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恪與燕軍交過鋒,深知與燕人作戰,不怕野戰,不怕正面作戰,就怕燕人龜縮在堅固的城池裡,那就是一個絞肉機,就算最後拿下來,付出的與所收穫的也不能成正比,征東軍進入河套平原還不久,現在正是趁他們立足未穩的時候,想要擊敗他們,就得趁這個機會,一旦讓征東軍站穩腳跟,不用猜,他們肯定要駐城,一旦讓他們築成了城,那到時候想要再將他們驅除出去,可就難了。
自己不是索普的嫡系,雖然見風使舵的快,但宇文恪可不相信索普就毫無保留的信任自己,以現在東胡的形式,自己想要保住自己的權位,想要守住宇文部的利益,就得有切切實實的戰功。
那麼,征東軍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們在河套平原立足未穩,將他們攆出去,替東胡占住河套,那就是巨大的戰功。
宇文恪帶來了五千騎兵,可這五千騎兵當中,只有二千屬於他宇文部,剩下三千騎兵,則從從各部抽調而出,宇文恪清楚,隨著索普的地位越來越穩,改制一步步深入,部落私兵將會越來越少,最終,他們都會成為東胡王朝的軍隊,也就是東胡王索普的士兵,而他們原本是這些士兵的主人。
最終,他們這些原本實力雄厚的部落之主,將會成為東胡王朝的文武大臣,毫無實力的文武大臣,生死皆操於索普之手。
可是形式比人強,要麼將來死,要麼現在死。在這兩個選擇當中,宇文恪自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第二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前頭那些血淋淋的例子擺在哪裡呢,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不斷地建立功勳。不斷地向上爬。自己這一輩子或許不是索普的對手,但日子長著呢,只要宇文部一直存在著,沒準終有一天。宇文部也能坐到一個更高的位置上。
米蘭達是一代英雄,索普是一代梟雄,但是他們一家子,永遠都會英才輩出麼?
這是不可能的。
城頭變幻大王旗,幾多英明之主辛苦打下的天下,到得最後,還不都是敗在不肖兒孫手中。中原王朝更迭,那就是明證。
宇文家將一直生活在戰戰兢兢當中,但這種戰戰兢兢,也會讓宇文家自強不幸。摧生一個個人才,而索普一系呢,在高位之上坐得久了,自然就是一代不如一代。
這便是宇文恪的謀算,他謀的不是這一輩子。而是後面幾輩子的事情。
但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則是如何將剩下的三千東胡鐵騎完全捏合起來,這是索普在整合東胡部落之後,第一次對外用兵,不再以部族為作戰單元,而是抽調多個部族,組成一支軍隊。統一指揮,統一作戰,這也是索普的一次試水,所以,他更不能容忍失敗。
一旦自己失敗,豈不是在說索普的這種組建屬於國家的統一部隊是錯誤的?那個時候。替罪羊可就是自己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宇文恪就覺得渾身發冷。
他首先得要將這五千騎兵擰成一股繩,那同仇敵愾就是最好的選擇。選擇在這片變成焦土的地方誓師,是他刻意而為,用同袍的鮮血來激起他們的鬥起。東胡各族之間,雖然內鬥從來不斷,但當遇到外敵的時候,還是能一致對外的。
變成焦土的騰格里,沾染了同袍鮮血的土地,還有那一個個密密麻麻隆起的墳包,宇文恪用這些,成功激起了東胡人的怒火,看著嗷嗷直叫著要報仇的士兵,宇文恪在心裡得意的微笑了起來。
但十天之後,宇文恪的笑容,全都化為了苦澀與驚懼,哨探帶回來了西岸的確切消息,征東軍的確來河套還沒有多久,但在遼河西岸,距遼河十里遠的地方,竟然聳立起了一座城池,先鋒城,而是距先鋒城數十里外,另一座城池也已經初具雛形。
這讓宇文恪最初的設想完全沒有了用武之地,攻城,這是他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
征東軍有了城池,便代表著他們有了立根之本,聽著哨騎描繪的那先鋒城的模樣,只怕自己全軍出動,損傷殆盡,也不可能拿下,更何況,他們已經聚集了多達兩萬的部隊。
