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心中,想的是郭絡羅家的各種不法之事。
就是一時之間,找不到方向。
舒舒旁觀者清,一下子圈定了大致範圍。
人都會權衡利弊。
宜妃寧願委屈九阿哥,含湖結桉,那肯定是因為徹查此事,弊大於利。
比謀算皇子阿哥,致使皇子身體受損更嚴重的……
就是死亡。
十一阿哥之死?
舒舒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
若真那樣,宜妃不會如此的理智。
舒舒沒有做過母親,可卻從不低估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愛。
宮中,現在比宜妃地位高的只有康熙與太后。
可是早年前,康熙十六年後的後宮呢?
好像已經過了生阿哥、死阿哥的階段。
那個時間,後宮中比宜妃身份高的不少。
繼後鈕祜祿氏。
貴妃佟佳氏。
與繼後鈕祜祿氏相關的就是,就是繼後之死。
與佟貴妃相關的,就是貴妃生女夭折。
一時之間,舒舒也不曉得哪一件事有郭絡羅家的手筆。
只是她曉得,這個時候不能拱火。
或許宜妃在兩個兒子之間有偏重,與九阿哥的立場也不同,可是母子兩個卻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要是宜妃有事,五阿哥即便受牽連,影響也不會大,因為還有太后護著。
九阿哥這裡,卻是說不好。
她就低聲說了自己的猜測。
九阿哥嚇了一跳:「怎麼會同這些有牽扯?」
實際上,九阿哥想的也不過是翊坤宮庶皇子皇女之類的,壓根就沒想這麼多。
舒舒小聲道:「就是想著那個的時候大事,無非就這幾樁……即便不相關,也可以當個方向……事緩則圓,爺已經掌了內務府,慢慢訪查就是……」
九阿哥皺眉:「可郭絡羅家因為娘娘才發跡,又與德妃娘娘、榮妃娘娘她們的娘家不同……」
德妃娘家是幾代人在御膳房當差。
榮妃娘娘則是「雞犬升天」的更早,差不多康熙十來年的時候,就憑著女兒飛黃騰達。
舒舒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點點頭道:「或許就是我想多了……」
九阿哥卻搖搖頭。
他想了想,道:「當年確實有不對勁兒的地方,娘娘不是小選入宮的……」
小選進宮,是在每年的二月。
宜妃是在那年正月被康熙欽點入宮的,且還允許帶家下女子一名。
這是嬪以上才有的待遇。
半年之後,沒有生育有功,侍俸的時間也短的宜妃,與其他資格老的嬪御一起封了嬪。
還有郭絡羅貴人,寡婦之身,卻能與妹妹一起入宮為嬪御。
要不是皇帝欽點,誰有這麼大的膽子送寡婦入宮?
郭絡羅家,有獻美之嫌……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
當時郭絡羅家還沒有發跡,只是內務府中等人家,又是幾代人在盛京,根基不在京城。
康熙十五年,皇上來盛京了麼?
那個時候,是三藩之亂打得厲害的時候。
要是皇上沒來盛京,而是在京城見到的郭絡羅氏姐妹,那從中牽線的是誰?
