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功德付出的那些日子 第118章 第 1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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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很大,雪花砸在臉上，又冷又疼的。

    百靈站在那裡，表情有些茫然惶恐,眼底帶著深深的恐懼。

    在她前方,村里一群人慌亂的圍在那裡，剛才有人突然一頭栽倒在地上，便再也沒爬得起來了。

    牧也站在人群那裡,他突然注意到了站在那裡的百靈,臉上表情一變,大步走過來,站在百靈面前擋住了她的視線,並且伸手把她按在懷裡,不讓她再看。

    「好了，沒事了,別擔心……」他低聲安慰著說。

    百靈惶然回過神，小心翼翼的伸手抓住他的衣角,低聲問：「牧,森奶奶怎麼了？」

    她的語氣有些顫抖。

    剛剛倒下的那個人，是森奶奶。

    在百靈的記憶里，森奶奶是溫柔慈祥的,永遠都是笑著的,可是剛才倒下的那個人，五官古怪，眉眼間像是充斥著一種尖銳陰沉的戾氣，她臉上的皮膚是一種奇怪的青黑色，就像是不均勻分布在臉上的深深淺淺的淤青。

    就像是，怪物一樣。

    「沒事,森奶奶只是生病了。」

    牧安慰著她，他的臉色其實也並不好看，小麥色皮膚的臉上也像是籠罩著一種不正常的青黑色來。

    百靈看著他的模樣，突然就有些害怕，小小的叫了一聲：「牧……」

    「雪這麼大，你快回去吧……」牧對她說。

    百靈有些急切的小聲的問：「牧，你說，大家都會沒事的，對不對？」

    牧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了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道：「當然，大家都會沒事的，所以，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也不要害怕，回去吧。」

    百靈猶豫著走了，只是離開的時候三步一回頭，直到身影逐漸消失在風雪之中。

    牧注視著她的身影，目光沉沉的，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變得有些沉重。

    「咳咳咳……」

    村子雙手背負在身後，慢吞吞的走過來。

    他臉上的皺紋，每一條似乎都帶著愁苦。

    在他的下頜的位置，有一大片青黑的顏色從這裡往脖子下延伸，他小半邊脖子幾乎都染上了這種青黑的顏色。

    他老人家咳嗽了兩聲，開口嘆息一般的道：「森奶奶也死了啊……再這樣繼續下去，我們天牧族的所有人，大概都會因這個病死去，這難道是老天爺對我們的懲罰嗎？」

    牧抿唇，沒說話。

    村長道：「我想把鏡子給百靈……」

    牧猛的扭頭看他。

    村長微微眯著眼睛，道：「現在村子裡就只有百靈還沒染上這個怪病了，我們村若說有人能活下去，她大概就是唯一能活下去的那個人了。」

    牧聲音微微低啞的道：「百靈的靈力，是我們這一輩里最厲害的了。」

    百靈和他們村的其他人都不一樣，她生來就帶著強大的靈力，當時她出生的時候，村裡的所有人都覺得她是上天恩賜給他們的寶貝，所以毫無疑問，她是村里最受寵愛的孩子。

    也許，這也是她沒有染上怪病的原因。

    他們天牧族現在如果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的話，毫無疑問，大家的選擇都會是她，那是他們最寵愛的孩子啊。

    只是……

    「將她一個人留下來，對她來說，會不會太痛苦了？她還只是個孩子啊。」牧有些不忍的說。

    村長嘆道：「也許最開始會痛苦，但是時間會抹平一切的痛苦，會好的，她還小，以後還要更長的日子在等著她了，不該和我們這些人一樣，埋葬在這裡。」

    牧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在他的手背上，幾乎已經被青黑的痕跡給鋪滿了，此時若是用刀子將手背劃開，就會發現青黑的顏色不僅僅是出現在皮膚上的，而是滲透了整個血肉，因此根本祛除不了，他們村的人一個一個就是這麼死去的。

