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爐。
放在武學之中。
多用於表明採補掠奪的容器。
陸沉之前也是如此認為。
並未往其他方面去想。
畢竟。
天命宮。
對外說是聖宗。
其實算不上持戒守道的名門正派。
對於武功修煉方式沒有太多忌諱。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天命宮內。
攏共有六大派系。
陰極,
血魄,
花間,
驚神,
羅天,
北冥。
各自皆有神功傳承。
其中花間一脈。
所選擇參悟的《奼女心經》。
就是養面首,收鼎爐,行採補,可速成的邪道功法。
儘管如此。
照樣無人敢於指摘半點。
更沒有誰會上門替天行道。
只有修煉喪心病狂,遺禍無窮的外道功法。
才會被嚴厲處罰。
其他的。
百無禁忌。
「現在看來,魔師所說的『鼎爐』,實際上與那些日夜陰陽合歡,沉溺肉身歡愉,被人壓榨精氣的面首,根本不是一個意思。」
陸沉捋清楚所有線索,大概明白了自身處境。
也許是為了追求更高層次的武道境界。
羽清玄從天命宮四大鎮派寶典里。
選擇了那門《道胎種魔大法》。
然後又相中了自己。
作為孕育魔種的最上等鼎爐。
說實話。
陸沉很好奇。
到底是什麼樣的無上寶典?
能夠讓堂堂的天命宮主。
甘心耗費七年之久!
只為煉一顆魔種!
要知道。
武道攀登。
時間不等人。
像羽清玄這樣一路高歌猛進,自出道起就橫行不敗的絕代天驕。
除非是遇到難以邁過去的關隘,無法突破自身的瓶頸。
否則怎麼可能停步不前!
「是想要突破七境之上麼?」
陸沉深思。
武道猶如山峰,代代拔高。
沒有人知道盡頭在哪裡。
從五重天,到第七境。
後來還會不會有更高層次。
誰也說不清楚。
「這些年來,羽清玄不曾教我武功,也沒有用天材地寶,神丹靈藥加以培養。」
「只是囚於後山禁地,每逢月圓之時,才會召見雙修渡氣。」
「這不符合鼎爐的培育之道。」
陸沉眉頭微皺。
倘若羽清玄真的想把自己當成鼎爐,使之孕育最上等的魔種。
最有效的辦法。
應該是如同煉丹一樣。
每天讓他服用壯大筋骨,旺盛氣血的各色藥物。
催熟這一具先天道胎之體。
然後再慢慢「吃掉」。
「我現在層次太低,知道的東西太少,胡亂猜測無濟於事。」
陸沉搖了搖頭,收斂雜念。
反正羽清玄等了七年,都沒有對自己動手。
一時半刻,應當不會出現什麼變化。
壓下內心複雜心緒,陸沉復又開始打坐練功。
呼吸之間,猶如風箱拉動,發出「呼哧」聲響。
……
……
「聖君自幼就展露不凡,心思靈動,內斂暗藏,善於觀察入微,洞徹人心,燕閥大族眾多子弟無一人能與之比擬。」
「余曾聽說一則趣事,說是大業末年的華榮府,有一地名為河間坊,乃是銷金灑銀之所,尋花問柳之處。」
「聖君心性堅毅,不耽於玩樂。」
「只是,其有一族兄,名為燕平昭,平素就喜好熬鷹鬥犬,骰子押寶等紈絝之事。」
「惜運氣不佳,賭術奇爛,屢屢下注皆血本無歸。」
「故而央求聖君,為其補救。」
「聖君念在同族情分,遂答應之。」
「於一日晌午,隻身入得河間坊,穩坐賭檯,面不改色,連勝三十二把,輕取十萬兩紋銀。」
「更出言道:『綠林道的豪傑,江湖上的好漢,莫非無一人可勝過我麼』!」
「坊間賭客足有數百人,皆為聖君膽氣所懾,滿堂俱寂,不敢出聲。」
羽清玄抬手合上札記,嘴角微翹道:
「年僅七歲,獨坐賭坊,方寸之間,只手翻弄,豪取十萬兩白銀……自古以來,非常人才能行非常事!」
「聖君之才情,於幼年就已經顯露無疑了!」
暖閣之內,婢女雪茶一邊替換著香爐里的沉畫木,一邊問道:
「宮主反覆把那本聖君札記看了許多遍,難道不會膩麼?」
羽清玄眸光深邃,起身踱步,一襲紅衣拖行於地。
她眺望著暖閣之外,雲海翻滾,罡風捲動,淡淡道:
