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邊響起由遠及近的說話聲,好像有人在叫他。
沒有提前約定,發出邀請之前我不是沒有想像過他今晚有事的可能,我笑了笑說:「沒事啊,你在忙就算了。」
「我可能還要一個小時才結束。」x語速很快地說,「如果你願意等,可以先來找我。」
我對突破虛擬邊界的可能性下意識牴觸,「啊,沒關係,本來也該怪我臨時起意——」
「來吧,好嗎?」放低的嗓音在我心頭落下,他說,「我希望你來。」
我對這份略顯強勢的口吻根本無力拒絕,軟下的語氣已經不知不覺在妥協:「去你工作的地方嗎?」
x說對,毫不猶豫。
好像又突破了一層新的次元壁,短短兩周時間而已,我都快忘記最開始我和x只是千里一線牽的薄弱網友關係。
我叫了輛網約車前往x給我的地址,一家名叫x的健身房。
x?
x和健身房x,應該不是巧合。
是啊,我怎麼早沒有想到呢,為什麼他好像無時無刻不泡在健身房裡,是因為他本來就在健身房工作呀,太合情合理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一路坐立難安,途中一直用點評軟體搜索,同一個品牌下的健身房一共有三家,客單價稍高於平均水平,評價大體上很不錯。
我將手機熄屏,心情複雜,仿佛有一扇大門在我眼前緩緩打開,有聲音說:歡迎從虛擬世界來到現實世界,從此他將不再是一個名叫x的符號,而是一個有名有姓、有社會身份和社交屬性的真實男人。
我真的準備好了嗎?
我捫心自問,找不到答案。
現實並不會因為我的遲疑而停止,大約三十分鐘後,我抵達了這座城市真正的繁華地帶,x的健身會所在一個綠化高級的下沉廣場裡,獨占臨街份額。
工作人員在做結束營業前的準備,廣播裡在放經典的薩克斯名曲《回家》,最後幾位剛鍛煉完的會員斷斷續續背著包離開。
我的猶豫終結在遠遠看見x的那一刻,他徘徊在那一片繁星之下,專心等我。
心中的火焰能夠被天邊的繁星點燃嗎?我不知道,反正管他三七二十一呢,來都來了,我連電動扶梯都沒有等,本能就促使我從樓梯一路快跑衝下去。
好歹是在他面前及時剎住車了,沒有直接撞在他的胸膛上。
不過也沒差啦,我滿足地偷笑,像是終於從浮上水面得以呼吸。x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拖入懷裡,按在我後背的手掌力道驚人,我被迫仰頭與他對視,被深邃濃郁的眼底光芒緊緊吸入。
我猜測這一刻的x一定很想吻我吧——
因為我也好想和他接吻。
一聲輕飄的口哨聲劃破寧靜,一個拎著健身包的男會員正跨在單車上,面露揶揄地看著我們。
x不動聲色將我拉到他身後,朝那人打招呼:「走了啊?」
「嗯,不打擾你們了。」男會員笑著揮揮手,「下回一起打網球。」
後面陸續又有幾個人跟x打招呼,x一一回應。
這一撥看熱鬧的人估計一時半會兒走不完,x攬著我的肩,問我:「進去吧?」
我聳聳肩,「都到你的地盤啦,當然是聽你的。」
x被我逗笑,玩笑彈我的額頭,我嗤嗤笑著躲開。
打鬧中,感應門朝兩側打開,x將我帶入內。
我克制住第一次造訪四處張望的衝動,只敢餘光亂瞄,瞟著瞟著忍不住問他:「你的工作是健身教練嗎?」
「算是吧。」x不置可否。
「噢——」我擠眉弄眼,「可是我沒有在門口牆上的教練照片裡看到你哎。」
算是為先前的猜測進行試探,其實也有點遺憾,本來還想偷窺一下他叫什麼名字的。
x曲起食指敲了兩下我的頭,笑了:「那你還問。」
我幼稚鬼俯身,被他敲得咯咯笑。
笑完了,他也正色對我解釋道:「也能算是吧,偶爾也會帶熟悉的老會員上課。」
我點點頭,繼續觀摩品味不俗的裝潢。路過的工作人員紛紛朝我點頭致意,目光中難掩好奇色彩。我不知該如何回應,索性一律大方笑著應對。
在前台後的長走廊上遇到一對中年夫妻,他們應該和x很熟,見我便打趣問道:「哇哦,女朋友啊?」
x笑了笑,似乎不打算否認。
我理解,這種時候不方便也沒有必要特意否認,不承認不否定的模糊態度就足以傳達完全信息。
我也客氣地朝他們笑笑,正打算錯身經過,卻聽見x說:「還不是,正在努力追。」
我當時真的嚇了一跳,趕忙拽了拽他的胳膊,低聲威脅:「你幹嘛這麼說啊——」