    如果有人能活下來的話……他也希望那個人是百靈。

    牧握緊了手。

    沒過幾天，村長就將百靈叫過來，將一面鏡子交給了她。

    那是一面極為漂亮的鏡子，是圓形的，邊緣雕刻著各種精緻的花紋，有飛蟲走獸，還有花草祥雲，鏡面則是宛若一塊淺藍色的光潔冰面，和姜葉他們進來的那條通道里的冰有些相似，上邊能清晰的照映出人們的模樣來，散發著一股溫暖的力量來。

    百靈疑惑的看著村長，不明白村長把這個鏡子交給自己做什麼。

    村長跟百靈說了這面鏡子的由來。

    這面鏡子是天牧族的祖先發現的，當初他們的祖先遇到雪崩，險些喪命之時，有白狼救了他的命，然後白狼帶著他到了一處地方。

    在那裡，他發現了這面鏡子，鏡子指引著他找到了一片春暖花開的地方，那就是他們天牧族現在所定居的地方。

    「拿著這面鏡子，就能找到我們天牧族的所在，這是我們一族最珍貴的東西。」村長懷戀不舍的看著這面鏡子，道：「根據我們祖輩的猜測，這面鏡子，大概是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空間的核心，一旦鏡子碎裂，可能我們整個村子也就覆滅了。」

    說到最後，他的表情變得很嚴肅。

    百靈聽完，頓時覺得手裡的鏡子燙手，忙不迭的將鏡子放到一邊的桌子上，結結巴巴的道：「既然這麼珍貴，那村長你還是拿回去吧！」

    「要是我摔碎了怎麼辦？」她吐了吐舌頭。

    村長道：「不，這個鏡子只有你才能拿著！」

    他認真的看著她，極為嚴肅的道：「百靈，我現在將鏡子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的保護它，可不要讓它碎了，只要鏡子沒有碎，那我們天牧族就永遠存在。」

    百靈求助的看向牧，可憐巴巴的叫了一聲：「牧！」

    牧笑了下，道：「百靈，既然村長這麼說，你就拿著吧，但是要記得，一定好好保護這面鏡子，只要鏡子還在，那麼我們天牧族的人就永遠在，你明白嗎？」

    百靈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苦著臉應道：「那好吧。」

    「我一定會好好保護鏡子的！」她語氣認真的保證道，將鏡子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

    村長大笑了兩聲，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好孩子，不過你也不用這么小心翼翼的，這鏡子不是普通的鏡子，沒那麼容易碎的，不信你可以把它摔地上看看。」

    百靈鼓著臉看著他，道：「村長！這可是我們村的聖物……」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聖物？！

    「哈哈哈！」村長大笑的聲音傳入耳中，

    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姜葉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這代表著要切換到另一段記憶了。

    果然，模糊的景象很快的又再一次清晰起來，只是此時已經變換成了另一個場景，是另一段記憶了，而這段記憶里的這個地方，姜葉很熟悉，正是映雪雪山下的七彩湖那裡。

    現在是即將天亮的時候，天邊染上了一抹魚肚白，太陽即將要升起來了。

    百靈蜷縮著，睡得正香，牧他們抱著她，將她連同被子一起放在了七彩湖湖邊，代表著他們天牧族的那面鏡子，則被塞在了百靈的懷裡，和她一起裹著被子裡。

    將人放下之後，牧許久沒動，只是呆呆的站在百靈身邊，定定的看著她，眼中帶著濃烈而悲傷的情緒。

    「牧，該走了！」陽對他說，「再不走，天就要亮了，一旦百靈醒過來，我們就走不了了。」

    牧閉了閉眼，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一抹黯然。

    「走吧，回去吧。」他道，伸手摸了摸腳邊白狼的毛茸茸的腦袋，白狼嗷嗚的叫了一聲，撒嬌的蹭了蹭他的手心。

    陽和照都忍不住的往後看，陽有些擔心的道：「我們把百靈就這麼放在這裡，真的沒事嗎？」

    照悶著頭王山上走，嘴裡悶悶的說：「等下百靈醒過來，發現自己不在村子裡，肯定很害怕、很慌的。」

    牧道：「這也沒辦法，如果讓她繼續留在村子裡，她說不定也會和我們一樣，染上這個怪病，你們難道想讓她和我們一起死嗎？」

    陽和照沒說話了，他們自然是不願意百靈和他們一起死去的。如果百靈能活下去，那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陽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在他的手背上，遍布著大塊大塊的青黑色的痕跡。