宇文恪突然意識到,整個東胡王朝先前都低估了高遠的征東府要拿下河套平原的決心,對岸突然建起了這樣一坐城池,顯然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事情,這說明,在東胡之戰剛剛結束的時候,征東軍便已經開始著手這件事情,可笑現在東胡內部還依然認為控制遼西河間的征東府,根本沒有膽子主動進攻東胡,而是會收縮防守。
但現在很顯然,高遠將手伸進了河套,而將手伸進河套的最直接的目的,自然就是進攻東胡。高遠不是張守約,張守約老了,最後不思進取,只想守成,高遠卻年紀,更銳意進取,而且,高遠對遼西和河間的掌控力度,也遠遠超出了東胡的估計,原本以為高遠還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兩郡之地,在他完成整合之前,不會貿然開戰。
可現在,事實重重地扇了東胡一巴掌,那些該死的燕人,提供的情報也是錯誤的,說什麼遼西河間人心浮動,全是假的。
這不是自己的問題,宇文恪知道,僅憑手裡的五千騎兵,根本就沒有取得勝利的可能。他立即向和林寫出了奏章,要求增派援軍。
當然,除了向和林求援,他也必須向索普表現出自己的膽色,五千東胡鐵騎,推進到了距離遼河亦只有十里遠的地方,紮下營盤,與先鋒城隔河對峙。
遼河沿岸,於是出現了一幕在燕與東胡無數年交鋒史上罕見的一幕,雙方哨騎不是一見面就廝殺在一起,因為隔著一條遼河,既然打不著,雙方就只能隔江叫罵辱罵對方十八代祖宗外加無數的下流手勢,以至到了最後,雙方都不約而同派出的都是大嗓門的哨探,以方便自己的叫罵聲能清楚地傳到對方的耳朵里。許原甚至還興致勃勃地組建了一個專門的小組,用來研究如何罵人,要針對東胡人的**,要能罵得東胡人七竅生煙,怒不可遏,還要能每天花樣翻樣,不能重樣。相比起來,東胡人罵人的本領可就差多了,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句話,哪裡能罵得過準備充分的對手。
這樣的失敗顯然讓東胡人極為奮怒,高傲的部族將領們還不能適應上頭有一個不是他們族長的將軍來指揮他們,每天都在宇文恪的大帳之中叫囂要殺過遼河去,讓宇文恪頭痛不已,殺過河去?當真是笑話,只怕對岸的征東軍正盼著自己過河呢?
可是強壓不是辦法,這會讓他好不容易才團結起來的各族分崩離析,而不理會,亦會讓士兵們士氣低落,他更擔心會有將領不顧他的將令,私自出兵,到時候吃了大虧,板子卻會打在他的身上。
苦心冥想一日,還真讓宇文恪想出了解決辦法,他讓後方送來了百餘名燕軍戰俘,並且讓他們穿上嶄新的燕軍戰服,將他們押到江邊,使出各種手段凌辱這些戰俘,迫使這些戰俘作出各種令人噁心的動作。
此招一出,便輪到征東軍這便忍受不住了。一個個的征東軍將領義憤填膺地跑到許原哪裡,要求出戰。
許原當然不會允許,征東軍現在的策略是先要鞏固自己的西岸的優勢,而且野戰,許原不認為自己有優勢。征東府現在要求的是占住遼河西岸,並將這裡變成征東府的糧倉,所以,著急的不應該是自己,而是對岸的東胡軍。
與東胡人不同的是,征東軍軍紀森嚴,許原一聲令下,雖然不少將領心中腹緋,卻也無人敢以違抗,許原甚至將部隊一支支拉到遼河邊上,命令他們要清楚地看到對岸燕軍戰俘所受的屈辱。
憤怒在凝聚,仇恨在加深,十數天之後,宇文恪終於停止了這個把戲,因為他發現,對岸的將領非常冷靜,而他們的軍紀,也不是現在的東胡部隊所能比擬的,再這樣下去,倒是自己替對方積聚士氣了。
仇恨有時會讓人失去理智,但有時候卻也能讓人迸發力量。宇文恪不想成為促進後一者的推手。
宇文恪收了手,他已經成功地安撫了部下將領,也讓部下的各族將領認可了他的能力,而在對岸,許原卻是成功地將收編過來的燕軍戰俘徹底納入到了征東軍的體系當中,這一萬多名燕軍戰俘認識到,如果想要復仇的話,那現在也就只有徵東軍可以依靠了。
雙方各有所得,便又回到了最初的對峙狀態之中。
宇文恪等待著援軍,許原加固著城牆,同時不停地開墾著荒田。
而此時,在已經愈來愈有大城景象的積石城中,高遠收到了來自河套平原的報告之後,也是大笑不已,許原,還真是一個有想法的傢伙。
河套平原戰事將起,而在中原,這一段時間,卻也是極不平靜。一連串的大事不停地敲擊著眾人的心臟,讓所有人都目不暇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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