚感知足。
有的人,連徹神念都學不會,肉身更脆得要死。
我領悟的無袖·赤焦手,有點副作用怎麼了?
已經很棒了!
「依我看,不止是戲耍吧?」
一側,水鬼悠悠睜開眼,呵出了一口濁氣,輕顫的手抓著一株聖藥在緩吸靈氣。
他是不敢直接吃下的,重傷方愈之身,甚至連身體都是剛修出來的。
猛猛吃一下株大藥,大概率扛不住,過補而亡。
望著身前空間鏡面中屹立於聖山之巔的徐小受,再看回眼前這第二個實實在在的徐小受,水鬼忍不住開口:
「你到底想做什麼?」
盡人一笑,笑而不語。
本尊現在在聖山之巔,受萬人敬仰,進來神之遺蹟的,自然是原本在南域的他。
但再等些時候,就可以切本尊進來,他出去會會愛蒼生了。
水鬼見徐小受神情有點過於自負了,猶豫了下,還是決定來一句逆耳的忠言:
「就算真是戲耍,你也得注意一個度,愛蒼生畢竟還是十尊座,若是憋不住爆發了」
話沒說完,桑老搖頭打斷道:
「愛蒼生不會爆發。」
「所以不管你想要做什麼,只要聖山還沒迎回魚老,狠狠踩他,不必留情!」
水鬼震驚,心道這真是出於客觀的建議嗎,不會還摻了些想要報復的小情緒在裡面吧?
桑老很是認真的看著自家愛徒:
「我不帶個人情緒,我只是知道,愛蒼生如果不蠢,就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
「就算他蠢,想要爆發」
「徐小受,留意一下聖山往來的"小人物",道穹蒼不會想看到你大獲全勝的,他只想看到兩敗俱傷。」
「所以他,或者還有個月宮離,以及聖山上突然醒悟過來的某些人,都會去提醒愛蒼生,需忍!」
「而你」
一頓,桑老面露狠色:「徐小受,你不必有任何顧慮,能多重,就踩他多重,大好時機,切莫
留情!」
水鬼沉默,這點他倒是還沒想到。
盡人咋舌,好你個桑老頭,本尊想出那計策的時候,都感覺受騷包老道影響變髒了。
你是真一點情面不想給啊?
「我會的。」
盡人點頭,表示自己會向本尊傳達好師父的意見。
水鬼很快撇開了此事。
靠徐小受自己,外加個焚琴老大輔助。
他倆,已能將大局和一些可能思慮不周的細節,全部完善清楚。
自己能起到的「智囊」作用微乎其微,水鬼索性轉向了別的角度,問道:
「你掌握了從別處離開神之遺蹟的方法?」
盡人見二人目中有光,已是明了此問真正含義,但他只能搖頭,遺憾道:
「是有別的方法。」
「但此法目前只我一人可用,你們約莫想要出去,還得靠接引之道,從原處返回。」
瞥向還在修煉的曹二柱:「他也是。」
水鬼張了張嘴,似想一窮究竟,但受爺今非昔比,他也害怕問到些什麼秘密。
盡人倒是沒那麼見外,主動解釋道:「除非你們都修煉出身、靈、意三道的奧義來。」
水鬼聽得腦殼一嗡,立馬放棄了不切實際的想法。
原來徐小受所說的「假死」脫離神之遺蹟之法,這麼困難?
「道穹蒼似有別的想法」
這話還未說完,盡人一笑,回道:
「道穹蒼當時所想,應該是將你們的靈魂徹底煉成我形容的那種器靈,帶出去。」
「這點,我現在也能做到,想嗎?」
水鬼啞然。
變成虛弱的器靈出去,再在外界脫離「器」的限制,重塑肉身,慢慢將境界修煉回來。
人是出去了。
也算活下來了。
道基卻是半廢掉了。
或許百年就能修回半聖戰力,但此生怕是再無寸進可能,且百年
較之於大局而言,黃花菜都涼了!
與其如此,還不如乖乖待在神之遺蹟。
待得徐小受在外面作妖完畢,將愛蒼生牽制到別處去,這裡幾人安全原路返回即可。
「不用想了。」
桑老擺擺手,嫌棄地瞥了水鬼一眼,「你能考慮到的事情,他會思慮不周?也不看看他是誰的徒弟!」
水鬼:「」
好好好,你們師徒,你們厲害。
沒來由的,他在心頭念叨起了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真不可同日而語啊!
「時機若成熟,我要出去。」
一陣「各懷鬼胎」的沉寂過後,桑老突然看向自家徒弟,沉沉出聲。
水鬼目光從尚未甦醒的岑喬夫身上挪來,面有陰霾,不語,不知是因為岑喬夫,還是因為桑老的話。
進去吸引注意力嗎盡人也大概曉得這位焚琴老大在方才思考了什麼詭計,無奈道:「從哪裡出?」
「死海!」
「再說吧。」
盡人擺著手,不太想聊太后面的事了,因為自己就能搞定一切,沒那個必要。
他決定去和本尊交接,開花被動值,開莽被動技,已經積攢很多了。
「回來!」
桑老的決定卻很是堅決,質喝著將逆徒叫了回來,旋即望著他和水鬼兩人,平靜說道:
「倘若我遲遲未歸死海,相當於"牽制"並不存在。」
「如此,愛蒼
生是有可能選擇放手一搏,突然將你拉進神庭,快速解決戰鬥的。」
神庭?