    這些痕跡就像是來自於死神的印記，只要身上出現了這樣的痕跡，說不定在哪一天，他就會和村里死去的那些人一樣，在某一天一頭栽下去之後，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而且就他所知道的，身上出現這樣情況的，不僅僅只是他，他們村的人除了百靈之外，所有人的身上都出現了這樣的痕跡，這幾乎昭示了他們村所所有人的結局

    ——他們村的所有人都會死。

    在這樣的情況下，唯一一個沒有染上這個怪病的百靈，自然是要送得遠遠的，這是他們所有人做出來的決定。

    至少，他們天牧族還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只是……

    「百靈醒過來，一定會很難過的。」陽情緒有些低落的說道，又說：「她會不會覺得，我們把她拋棄了？」

    牧冷靜的道：「如果是這樣，反倒是好了……」

    以為他們把她給拋棄了，最起碼，比知道他們所有人都死了的來得好吧？

    陽想了想，嘆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啊……」

    他們三人沒有回到村子裡，而是躲在了雪山上的一個角落，從他們這裡，能剛好看見百靈的位置，可是百靈卻看不見他們。等太陽升起來之後，他們看見百靈終於醒了。

    她似乎是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大概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很快的，她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倉惶的環顧四周。

    「牧！牧——」

    她在大聲的喊，喊完牧的名字，又開始慌亂的喊著陽和照的名字。她開始往雪山上爬，腳下深一步淺一步的，因為慌亂，還跌倒了好幾次，然後又著急的爬起來。

    「牧！陽！照！你們在哪裡？你們在哪裡？」

    照聽著她呼喚的聲音，險些沒忍住沖了出去，只是被牧死死的拉住了。

    「別去！」他說。

    照別開頭去，表情悲痛，不忍再去看她跌跌撞撞的在雪山上尋找的身影。

    牧深深的看了一眼百靈的身影，轉身道：「我們回去吧……」

    照和陽也扭頭看了一眼，終於還是狠了狠心，轉身離開了。

    在他們身後，百靈跌跌撞撞的在雪山上奔跑，她大聲的喊著牧他們的名字，一個一個，村里每個人的名字她都喊了，在以前，只要她喊著某一個人的名字，下一秒，就會聽到那人回應的聲音。

    可是這一次，不管她怎麼呼喚，喊到嗓子都啞了，也沒有人回應她。

    「去哪了，你們去哪了？」她茫然的喊道。

    她一邊喊著，一邊尋找回村的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不管她怎麼找，都找不到回村的路，他們村子的入口，似乎就這麼消失了。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百靈茫然的蜷縮在一塊背風的地方，懷裡抱著鏡子，鏡子將她周身的寒冷驅除，這也是她還敢待在雪山上的原因。

    「為什麼，大家都不叫了？」百靈喃喃。

    又為什麼，她一覺起來，會發現自己在雪山底下，是誰把她丟在那裡的？是村里……的人嗎？

    不！不會的！

    百靈使勁的搖頭，道：「不會的，大家才不會對我。」

    而且，代表著他們天牧族的鏡子還在她的手裡，所以，這一切肯定是有什麼原因的。肯定是出了什麼事，大家才把她丟到了雪山底下。

    「我一定要回去問問！」她下定了決心。

    接下來的日子，百靈便不斷的在雪山上尋找著。

    她帶著鏡子，鏡子保護她不會受到雪山上低溫的尋找，她渴了餓了就吃雪水，將白雪在手裡暖熱了喝下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過短短時間，她整個人就快速消瘦了下去。

    而她的情緒，也越來越焦躁，越來越低落。

    「為什麼，為什麼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百靈忍不住哭了起來，她抱著鏡子，伸手小心翼翼的擦拭著鏡面。

