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中午的客流量不少,這也是所有餐館最忙碌的時候,楊綿綿早就餓得飢腸轆轆,但是客人們對她非常喜歡,出手也格外慷慨。
楊綿綿雖然知道錢不會少,但是這麼多還是超出了她的預計,還有人一口氣塞了三四張毛爺爺給她,問她要手機號碼。
她說:「我不用手機。」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坐在休息室的角落裡吃工作餐,有肉有蔬菜還有湯,絕對是她這段時間以來吃的最好的一頓,她貫徹了光盤行動,連湯都喝得乾乾淨淨。
有個女孩子在那裡抱怨菜難吃,都是多出來的,而且冷掉了,這是中午沒有休息時間,因為這是最忙的時候,要麼早吃要麼晚吃,輪到楊綿綿她們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鐘了。
這都可以理解,讓她翻白眼的是她們說歸說,還要冷嘲熱諷她是「窮鬼」。
楊綿綿去後廚洗碗的時候,對水龍頭說:「有的時候,女人的嫉妒真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水龍頭深以為然,然後問她:「能不能幫我洗一洗,那個女人把油抹我身上了好難受(┬_┬)。」
等到晚上的時候,其他人徹底意識到了她的威脅,開始和她搶客人了,這些服務生們眼睛賊毒,一眼就能分出客人有沒有錢、會不會給很多小費。
不過也僅限於此了。
剛剛一個長得挺帥的男人進來,她旁邊的王露眼睛一亮,立刻擠開她迎上去了。
楊綿綿心想:你就看到了他的阿瑪尼西裝,但是沒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屍臭味和福馬林的味道。
不能理解她們的智商。
有一對情侶進來,她拿著精美的菜單走過去,然後發現這是個熟人。
荊楚也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家高檔餐廳里看到楊綿綿,看她穿著制服,眉頭一下子就皺起來了,還板著臉,能有多嚴肅就有多嚴肅,通常得到這待遇的是罪犯:「你怎麼在這裡?」
「賺學費和生活費。」
荊楚緊鎖眉頭:「學費要多少,我先借給你。」他算是照顧小女孩的自尊心,沒說給而是說了借。
楊綿綿本來是不想多廢話的,但是看在他修好了自己的馬桶和電視機的份上,還是說:「救急不救窮。」
荊楚一愣,她就抱著菜單走了。
羅裴裴不禁說:「這小女孩有點意思啊。」
「親戚家的小孩。」荊楚不想多說,「不過,是有點不一樣。」
如果說第一次還沒發現什麼,但是第二次打交道,他敏銳的觀察能力就發現楊綿綿和一般十七八歲的小女生有不大一樣的地方了。
不僅僅是早熟,但是不同在哪裡,他一時半刻卻也說不上來。
因為楊綿綿的特殊情況,經理特別關照財務給她一天一結工資,所以一天下來加上小費她賺了將近七八百塊錢,實在超出預計,不過她的工作強度是十四個小時,包攬了午飯和晚飯的高峰時期。
下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她從後門走的,剛走幾步就停下了,荊楚看見她那麼有警惕心還有點欣慰,結果就看她只停了兩秒鐘就繼續走過來了,還走到車窗那裡敲了敲。
他降下車窗的時候表情就嚴肅地和教導處主任似的了:「不要走在車旁邊,很危險。」
「我認出你的車了。」楊綿綿顯然有點煩他,終於憋不住說,「你很煩。」
荊楚微微皺眉,他送走羅裴裴之後特地繞回來等了她下班,一等就等了將近兩個多小時,但是看到她年紀那么小,別人家的小孩都在家裡和爹媽撒嬌的時候她要出來打工到深夜,就把火氣憋了回去:「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楊綿綿就上了車。
路上荊楚斟酌著語言,儘量不要用對犯人的那套來對她,自以為和藹可親:「你要打工這沒什麼,不過還是別留那麼晚,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很危險。」
楊綿綿沒說話。
荊楚想了想,嚇唬她:「前段時間有不少女學生失蹤了,都被人拐賣到外地去了,有些就是像你這樣,半路上被人拉進車裡,就沒人再看見過她們。」
楊綿綿:「……」
「之前還有搶劫犯假扮快遞員進家裡把一家四口全都殺了的新聞你看見過吧?一個人在家不要隨隨便便給人開門。」
「那天有個女的下班回家走夜路被人強~暴了……咳。」大概終於意識到自己講的內容對於一個小女生來說太過恐怖,荊楚及時打住了。
他側頭看著楊綿綿,她小小的臉龐在黑暗的車裡都好像是會發光,他以前看到書里說「陋室生輝」覺得是在放屁,人臉又不是電燈泡,居然還會發光?但現在才知道是真的。
她撲哧一下笑了起來,真的好像是在黑暗裡擦亮了火柴:「你這個人……」她想了一想,才說,「心腸蠻好的。」
荊楚啼笑皆非,剛想說什麼,就聽她悠悠道:「就是太煩了,我從小到大都沒人管,也不需要人管。」她說,「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所以我希望你別來煩我了。」