盡人眼皮一跳,想到了黑暗神庭、染茗神庭、術祖之墟。
但這些要麼神庭雛形,或者是只勉強催動,借用了個中幾分力量。
「神庭!」
「且完整的!」
桑老言簡意賅,因為知曉徐小受明白這兩句的意思,但道完又不太放心,再嚴肅解釋了幾句:
「具體的我不清楚。」
「但聖神大陸是五大聖帝世家的地盤,五大聖帝秘境,必要時可進化成五大神庭,而愛蒼生是有可能借來用的。」
「若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刻,你還得提防"十祖復甦",這正是祟陰只敢在神之遺蹟吞半聖位格積蓄力量,不敢妄進聖神大陸的根本原因。」
「總之,你莫要放鬆警惕,知道他們的底牌有很多很多、很強很強,就行。」
盡人點頭。
這些他清楚。
底牌不多、不強,狂如八尊諳、強勢如聖奴,不會被壓那麼久。
神鬼莫測道穹蒼,更也不必蟄伏聖山三十餘年,迄今才敢南下趁亂擎起一個天機神教。
十尊座哪怕只聯合一半,也早能掀了五大聖帝世家的統治——但這些迄今都沒發生,正昭示著什麼。
本尊這次回聖神大陸,因為領教過了祟陰,一直在暗暗防的,便是這些東西。
且並不認為,在聖神大陸的五大聖帝世家的聖帝,哪怕其中有低境聖帝,都會弱於神之遺蹟的祟陰。
正相反,猶有過之,都可能!
這點,早早在天玄門中,從雜牌聖帝封于謹那膽小如鼠的行事風格上,就能看出來。
「十祖復甦」
盡人輕喃著,不是很確定地看向桑老頭,想問一下是怎樣的復甦程度。
祟陰那種?
還是,完全復甦?
不得不說,根本無法想像!
桑老聳聳肩:「代價一定很大。」
所以,真不排除完全復甦的可能啊盡人聽到這麼委婉的回答,心下都暗自咋舌,但表示也能理解。
三十年前就能寫出《觀劍典》的人,僅靠五大聖帝,真能壓得住他的才華嗎?
獅虎獨行。
得是極大的「大恐怖」,才會逼得八尊諳那種必然的獨行者,想去成立聖奴,藉助焚琴、花草閣等力量,且暗中聯合十尊座其他人,花費三十多年,甚至不知廉恥到連小姑娘蘇淺淺手上的名劍都要搶來,也想逆天改命吧?
「倒是暫時還到不了這種程度。」
桑老一笑,覺得徐小受有些杞人憂天了。
畢竟這種是最極端、最惡劣的情況,當年八尊諳都沒遇上。
「你若想回死海,只有一次機會。」盡人回歸正題。
「嗯。」
桑老很是明了。
人回去了,愛蒼生絕對準備周全,不可能還讓他通過接引之道回歸神之遺蹟。
屆時,若徐小受沒能及時馳援,他基本就廢了。
「但還是要回!」
桑老自然知曉最輕鬆的棋路該如何走,但很明顯,他野心沒那么小:
「聖奴,總有與桂折聖山決戰的一天。」
「以前的我,做夢都不會去想,道穹蒼有朝一日會脫離聖山。」
「所以,如今這機會千載難逢!」
桑老說著一頓,站起身,背負著手,在神之遺蹟這破敗的戰場上來回踱步,仿是三十年來於腦海里演練過了無數
遍,將計劃隨口道來:
「我歸死海,則天梯斷,聖帝出,五域秩序崩毀,人人自危。」
「我歸死海,則鬼獸現,亂世臨,四海皆生驚變,各方聲援。」
「我歸死海,則八尊諳需至,虛空島降臨,黑白雙脈傾巢而出。
「我歸死海,則聖寰殿樹起,聖玄門獸吟,各族諸聖不余遺力。」
「我歸死海」桑老腳步一停,失聲一笑:「其實是我入死海。」
「當年八尊諳和我決裂的點便在於此了,他覺得大可不必如此,從外部漸次攻破,殺進五大聖帝秘境即可。」
「我覺得非如此不足以逆天而行,得需紮根內部,里外相連,以死海動盪為引,輻射到天梯上下各族局勢。」
所以
八宮裡中箭入死海,也是順勢為之?
即便沒有八宮裡,也有九宮裡,十宮裡的進入死海的方法?
所以
從神之遺蹟回到死海,之後桑老還會在死海中鬧事,他得怎麼鬧事?
兜兜轉轉以為跳出了聖奴的布局,回過頭一看,還在八尊諳和桑老頭的謀劃當中?