    這段時間，再是慌亂恐懼，她也不忘記好好保護手裡的鏡子，她始終記得村子所說的話，鏡子就代表了他們整個天牧族，鏡子是不能被損壞的，所以她要好好的保護它。

    擦著鏡子的時候，百靈突然想起了村長的話：

    「鏡子指引著祖先找到了一塊寶地，那就是我們天牧族現在所居住的地方……」

    「鏡子！」

    她雙眼一亮，眼中瞬間爆發出明亮的光來。

    她從地上站起身來，手裡拿著鏡子，小聲道：「鏡子，你如果真是我們天牧族的寶物，那就指引我找到回去的路吧！」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愿，淺藍色的鏡面像是水一樣，有漣漪一圈一圈的盪開去，突然，有一道光從鏡子裡照射了出來，指向著某一個方向。

    百靈看了一眼，立刻跟著光所指的方向走去。

    姜葉飄在空中，看著她高興的找到進村的那個洞口，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跑了進去。

    看到這一幕，姜葉心裡忍不住咯噔了一聲——洞口那邊的景象，她大概已經猜到了。

    白色的雪花還在簌簌的往下落，積雪已經到了人小腿肚的位置，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艱難，村子外的那個森林被大雪覆蓋，白皚皚的一片，而他們天牧族的村子，也幾乎被大雪給掩埋殆盡，只隱隱綽綽露出村子的模樣來。

    很安靜，只有雪落下來的聲音，還有百靈高興而激動得在村里奔跑的聲音。

    「牧！」

    「陽！」

    「村長——」

    「我回來了！百靈回來了！」

    百靈大聲的喊著，她高興的喊著每個人的名字，總覺得下一秒就會有熟悉的人出現站在她面前，笑著敲她的腦袋，罵她：

    「臭丫頭！又在這裡亂跑……」

    可惜，這一次，不管她怎麼大聲的喊，也沒有人回應她。

    即便百靈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牧？村長？」

    她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風雪呼嘯吹過來，有雪花砸在她的臉上，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一停下來，風雪的聲音就很明顯了，沒有人說話的聲音，沒有白狼嗷嗚的叫聲，也沒有熟悉的人和他們的聲音，只有雪落下的聲音。

    百靈愣了愣，她惶然走到牧的家裡，遲疑著伸手將院門推開了。

    「嘎吱！」

    木門發出一聲響動，院子裡已經鋪滿了積雪，一腳踩下去，就會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來，只是在她走後，很快又會有雪將她覆蓋。

    百靈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到屋子裡，堂屋裡沒有看見熟悉的人，到處都是一片寒冷，終於，她來到了牧家裡的臥室。

    推開臥室的門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似乎預料到了什麼。

    終於，她伸手，用力將門給推開了。

    臥室內也很安靜，外邊雪花安靜的落在地上，院子裡的樹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有積雪簌簌的砸落下來，然後，一切又歸於沉寂之中。

    百靈站在床邊，床上，牧安靜的躺在那裡，他臉上覆著一層不正常的白色，像是冰晶一樣。

    哐啷！

    鏡子猛的砸落在地上，在地面彈了一下，滾落砸在一旁，百靈對此卻渾然未決，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

    好一會兒，她才像是回過了神，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牧的臉，只是下一秒，就像是被燙著了似的，她的手飛快的縮了回來，手背在身後，指尖微微摩挲了一下。

    好冰……

    她的腦海里閃過這麼一個念頭，那種冰冷的觸覺，像是在碰觸一塊冷冰冰的冰塊，那股寒意似乎要將她的指尖也給冰凍了。

    「牧……」百靈小聲的在叫。

    床上的人沒有反應，也沒有任何的氣息，他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

    百靈似乎愣住了，她轉過身，背靠著床，緩緩的坐了下去。

    「肯定是你把我扔在七彩湖那裡的，你不知道我早上起來的時候有多害怕，有多慌亂，你真的是太討厭了……」她絮絮叨叨的說著，小嘴噼里啪啦的說了一大堆，直接將牧數落了個徹底。