沒等我人身威脅完,夫婦倆就熱情圍上來了。
丈夫爽朗笑著說:「多考慮我們小徐啊,小徐為人很不錯的。」
妻子在旁連連點頭:「就是啊,人長得也帥,又會賺錢。」
丈夫接著說:「我在這家店鍛煉這麼久了,還是第一次看小徐帶女孩子來呢。」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我從來不是容易害羞的內斂型人格,大多數時候可以算是e人,但——但我和x,完全就不是這麼一回事啊!只能報以禮貌微笑,邊聽邊點頭。
「行了。」x看出我的侷促,笑著打斷他們,「張哥,李姐,可以了,她第一次來找我,別嚇到她。」
夫妻倆見狀,相視一笑,估計以為我是不好意思,便不再打趣我們,轉而跟x寒暄。
閒話中,中年男人向妻子抱怨腰痛,x建議他試試游泳。我發覺x的會員好像都很信任他,他們立刻就去找游泳部的經理詢問私教事宜。
告別這對熱情的夫妻,x繼續帶著我往前走,我戳戳他:「原來你姓徐哦。」
x嗯一聲,淺淺露出商人本質:「雙人徐。那等價交換,你姓什麼?」
從我聽到剛才那對夫妻叫出小徐時就有預感x會問我的名字,我以停頓拖延:「啊?我啊?」
x按下電梯上行按鈕,餘光留意我的動靜,「我總不能叫你一輩子海鷗老師吧。」
我聞言慌亂沉默,哎呀,好好的,突然說什麼一輩子,嚇死人了。
正巧電梯門開啟,我快步走進。
見我悶著頭不說話,x也沒有再追問。
他隨後跟進來,重新摟住我,我感覺肩頭被他重重握了一下,好像是在向我無聲傳遞他的失落,但他什麼話都沒有說。
我被x帶到二樓,屬於他的單間辦公室,周圍的一切都親切而熟悉,首先看見的是在視頻里見過好多次的黑胡桃木書桌。
我笑著走過去,摸摸桌面,輕聲對它打招呼:「呀,原來你在這裡。」
「坐。」x還真像模像樣盡起了地主之誼,問我喝什麼。
我見他有要留下陪我的架勢,連忙問:「你不是在忙嗎?」
身為打工人,我十分理解各人有各人的工作難處這一點,不想他因為我耽誤正事。
「不急。」
x開門叫人給我倒水,說沒關係,「律師正在談。」
我錯愕:「是有什麼麻煩嗎?」
x說沒有,「我一個朋友打算轉店,問我要不要接手。」
他拉著我的手在長沙發上並排坐下,很自然地對我說起他朋友的故事:「他們夫妻平時工作都很忙,今年突然發現兩個上小學的孩子都快成問題少年了,這才意識到不行。他老婆還想在工作上再拼幾年,他就決定自己退回家當幾年家庭煮夫,先把小孩陪好教育好再說。」
「那你要接嗎?」我思考著,「多管一個分店應該很不容易吧。」
「本來我沒有計劃擴張到另一個城市去,不過現在」
他轉頭看著我,短促而輕鬆地笑了下,
「計劃沒有變化快,走一步看一步吧。」
門外有人敲門,x起身走過去,和門外人簡單對話後讓我稍等,在離開之前他很快說:「暫時還沒考慮好,等正式敲定以後再跟你說細節。」
我點點頭,順從地不再往下問。
說實話,其實今天到這裡,我已經感覺交互過深,x在我腦海中的印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充盈起來,以前我只知道他是一個身材很好的帥哥,最多再加一項,大概能感覺到經濟狀況不錯,原來他在本地鬧市區擁有三家健身會所,他住在我所在這家店後面的高檔小區里,哦,還有,他姓徐。
這些發現令我更加篤定x對我多半並非真心,他的種種客觀條件在當今的婚戀市場上必然十分搶手,之所以能保持自由,要麼在伴侶選擇方面非常挑剔,或許是壓根就沒有考慮過安定下來,總之都是主動選擇下的結果,難以打破。
我想,他屢次對我說出的那些令人產生濃烈排他性錯覺的話,大概只是一些令彼此都感到愉悅的話術——或者,在我和x之間這段難以界定的關係里,我更願意稱之為某種曖 | 昧魔法。
我認清現實,並且願意享受這種短時間高濃度的上頭魔法,因為我原本就沒有想過明天。
夜長夢多,看著手機里提前收到的體檢報告,我決心快刀斬亂麻,今晚就把x全壘打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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