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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綿綿之後的日子就一直保持著白天上課晚上打工的步調,唯一不怎麼順心的大概就是晚上回家太晚了,洗漱一番再睡覺就是十二點多,而她必須六點半就起床,否則就趕不上早自習了。
可青春發育期的孩子都貪睡,楊綿綿也不能例外,她每天踩著鈴聲進教室,從早自習開始睡,不睡兩節課絕對醒不過來。
張老師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楊綿綿睡得沉,他講課五分鐘了還沒醒過來,可這到底是最好高中里最好的一個班級,課上睡覺不像話,所以張老師趁著走動的時候敲了敲她的桌子,算是一個警告。
楊綿綿終於睜開眼睛,撐著頭坐直了。
講課到一半的時候,張老師發現楊綿綿撐著頭又睡著了,他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難免同情。
看看班裡其他的孩子,家長都生怕他們讀書讀累了,三天兩頭送東西過來,回家也是大魚大肉好好補補,逢年過節更是想盡辦法給老師送禮,為的全是孩子,可饒是如此,裡頭有幾個懂當父母的心的?
他們除了學習什麼也不用操心,但偏偏就是讀書也讀不好,上課看小說的,偷偷談戀愛的,還以為老師不知道呢。
相比之下,沒爹沒媽還要一天到晚為自己的學費伙食費發愁的楊綿綿,真是格外讓人同情了。
這麼一想,張老師乾脆就當沒看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這又是平凡的一天,哪怕是姒筱雯也好,其實很少有空找她麻煩,大家絕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學習上,學習才是這個班的風貌,姒筱雯對於楊綿綿的不喜基本上停留在「號召小夥伴們排擠她」「管紀律的時候故意挑刺讓她丟臉」「作業不收她的然後告訴老師她沒交」這樣的程度。
面對這樣的挑釁,楊綿綿根本沒有一點反抗的動力,基本上是裝死算數。
說起來,學校里的孩子真是太可愛了。
不過,月考馬上要來了,一有考試,整個班級的氛圍都變得緊張起來,如果要問這種尖子班的學生有什麼糟心的地方,那就是對於分數和名次異常看重,從前三名落到了前十名,那就是一個很重大的退步了,如果掉到二十開外?馬上請家長!
所以競爭那是相當激烈,聽說姒筱雯張巧鄭家民他們現在是早上六點五十就到了教室早自習,九點半晚自習結束了還要回寢室百~萬\小!說看到十一二點。
他們挑燈夜讀的時候,楊綿綿已經在便利店裡打工了。
南城是不夜城,哪怕是晚上也依然有不小的客流量,根本閒不下來,她只能趁著閒下來的功夫寫作業——歷史和政治的題太長了,就算是抄書也要好一會兒,她今天就沒做完作業,帶去了便利店,偷空寫兩句。
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頭下起了大雨,雷鳴閃電的,很是嚇人,和她搭伴的是一個年輕男孩,名字叫趙濤:「外頭又下雨了啊。」
「嗯。」楊綿綿隨意應了聲,埋頭寫作業,一個眼神都欠奉。
而趙濤顯然是想找點話聊:「之前那個雨夜屠夫你聽說過沒,好像剛剛被抓了!」
「哦。」
便利店裡的小夥伴們都看不下去了,紛紛出言:
「他是在和你搭訕吶!」
「他肯定是喜歡上你了!」
「但是他好像有女朋友啊,我那天聽見他和女朋友打電話了。」
「男人就是這樣,喜歡吃著碗裡的望著鍋里的!」
最後一句話老氣橫秋,楊綿綿不由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好奇是誰這麼有研究,結果……玫瑰紅的超薄款杜蕾斯一臉傲嬌:「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楊綿綿:「……omg」
關門之前,便利店裡還有一點關東煮剩下,楊綿綿準備貪污吃掉,好歹也是個夜宵,趙濤已經在收拾東西了:「我先去趕末班車了,你記得鎖門啊。」
「噢。」楊綿綿住得近,倒是不用趕時間。
等她慢悠悠鎖了門捧著一杯熱熱的關東煮下班的時候,突然聽見了一些響動,她腮幫子裡咀嚼著一隻貢丸,好奇地探頭去看。
是一隻小狗在翻垃圾桶,它實在是太小了,幾乎大半個身體都埋在垃圾里,只剩下兩條小短腿在外面蹬著。
楊綿綿還以為他是卡住了,剛想走過去幫忙,就看見這隻小狗叼著一袋子東西跳了出來,那是一袋吃剩的麵包,只剩了邊角沒味道的一塊,它用尖利的牙齒撕開包裝袋咬著麵包吃,兩隻眼睛還警惕地看著楊綿綿,雖然它沒有發出警告聲,但是楊綿綿覺得她如果敢亂來的話,它肯定會毫不留情給她一口,絕對是只兇悍的小東西。
她嚼了嚼嘴裡的貢丸,難得大發好心,把剩下的幾個肉丸子撥到地上,自己一口氣喝了湯,瀟灑地扔進垃圾桶里:「算你運氣好,我今天吃得飽,這個歸你了,不謝!」