    她環抱著雙腿，將腦袋壓在膝蓋上，目光虛虛的落在空中的某一處，喃喃道：「是不是，你們早就想好了，把我一個人丟下？」

    眼淚從眼中滑落下來，她將頭埋在手臂之中，喃喃道：「你們真的是，太討厭了。」

    許久，她都沒有再說話，只是枯坐在那裡。

    天色慢慢黑了下來，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終於，屋裡再次響起了她的聲音。

    「牧？」她輕輕的叫了一聲。

    沒有人回應她，所以她又再一次安靜了下去，只是沒過多久，屋裡就響起了低低的抽泣聲。

    「我害怕，牧……」她說，哭著在說，「我好害怕！你起來陪我說說話啊，我一個人好害怕啊！」

    「牧！」

    「牧……」

    「牧——」

    她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的叫著牧的名字，只是床上的人仍然是冷冰冰的，沒有一點回應，他只是安靜的躺在那裡，沒有像以前那樣，突然站起來伸手拍她的腦袋，也不會再看見她哭泣，就慌亂得不知道怎麼辦了。

    百靈低聲哭泣著，哭著哭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就睡了過去。

    等她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外邊的光落進來，她的眼睛抖動了一下，慢慢的睜開了。醒過來的一瞬間，她的表情還有些迷茫，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過了幾秒，才臉色突然一變，猛的扭過頭去，去看床上的人。

    牧躺在那裡，還是昨天她看見的那個姿勢。

    百靈湊過去，低聲叫了一聲：「牧……」

    她眼裡有一點光，帶著幾分小小的期待，只是隨著床上的人沒有任何的回應，她眼裡的光也慢慢的熄滅了下去，終于歸於一片死寂。

    「牧……」

    死了？

    她腦海里猛的閃過這麼一個念頭，但是下一秒，她又使勁的搖著頭，喃喃道：「不會的，牧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

    百靈猛的從地上站起來，她踉踉蹌蹌的跑出去，像是在逃著什麼，出去的時候還差點被門檻給絆倒，整個人十分狼狽。

    頭一次，百靈覺得他們的村子如此巨大，也如此的空曠，沒有人，什麼都沒有，也沒有白狼，就好像所有活著的生物都被這場大雪給掩埋了下去。

    她看著一個又一個的院子，瘋狂的跑進每一家院子。

    村子裡的這家院子裡住著誰誰誰，每一家她都記得很清楚。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幾乎是村裡的人養大的，其中牧對於她來說，既是兄長，又像是父親一樣，而其他的人，也是她最重要的親人，幾乎每一家，她都經常出入過。

    每一次她過來的時候，院子裡的人都會親切的叫她的名字，摸她的腦袋，可是這一次，每家院子都是安安靜靜的。

    他們躺在臥室里，那麼安靜，表情沒有任何的痛苦，就像是睡著了一樣，似乎下一秒就要醒過來了，可是他們身上的皮膚，卻透露出一種不正常的青黑，甚至那張臉，也變得有些陌生，尖嘴猴腮，就像是變成了另一種恐怖的生物。

    她每一家每一家的去看，可是沒有，沒有……沒有活人，所有人都死了。

    「都……死了……」

    百靈走在村子裡，她沒有哭，卻不是沒有眼淚，而是眼淚都已經流幹了，已經流不出眼淚了。

    她的表情木然，腳踩在厚厚的積雪裡，積雪把她的腳都完全裹住了，她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般，走在這裡。

    有雪花落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眼睛抖動了一下，慢半拍的抬起了頭來。

    「好大的雪啊……」

    她喃喃。

    她伸出手，有雪花落在手中，被她的體溫給融化，化作一團小水珠，她呆呆的看著，仿佛魂魄已經從身體之中飛了出去，看起來呆呆的。

    姜葉看著這一幕，突然就覺得有些熟悉。

    是那個夢……

    是那天晚上，他們睡著之後被拖入的那個夢境。

    果然，那是百靈的夢嗎？

    百靈踉蹌著回到了牧的家裡，她又來到了牧的臥室，走進來的時候，她腳下踢到了什麼東西，她低頭一看，才發現是那面鏡子，代表著他們天牧族的鏡子。

    她伸手把鏡子撿起來，縮在床腳坐下，嘴裡喃喃喊道：「牧……」

    「村長！」

    「照……陽……」

    「森奶奶……」

    她喊著大家的名字，表情悲痛而恐懼。

    「我害怕，我好害怕……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她說。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大家會死？為什麼……只有我還活著？