荊楚不是容易和人動氣的人,但她如此不識好歹,也不願意再自討沒趣。
大雨來得又快又急,很快外面的視線就被阻撓了,荊楚開了收音機,有個電台在放輕音樂,舒緩而溫柔。
正是因為這暴雨和車內的音樂阻擾了楊綿綿的聽覺,她沒有聽見路邊遺落的髮夾嚎啕大哭的求助聲。
「救救她!你們救救她啊!」
可是沒有人聽見。
荊楚把楊綿綿送到樓下的時候雨還沒停,他看著她拎著袋子就跑出去,不由開口:「沖點板藍根,當心感冒。」
楊綿綿懶得和他說自己家裡連一塊姜都沒有,還板藍根呢,她敷衍了當:「知道了,謝謝你,再見啊。」
荊楚目送她上樓,直到她家裡的燈亮起才開車離開。
大家集體評價:「他人還蠻好的呢。」
楊綿綿拉上窗簾,不在意道:「警察蜀黍嘛,就是那麼愛操心。」
暴雨下了幾個鐘頭再停,但那時早已進入凌晨時分,整個城市靜悄悄的,髮夾哭累了,匍匐在骯髒的水池裡低低抽泣。
「你別哭了。」停在路邊的一輛小麵包車安慰她。
「她要死了。」髮夾上原本鑲滿了水晶,應該戴在少女如雲般的秀髮上熠熠生輝才是,但是它現在狼狽極了,「救救她,誰來救救她啊。」
「不要哭了。」麵包車想了想,小聲說,「等到天亮,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人來幫你,不過,你要救誰啊?」
「謝謝啊。」髮夾小聲說,「涵涵被人抓走了。」
涵涵是它的主人,是一個漂亮年輕的姑娘,髮夾說,她是在下班路上被人給擄走了的。
「它們都在說快走,但是涵涵聽不見……」髮夾低落地說,「它們都說他不是好人,但是她聽不見,也聽不見我講話qaq。」
深夜的低語裡,黎明漸漸到來了。
楊綿綿比平時醒得更早,她困極了,把頭埋到枕頭下面:「再讓我睡一會兒。」
「綿綿,有個女孩子不見了。」鬧鐘仔細聽窗外的電線杆說完,和她說,「好像是半路被人拐走了。」
楊綿綿睜開一隻眼睛:「拐小孩?」
「不是。」她臥室的窗外正對著一根電線杆,此時給她送來最新消息,「綿綿,她好像……死了。」
楊綿綿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坐在床上呆了兩秒鐘:「死人了?」
「嗯,就在老公園的小樹林裡。」
楊綿綿噢了一聲,重新躺了回去:「既然死了,就不關我們的事兒了。」
死人了,調查是警察的事兒,和她有什麼關係?世間萬物各安其責,亂管閒事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楊綿綿在心裡和自己那麼說,然後比平時早了一個小時起床,飛快洗漱完畢,她塞了幾塊硬幣在口袋裡就走出了家門。
夏季的白天來得早,這會兒快五點鐘了,東方已經泛白,路上空蕩蕩的,連買菜的大媽都還沒起床。
楊綿綿找到了那隻髮夾,非常漂亮的粉色水晶,還有許多華麗的水鑽鑲嵌環繞,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她低頭把髮夾拾了起來:「別哭了,她死了。」
水晶髮夾的哭聲戛然而止:「涵涵……死了?」
旁邊的麵包車發出低低一聲抽泣,髮夾的聲音尖利極了:「涵涵,死了?」
「死了。」
髮夾嚎啕大哭:「我不相信!她才二十一歲,剛剛認識男朋友,他把我送給了她,說他們要在一起一輩子,我不相信!」
「那也沒有辦法。」楊綿綿把它塞進自己的褲袋裡,「警察很快就發現她的屍體。」
「你帶我去看看!」髮夾哀求,「涵涵最喜歡我了,你把我還給她好不好?」
楊綿綿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現在不行。」
「為什麼?」
「你會妨礙警察辦案的。」楊綿綿找到一家剛剛開門的早餐店,思來想去,決定吃一碗餛飩,四塊錢,素餡,但勝在個大,白白胖胖浮在湯里,相當有食慾。
她加了醋和辣椒,幾乎是一口一個,髮夾還在不依不饒:「你帶我去看看吧,既然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帶我去吧。」
在別人的店裡,她自言自語就顯得很可笑了,所以楊綿綿一聲沒吭,任由它聒噪,到最後髮夾看她實在是不肯理它,又哭哭啼啼起來。
楊綿綿:「……」這隻髮夾真嬌貴,和小姑娘似的,還是這種奢侈品店裡的東西都是這麼矜貴的性子,她以前買過一個地攤上的蝴蝶結髮夾,粉紅色圓點,性格剽悍,會在大馬路上罵不小心刮蹭到她的人。
「去你媽的小兔崽子,居然敢蹭老娘!你是活膩了嗎!」
諸如此類。
可惜地攤貨的質量實在是不怎麼樣,沒過多久就壞了,她和楊綿綿告別的時候還兇巴巴的:「沒什麼好傷心的,下輩子投胎,我要做卡地亞家的髮夾!」
「……祝你好運。」
人有的時候的確不能選擇出生,但至少可以選擇生活的方式。
她回過神來,水晶髮夾還在哭,她把最後一個餛飩吃掉,結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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