她說完就走,也沒在意那隻狗到底吃還是不吃,不過,應該是會吃的吧,畢竟現在野狗之間的競爭也很激烈,為了半根香腸打得你死我活的比比皆是,這隻狗還那么小,恐怕很難從那些大狗嘴下討得殘羹冷炙。
不過……楊綿綿想著,這隻狗好像以前沒見過啊,新來的吧?她記得沒錯的話,老城區這一片裡的野狗老大是一隻雜毛土狗,凶得要命,記得有一次有個熊孩子見了拿石頭去砸,它衝過來一口咬在那個小孩的腿上,然後桃之夭夭。
那戶人家的家長費了老大勁兒想弄死這隻狗,但就是沒能逮到,堪稱老城區一帶的傳奇。
楊綿綿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她聽圍觀的小夥伴們聊起過,大家的台詞一邊倒:「那個小孩子太不省心了,大黃看見人都是繞著走的。」
「對啊對啊,大黃從來不咬人!」
「都是那個孩子去拉它尾巴又踩它肚子!不能怪阿黃!」
「誰讓大黃是只狗,那個小孩是個人呢?」
最後一句話讓大家都沉默下來,楊綿綿當時從它們身邊走過,覺得半張臉都是火辣辣的。
丟人。
唉,這么小的一隻狗,要從大黃爪下討生活也是蠻拼的。
她回到房間,照例被小夥伴們噓寒問暖了一番,她關上門,鎖非常自覺地給自己上鎖了,她丟掉書包,癱倒在破舊的床上不想動彈。
「好累啊,完全不想起來,我就這麼睡了吧。」楊綿綿蹭了蹭軟綿綿的枕頭,覺得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白天上課晚上還要上班實在是太吃力了,她覺得有點吃不消,但是也沒辦法,不幹活就沒有飯吃。
從來不關心她的老爸死了,繼母就更別指望了,暑假打工的錢交完學費就所剩無幾,而這個世界上最令人心塞的事情莫過於一年前她中考得了胃炎,痛暈在考場上被送進醫院花了一筆錢(她爸付的),然後作文沒寫,扣了幾十分,最後成績出來雖然依舊進了一中,但是無緣傳說中的學費全免。
不過,少了幾十分依然能進市內最好的高中充分證明了她的成績有多麼棒棒噠,要不然也不能一邊病著一邊考完後面的科目了。
至於得胃炎什麼的……從來都不好好吃飯的她沒得胃癌已經是老天保佑了,胃炎就胃炎吧。
那句歌詞怎麼唱的來著,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媽媽?
楊綿綿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張照片,那時候她還很小,但已經能看出如今美麗的影子,粉雕玉琢的,據她們家的床和柜子說,當年她一出生,左鄰右舍不少人說要把她預定回去當媳婦兒呢。
她生得那麼好,父母的功勞不小,她的母親有一張非常漂亮的瓜子臉,特別精緻小巧,據說曾經家裡也富裕過,但是沒落了,照片裡也是無端一股憔悴之意。
相比之下,她的父親要意氣風發許多,面容英俊,剪了那個時候非常時髦的頭,絕對是個帥小伙,很多人都說他長得像費翔,不過楊綿綿是一點沒看出來。
據說她的父母是別人介紹結婚的,那時兩個對對方都還挺滿意的,但是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的父親另有真愛。
青梅竹馬的真愛嫁了別人,男人因為工廠事故守寡了,她一個人帶了個兒子活不下去了,然後不知怎麼的,就和她父親勾搭上了。
那時她的母親還沒有病重,後來真愛鬧開了,成為了街坊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三姑六婆大約也不是抱有惡意的,只是那指指點點,或看好戲或同情的目光讓她母親受不了了。
所以一病就沒熬過來,去世了。
辦完喪事沒多久,她的父親就接了小三進門,她有了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弟弟。
在繼母手下討生活的日子當然不好過,什么弟弟吃麵她喝湯,什么弟弟新衣她就是破棉襖啦,數不勝數。
可楊綿綿到底不是普通的小孩兒,她那天站起來把面碗潑了繼母一臉,和她父親說:「房子是我媽留給我的,你們都滾。」
繼母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巍然不動,早就把房產證從保險箱裡偷出來藏好,連同家裡一萬塊的存摺。
那是她母親留給她所有的遺產。
她靠著這筆錢過到初中,實在沒錢交學費了,厚著臉皮去找了她爸要撫養費,然後每個月能拿到兩三百。
現在想想,太遙遠了。她把臉埋在枕頭裡,覺得現在回憶起那個美麗而柔弱的母親,英俊而無情的父親,都覺得他們的臉已經蒼白模糊。
他們或許給過她少少的愛,但絕大多數的時候,愛她的,都並不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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