    害怕，恐懼，悲痛！

    百靈死死的抱著鏡子，喃喃道：「這是一場夢嗎？這肯定是一場噩夢吧？」

    她歪著頭，閉上了眼，道：「沒關係的，只要我睡醒過來就好了，只要我醒過來就好了！」

    這肯定只是一場夢啊！

    等她醒過來，她就會看見牧他們，看見村裡的所有人都還好好的，大家都還活著了。

    這一刻，姜葉感受到了從她身上傳來的強烈的力量，微微有些驚訝。

    在幻境之中，她在百靈身上並沒有感覺到如此強大的靈力……不過很快的，她就明白是為什麼了。

    淺藍色的鏡面亮了起來，將百靈的靈力全部抽取了進去，與此同時，一道道漣漪從鏡面中間開始往外盪開去，有光從裡邊照出來，猛的射到了天上去，而後，罩住了整個村子。

    光芒很刺眼，姜葉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等光芒全部都消失，她看見百靈站在村口的地方，表情有些茫然的樣子。

    「百靈，百靈——」

    突然，一道呼喊她名字的聲音從村子裡傳來，百靈猛的抬起頭來，看見牧、照、陽三人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她頓時一陣怔然。

    陽走過來，伸手彈了一下她的腦門，道：「你在發什麼呆啊？」

    百靈有些愣愣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目光有些奇異的看著他們。

    「你怎麼這個眼神？」照也說。

    百靈眨了眨眼，道：「啊，我剛剛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什麼夢？」

    「不記得了，但是在夢裡，我好像很難過。」

    「哈哈哈，夢都是相反的，夢裡的都是假的啊！」

    姜葉看著百靈笑彎了一雙眼，臉上全是歡快，沒有一點的陰霾。

    「我其實早就察覺到了……」

    一個聲音在身後傳來，姜葉轉身，看見牧站在那裡，他看著百靈的方向，眼神有些難過。

    他語氣淡淡的道：「一開始沒發現，可是後來卻慢慢想起來了。」

    他是他們天牧族最強大的勇士，百靈是生來靈力強大，而他卻是先天的天賦以及後天的鍛煉，才有了強大的力量，慢慢的就恢復了記憶，也想起了自己死亡的事實。

    「我曾經試著跟百靈提起過……」

    在意識到這一切都是虛假的時候，他便跟百靈嘗試著說起，「大家都已經死了的」這個事情，可是他才開口，百靈的表情就變得極為痛苦。

    她哭，扯著他的手說：

    「牧！我好害怕，我還害怕……不要丟下我！你們不要丟下我！」

    牧看著她的模樣，心中便極為不忍。

    「那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也許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自以為讓她活下去是對她好，可是殊不知，他們的離開對於百靈來說，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痛苦得她寧願自己給自己編造出一個夢境來。

    「只有在晚上，百靈睡著的時候，一切才會恢復正常……」

    而百靈，也會不受控制的做起「夢」來，或者說是，想起真實的一切來，只是她並不能接受這個現實，所以每次清醒過來，都會將這件事情給忘了，任由自己沉浸在自己編造的這個美夢之中。

    牧看向姜葉，道：「你們的事情，是個意外。」

    他嘆氣，「我很抱歉。」

    在此之前，並沒有人類來到他們村子裡，他當時真的是好心邀請姜葉他們去村里躲避暴風雪，那天的暴風雪太大了，人在雪山上，絕對會被風雪給掩埋的。可是，他沒有預料到後來的事情。

    活人睡著之後，竟然會被拉入百靈的夢中。

    「我一直都在糾結要不要戳破她的這個夢，多謝你幫我做出了決定。」他道。

    不過，他倒是有些好奇，姜葉到底是怎麼發現的。

    對此，姜葉笑了下，道：「從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吧。」

    牧的表情頓時變得驚訝，「進來的那一刻？」

    姜葉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錶盤，道：「這是手錶，記錄時間的東西，我們當時在外邊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左右，天已經黑了，可是到了你們這裡，卻還是下午的時候……」