即便是獻美,也不是郭絡羅家能做到的。
九阿哥臉色緊繃,他實在接受不了郭絡羅家背後可能另有主子之事。
舒舒見狀,便道:「要不先放放,等去了郭絡羅家後,爺再想這些……或許是咱們杞人憂天,壓根沒有什麼其他,就是娘娘不想事情鬧大,省得旁人攻訐郭絡羅家,影響到五哥與爺身上……」
九阿哥不置可否,半響點了點頭,道:「我們先走一趟吧……」
舒舒鬆了一口氣。
她這樣建議,倒不是指望九阿哥真的去逼問郭絡羅家什麼。
而是給九阿哥一個舒緩情緒的過程。
相處半年,舒舒不能說對九阿哥的性子了如指掌,也知曉的差不多。
他看似傲慢,實際上行事有些拘謹,不喜歡改變生活狀態。
等他冷靜下來,就會有更理智的決斷。
「那打發人過去,告訴他們一聲,就說明早咱們過去探望老大人……」
舒舒見狀,就與九阿哥商量著。
九阿哥點點頭,又搖搖頭:「先看汗阿瑪那邊安排,瞧著這幾日都沒消停,明日不知還有什麼安排……」
這會兒功夫,外頭就有了動靜。
是五阿哥與十三阿哥來了。
五阿哥看了九阿哥好幾眼,有些擔心道:「怎麼沒精神?是趕路累了?傳太醫沒有……」
九阿哥搖搖頭:「沒事,今早起早了,歇歇就好……」
主要是心累。
五阿哥聽了,就信了,囑咐著:「那今晚早點歇兒,明早汗阿瑪要去太祖太宗宮殿,咱們都要跟著去……不過中午前就該沒事了,到時候你帶弟妹去外祖父家,或是盛京城裡轉轉……」
九阿哥點了點頭,沒有說旁的。
五阿哥這才對舒舒笑了笑,轉身走了。
他過來,就是專門為了囑咐弟弟這兩句話的。
十三阿哥察覺到九阿哥的情緒不對,站在舒舒身邊,小聲詢問。
「九嫂,九哥怎麼了?不像熬夜熬的……」
舒舒就輕聲回道:「方才被娘娘訓了,緩緩就好了……」
分開大半個月,十三阿哥原本有一肚子的話要對兄嫂說,這個時候卻不好說什麼了。
他就輕聲跟舒舒招呼一聲。
「那弟弟也先回去了,明兒再來找九哥說話……」
舒舒點了點頭。
九阿哥還在走神。
十三阿哥鳥悄的出去了。
等到門口,他正好與十阿哥迎頭趕上。
眼見著十阿哥要進去,十三阿哥一把拉住。
「十哥先別去了,九哥現在正臊呢,應該不樂意見人……」
十阿哥駐足。
他也是聽了人稟告,說是九阿哥這邊好像不對勁,才過來探看。
「被宜妃母訓了,也不知為了什麼,反正臉都耷拉著,整個人看著都喪氣……」
十三阿哥小聲說著。
事關宜妃,十阿哥沒有勉強非要這個時候進去。
不過他心裡也是不安,猜不到母子兩個為了什麼發生爭執。
不會是因為自己吧?
為了照顧自己,九哥耽擱在路上,沒有跟著隨汗阿瑪祭拜太祖與太宗皇帝之陵……
*
屋子裡,九阿哥已經醒過神來。
見就剩下夫妻兩人,他沒了顧忌,小聲說了猜測。
「郭絡羅家背後……會不會是赫舍里氏……」
「娘娘進宮的日子,正好是鈕祜祿妃冊皇后之前……」
真正能影響到後宮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四妃的娘家。
而是那幾家真正的皇親國戚。
從當時的後宮格局,九阿哥很快就鎖定了懷疑對象。
舒舒覺得有些古怪。
兩人的想法又撞到一塊了。
這就是「心靈相通」,感覺不到驚喜,反而讓人微微不安。
她面上不顯,做了思考狀,點了點頭,道:「不無這個可能……」
鈕祜祿家可是龐然大物。
鈕祜祿妃封后,影響最大的就是東宮。
但凡她生下阿哥,太子的儲位就危險了。
九阿哥摸了摸下巴:「營造司,說不得就是赫舍里氏與郭絡羅家的利益牽扯,要不然侵吞的那些銀子,不是郭絡羅家能侵占的……」
他倒是一下子通透了。
就是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如果鈕祜祿皇后沒死……
或是佟妃生下個小阿哥……