「天命宮開山立宗以來,排名第一的,無疑是公認氣運最烈,根骨最上者的初代祖師。」
「當時烏北一域攏共只有三門正道之法,祖師能獨得其一,實在叫人欽佩。」
「其次,便是天命宮的中興之主,親手摘掉『魔教』名頭的聖君了。」
「可說一句大逆不道之言,本座覺得聖君遠勝於祖師。」
雪茶吐了吐舌頭,低垂腦袋。
這種話。
宮主能講。
她卻不能聽。
更不能記在心裡。
「祖師一生之經歷,無非靠著氣運濃烈四字。」
「遇難成祥,逢凶化吉,凡遭劫後,必有奇遇。」
「故而,祖師才以『天命』為名,彰顯自己。」
「可聖君不同,他自降生起就是天妒之人,背負『二十八大限』的惡毒血誓。」
「七歲那年遭逢大變,滿門被滅,浪跡於江湖。」
「一生顛沛流離,難有安穩日子。」
「十二歲斗平天,十四歲滅門閥,十七歲闖東都!二十一歲武林稱雄!二十四歲天下無敵!」
「當世最為璀璨的將星,最為生猛的豪強,最為出眾的梟雄……皆被他一人壓服。」
「這等風采,叫人如何不仰慕。」
羽清玄頓了一頓,眼中升起憧憬之色。
「武道之上,聖君更是有驚世之才!」
「世人參悟武學,縱然天資橫溢,也不會選擇太多,生怕走火入魔。」
「可聖君偏反其道而行之,立志學盡天下武功,博採眾家之長,自創能逆改天命的無上寶典!」
「與人斗,與天斗!生來一顆桀驁心,無人可屈之!」
「唯有這樣的聖君,才能走出……那樣的一步吧。」
羽清玄唇角露出一絲由衷笑意,搖頭道:
「本座平生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跟聖君生在同一時代。」
雪茶睜大眼睛,不知道宮主是想與之結識為友,還是與之較量高下。
沉畫木的清淡香氣,裊裊淡淡,叫人精神舒暢。
羽清玄似是想起什麼,忽而問道:
「我傳授武功已有兩日了,陸沉他練得怎麼樣?」
雪茶答道:
「陸小公子回到滅情殿後,與往常無異,也沒有見他勤加習練過,倒是琅嬛書屋待得更久,有一次待了整整一宿……想必應該沒有什麼進展。」
羽清玄似是訝異,輕輕「咦」了一聲。
她本以為,陸沉荒廢十幾年的時間。
甫一接觸武道、武功,應該會表現出極大地興趣。
「宮主,陸小公子興許是心灰意冷,甘心認命了。」
「他一個大虞的質子困於天命宮,即便是武道之上有所成就,又能怎麼樣呢?」
「只要無法超過宮主,始終不得自由。」
雪茶小聲道。
「倘若陸沉真的這麼想,那他就只能做個活鼎爐。」
羽清玄聲音轉冷,渾然沒有雙修之時的嫵媚氣息。
整個天命宮,只有她知道《道胎種魔大法》有三條路。
第一種,道心道體。
自身為道胎,修持正宗之法。
凝聚精神,引動氣血,孕育魔種,以道心駕馭之。
羽清玄並非道胎之體,自然走不了這條路。
第三種,種他。
尋找一座上好鼎爐,氣息混同,陰陽融合。
等到條件合適,一切準備就緒。
便把自身的魔種,藏於鼎爐之身。
日夜滋養孕育,待到完全成熟,再行掠奪。
這條路,就是羽清玄所選擇的方法。
至於第三種,叫做灌頂。
乃是損己利人的蠢事。
具體就是兩人同修《道胎種魔大法》,並且同樣都是第二層結鼎篇大成。
然後,其中一人甘願把全部血肉精華,全部灌頂於另外一人,催生出一顆魔種。
羽清玄難以想像,聖君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會想出這樣離奇的三條路。
沉思片刻,她淡淡說道:
「本座明日召見陸沉。」
若是自己選定的「鼎爐」,武功半分進展也無。
若是陸沉真的心灰意冷,不願進取。
羽清玄就會直接奪了道胎,採補了事。
在她看來,認命之人成不了魔種。
再枯等下去,也是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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