    這是她第一次懷疑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假的，而後，是天黑。

    「天黑得太快了……」

    就好像是受人控制的一樣，迅速的就黑了下去。

    「一般的人會被迷惑住，以為這是真實的時間，可是我不一樣。」姜葉伸出手，手上有紫色的雷光閃動，她道：「這世上，沒有多少力量能迷惑得了我。」

    只是當時她並不確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擔心暴力破除這裡，會影響到外界——他們可是在雪山上啊，要是她力量不小心使得太大了，影響到了雪山，造成了雪崩怎麼辦？

    便是姜葉自恃自己力量強大，也不敢說自己能敵得過大自然的力量，免不了就有些投鼠忌器。

    後來的事情……那也是她沒想到的，只能說是，陰差陽錯吧。

    牧道：「百靈她很喜歡你，所以才想讓你們留下……她不是故意的。她是真心把你當做朋友看待的，你是她遇到的第一個來自於外邊的人，她對外邊的世界一直都很好奇。」

    所以，當初他們才會以為，將她送出去，她會在外邊生活得很好。

    姜葉看著他，道：「你放心吧，我沒有生她的氣。」

    聞言，牧顯然鬆了口氣。

    姜葉道：「其實最開始，我以為這個虛幻的世界，是你構造出來的。」

    牧驚訝的看著她。

    姜葉道：「百靈的氣息太過純淨了……」

    她就像是雪山上的白雪一樣，純白污垢，澄淨無比，而且她表現得太像活人了，就像是真正的一個活著的人一樣。不過後來姜葉才發現，像活人的百靈，才是真正的異類，因為村裡的其他人，都已經死了的。

    牧道：「原來是這樣啊……」

    雪白的大狼突然出現，它繞著姜葉跳了一圈，最後湊到了牧身邊，用腦袋頂了頂他。

    牧伸手揉著它的大腦袋，臉上露出了幾分笑來，他抬頭對姜葉道：「替我跟其他人說些抱歉……」

    他和腳邊白狼的身體逐漸變得模糊，姜葉只感覺腳下一陣失重，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映雪雪山上，眼前是一片白皚皚的雪，趙曉他們一群人站在那裡。

    看到姜葉出現，趙曉他們雙眼一亮，急忙湊了過來，紛紛喊道：「姜小姐！」

    「小姐，您終於出來了！」劉玥也鬆了口氣。

    戴佳佳高興的抓住黃麗的手，道：「姜小姐出來了！」

    魏長明也是鬆了口氣，而方羽方老師，則是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神色有些疲憊。

    姜葉看了看四周，然後注意到腳下的雪地中有一面熟悉的鏡子，面照著天空，鏡面如藍色光滑的冰面，顏色十分溫和，整個鏡子看上去精緻而又漂亮。不過可惜的是，整個鏡面上遍布著蛛紋一般的裂痕，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

    整個鏡子，竟是已經徹底碎開了。

    姜葉想到了當時幻境崩潰，耳邊所聽到的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看來，就是這面鏡子碎裂的聲音了。

    她彎腰，伸手將鏡子拿了起來。

    突然，她的目光一凝，直勾勾的落在鏡面上。

    金色如星芒一樣的光點紛紛從鏡子之中鑽了出來，飄向了空中，有一些光點繞著姜葉轉了一圈，姜葉伸出手，一點光芒便落在了她的指尖上，明亮的光芒像是溫暖的陽光一樣，姜葉立刻感到了指尖所傳來的暖意。

    好溫暖……甚至有些熾熱。

    就像，百靈一樣。

    呼！

    有風颳過來，卷著這些金色的光芒吹向空中，姜葉指尖的這點光芒，也隨著飛向了空中。

    咔嚓！

    鏡子的鏡面，徹底碎開，化作了細碎的光點，消失在了空中。

    姜葉將鏡框讓趙曉拿著，眯著眼看著頭頂的太陽，道：

    「走吧，下山吧！」

    其他人紛紛回應，迫不及待的想要下山去——明明只過了一天一夜，可是他們卻仿佛過了一輩子，整個人都覺得十分疲憊，他們現在迫不及待想要放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2-01-0923:45:39~2022-01-1023:35: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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