那宮裡現在就是另一個格局。
這些,卻是連查都不能查。
他卻不想要稀里湖塗的。
他咬牙道:「你說的對,爺已經在內務府了,凡事做過都有痕跡,爺就不信他們能做的天衣無縫……」
當天晚上,太后與康熙都有賞賜下來。
太后這邊,賜的是一盒下頭人進的老參。
康熙那邊,則是一道賜菜,酸菜白肉鍋子。
太后的賞賜只是賞賜。
康熙的賞賜,卻未必就是賞賜。
九阿哥擰著眉,看著鍋子,冷笑道:「汗阿瑪是不是將爺想得太厚道?難道這個時候,爺還會惦記給郭貴人服喪?」
舒舒默默,沒有主動給他夾菜。
人類的悲喜,從來不互通。
愛恨或許也不用太分明。
不管郭絡羅氏貴人是怎麼死的,在康熙眼中,都是無須在意顧忌之人。
九阿哥夾了一塊五花肉,送進嘴裡,瞧著那樣子,跟吃仇人肉差不多了。
夫妻倆安靜地吃了晚膳。
就有御前太監過來傳話,說了康熙次日行程。
康熙辰初會帶諸位阿哥去皇宮御殿。
九阿哥估算了時間,最多一個時辰就差不多,就囑咐舒舒道:「也差不多己初就能回來,到時候你這邊收拾收拾,咱們直接出發……」
舒舒點頭應了。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九阿哥就穿戴著皇子蟒袍,往御前去了。
舒舒這裡,想了想,也換上了頗為鄭重的秋香色皇子福晉吉服。
她打發人往太后、宜妃跟前去,求問兩位的時間。
太后那邊,需要請安與謝恩。
宜妃這裡,則要親自去說一聲今日去郭絡羅家之事。
等到兩處的人都回來,曉得太后與宜妃早上都有時間見人。
舒舒就帶人往太后那邊去了。
太后這邊,撤了膳桌,正在屋子裡熘達消食兒。
眼見著舒舒來了,她才笑眯眯地炕邊坐了,招呼著舒舒近前說話。
「好孩子,辛苦你了……累了吧,好好歇兩日,咱們就能家去了……」
舒舒笑著點頭:「正盼著呢,出來太久了,還是覺得宮裡的日子舒緩……」
太后臉上露出贊同來,點頭道:「可不是麼?整日裡只有吃飯是差事,其他閒了,說說話,摸摸牌,日子過的自在,這齣來的,從早到晚的,很是累人……」
看著核桃懷裡抱著兩個匣子。
太后好奇:「帶了什麼過來,是吃的……」
舒舒拿了錦匣,打開一個。
裡面是些黑色的細碎塊子。
帶了腥氣。
「鹿血?」
太后臉上帶了嫌棄:「這個不是配藥的,拿這個做什麼,又不是吃的……」
舒舒道:「皇祖母,這不是尋常鹿血,是鹿心血,這個燉骨頭,可以強筋健骨,治腿疼;用這個燉老母雞,則是滋陰養顏……我們出來前,射了一次鹿,正好太醫在,就制了些鹿心血……攏共得了三匣子,您這邊兩匣,剩下一匣回頭孫媳孝敬我們娘娘去……」
所謂強筋健骨,實際上就是補鈣。
人上了年歲,腿腳就不靈便了。
即便是尊貴如太后,也是如此。
太后猶豫了一下,道:「那你不是沒有了,要不我留一匣就行了,剩下你拿回去……」
舒舒忙道:「孫媳婦才多大點兒年歲,不好補這個,要不就過了……您就先吃著,要是用著可口管用,往後吩咐圍場那邊再預備就是……」
太后這才收了。
還要去宜妃那邊,舒舒沒有久坐,又陪著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了。
到了宜妃這邊,宜妃的情緒已經平緩下來,沒有了昨日的暴躁。
知曉兒子、兒媳定下去郭絡羅家的時間,她只囑咐一句。
「走個過場就行了,本也沒有什麼說的……」
舒舒應了。
她敬上了鹿心血。
宜妃聽說是「滋陰養顏」的,仔細問了好幾句,全無昨日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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