「嘶!」
盡人瞳孔地震。
完全沒想到桑老會突然道出這些。
在如今他的視角下,桑老何其之弱?
奧義半聖,隨手可滅,較之於五大聖帝世家,更如蟲豸一般微不足道。
可弱蟲作繭,自縛死海。
今下想的,卻是順勢於神之遺蹟化蝶,扇動翅膀,在聖神大陸掀起一陣風暴?
盡人猛地看向水鬼。
他卻發現,水鬼固然面色有訝,卻分明沒有大出意外的神情,儼然有所預料。
不是,你們這樣,搞得我這個新任聖奴二把手,像是一個局外人啊!
盡人連忙問道:「你們想做什麼?」
桑老笑著回頭:「我們不謀而合。」
「個屁!這麼大的事情,好說歹說,也得告知我,我需要在其中做點什麼,好打配合吧?」盡人眼睛都瞪大了,手足無措,忙將本尊意志切過來應對此事。
桑老笑而不語,在大石頭上坐下。
他架起一條腿,手肘拄著,雙手十指交叉於胸前,嘴角微微勾勒:
「不需要。」
「萬變,不離其宗。」
從天桑靈宮到神之遺蹟
從聖奴無袖到焚琴煮鶴
徐小受聽過太多人嘴裡桑老頭的故事,說書人的、八尊諳的、香姨的
直至今日、直至此刻,他才從這微禿的小老兒身上,真正瞧出了點昔日黑暗情報界主宰的決絕與瘋狂。
桑老指向神之遺蹟灰濛濛的天:
「祟陰是一個變數,你們終結了變數。」
他指向盡人召喚出來的空間鏡面,指向上邊桂折聖山騷亂的人:
「道穹蒼是一個變數,你們也改變了變數。」
他指向對面,指向自己的愛徒,指著徐小受:
「你更是一個變數,完全無可預測、無法左右的變數。」
一頓,桑老垂下腦袋,搖頭低笑,禿得反光:
「但若無接觸變數的心,幾十年來燼照的火種不會在五域隨機選擇,更不會於我一次回靈宮時機緣巧合下選中了你。」
「若無駕馭變數的心,燼照天焚便是你的最終答案,我更不會因你而再去見八尊諳,討來另一半的十段劍指。」
桑老抬起頭,望向灰濛濛的天。
重塑肉身失去了黑眼圈的他,眼神看
起來其實並無之前那般深邃。
可黑眼圈的深邃是假的,這一刻他目中的深沉,如能裝得下浩瀚星河:
「虛空島百年布局,大勢已然如此」
「白窟如若沒有你,則我親身前去」
「孤音崖有水鬼籌謀,四神柱更非等你」
「四象秘境還有人選,你比淚雙行更強」
桑老說了很多個變數,可所有的變數,即便出了意外,還是能在掌控之中。
——實際上如若變數不出意外,那也不叫變數了!
而走到此處,仍在掌控之中的這一局,很明顯,隨著桑老目光的投來,徐小受意識到
他,要交給自己了。
「天桑靈宮你拜師一夜,我同你講了鵝湖與囚籠。」桑老眼含追憶。
「層層囚籠,嵌套結合,便是我想跟你說的大陸五域,天梯聖帝。」
「那時你以石擲湖,石破天驚,我將之當成一個笑話,卻付諸美好願景,希望真能如此。」
桑老說著一笑,摸著還沒長出來的鬍鬚,自嘲般道:
「老夫竟也有美夢成真的一天?」
他顯然很滿意這個徒弟。
哪怕拜師之前、之時、之後,其實也有很多的不盡如人意。
可人生哪有絕對的完美,發展至今日如此,桑老甚是滿意。
「而今萬事俱備,連道穹蒼都算計不了你,我對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桑老重新看回空間鏡面,看向桂折聖山:
「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若不放心,我今日便不會同你道予這些。」
「待得時機成熟」
桑老從大石頭上起身,握了握拳,並沒有開出來無袖·赤焦手展露力量。
他還想多享受一下這愛徒塑造的美麗肉身。
「待得時機成熟,我歸死海,則是以身入局。」
「萬般變化,皆如水東流,順其自然可。」
「再後的事,便交給你們了。」
徐小受聽完張了張嘴,心頭五味雜陳,有很多話想說。
他本以為不戰,只戲耍愛蒼生,自己便立於不敗之地。
還能狂刷被動值,慢慢莽被動技,一點點茁壯自己。
不曾想,大勢不可擋!
自己走的方向,還是聖奴所趨——石破了湖中的天空,還在湖中!
桑老,更還要在中間搞一些更騷的
你騷得動嗎?
你個區區奧義半聖!
你真以為你是騷包老道嗎?
但沒開口勸阻,徐小受又想到了那一句「千載難逢」——確實這個時候不騷,萬一騷包老道真介入,且立於聖山立場
桑老見徐小受面色鐵青,陰晴不定,笑著擺手:
「不必焦慮,更沒有那麼急。」
「我還在這裡,主動權在我們。」
他指回空間鏡面里的聖山,挑動眉毛,說道:
「你也還有時間,只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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