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的喧鬧讓訪客們議論紛紛,得知達斯伍德家竟然遭受了襲擊者的正面攻擊後,不少魔法師都面露訝異之色。
摘星者大比上的襲擊依靠的是出其不意,裡應外合,在數量與質量上,這群人根本無法應對杜爾德蘭各派魔法師的攻勢,按理說他們本該如同老鼠般潛藏於陰影之中苟存,如今主動跳出來暴露自己是為什麼?
受邀而來的里卡爾側過頭,視線越過人群,落在了庭院中剛剛結束了一場比試的艾蕾葛身上,聽聞襲擊消息的她有些愣神,達斯伍德的家族魔法師聞訊而來,將其簇擁在中間,似乎想要把她帶離這裡。
競技場內那個紅頭髮的一番話讓整個杜爾德蘭震動,但艾蕾葛事後的澄清又讓達斯伍德的風評好轉,如今已經有不少人認為紅頭髮就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臆想症患者。
「少爺,少爺。」
「怎麼了?」里卡爾的視線本在追隨艾蕾葛,思緒被打斷的他十分不耐煩。
僕人戰戰兢兢:「襲擊的人似乎在達斯伍德莊園北庭院方向與魔法師們激戰,我們是不是離開比較好?」
「激戰?」里卡爾一愣,「你的意思是,對方人很多?」
「數量不明,但據其他魔法師說,有很詭異的東西,應對起來非常吃力,已經有不少死傷。」
里卡爾怒哼道:「我倒是想見識見識,究竟有多詭異。」
里卡爾內心憋著一股火,摘星者大比進程被打斷,讓他的計劃全部落空,原本與鱸魚的切磋再無下文。
後續杜爾德蘭更新的通緝令中,鱸魚一行四人赫然在列,聯想到雙方的第一次會面,自己弟弟的意外,他愈發覺得兇手就是鱸魚一行人。
他倒是不在乎摘星者大比,也不在乎那愚蠢的弟弟把自己玩死,他只是想要知道塞拉和路路的下落……她們本該在萬眾矚目下見證鱸魚的徹底戰敗。
只要她們的襲擊計劃推遲一天,沒準就會因為比賽表現產生動搖。
「都是那個叫鱸魚的傢伙的錯,你最好也在襲擊者之中。」
里卡爾突然停下了腳步,身後的家族魔法師也眉頭緊皺。
「你們有沒有感覺……」里卡爾遲疑道,「元素之力在瀰漫?」
「不好!」
里卡爾等人剛做完全套的魔法防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與地面劇烈的晃動同一時間傳來。
像是不太熟練的小丑踩在巨大的圓球上,里卡爾慌忙調整身體重心,以免摔倒。
強烈的震感讓圍繞在中庭附近擺設的酒席如同遭遇了一場龍捲風,滿地狼藉,不少魔力不精的人已是天旋地轉,如洪水潰堤湧來的元素之力與魔力交織,令皮膚與感知刺痛的無形迷霧陡然間擴散。
於遠處破土而出的巨大元素光球勾起了不少人噩夢般的回憶,就在不久前,它讓杜爾德蘭的顯貴階層迎來了換血換代。
與慌亂奔逃的普通魔法師不同,高階魔法師們在經歷了初期的震驚後鎮定了下來,豐富的經驗令他們感知到,這次的元素光球威力遠不如之前。
「這是一次倉促的襲擊,準備並不充分。」里卡爾笑了,「有意思,判斷我們會推斷他們不敢在短時間內發動第二次襲擊,因此反其道行之?」
浮萍和雷芙駕馭著土元素召喚物破土而出,遠處的元素法球附近已經聚集了一些高階魔法師,知道他們打算提前瓦解法球,雷芙不斷催促浮萍加快行動速度。
「撐不了多久,我們時間有限。」
根據提前踩點的尹來提供的信息,浮萍看了一眼達斯伍德家地圖,拉著雷芙的手在爆炸與尖嘯聲中疾馳。
「路路在幫我們,我的天,那是火球,不……天哪,她果然是超級厲害的元素法師,深紅魔女,果然名如其人!」
浮萍撇頭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差點一趔趄跌倒。
意識到元素法球可能會被集火破壞的路路與塞拉破土而出,塞拉拉住了路路,不讓她出艙。
「濃郁的元素之力充滿了危險,但只要運用得當……不,是我,就一定能運用得當!」
路路強烈的自信讓塞拉鬆開了她的衣角,路路咧嘴笑了笑:「塞拉,等著,我給你放個煙花。」
沒有大碗的庇護,過於充盈的元素之力覓見路路這個活潑的活物,隨著魔力一同湧來,皮膚上的灼燒感異常強烈,但路路卻置之不理,她的雙手伸向星空,她的意識融入了元素迷霧,這一刻,躁動的元素像是聽到了號召,紛紛圍繞著路路的身體旋轉、上升。
「讓你們也看看,觀星塔天火!」
魔法名字來源於梅拉大陸歷史上著名的隕石天災事件,而它的效果正是……
天空之上,瀰漫的元素之力被路路牽引,匯聚,大量的火球如太陽高懸空中,明亮的火光將因為爆炸而陷入短暫黑暗的達斯伍德中庭照得亮如白晝。
大量的魔法師下意識抬起頭,黑夜的天空中,大日高懸。
恰如那一夜,觀星塔的訪客們抬起頭,遙望星穹,卻突然發現星辰隕落。
星空將贈予這些仰視它們的人一份小小的驚喜。
「感謝法古塔爾,巨龍的魔法思路,讓人受益良多。」
路路輕打響指,群星劃破夜幕,拖曳著紅艷艷的尾巴,直墜而下。
達斯伍德中庭,下雨了。
像是直面魔力潮掀起的天災,高階魔法師們駭然,他們顧不上去處理不斷汲取周遭元素之力並大肆釋放破壞性迷霧的元素法球,一個個拿出了看家本領,使勁為自己疊加足以抵消天火的屏障。
一位倒霉的高階魔法師恰好在天火直墜的軌跡之上,他機敏地閃躲,恰好撞在了另一枚天火上,劇烈的爆炸聲令他沒能發出一聲哀嚎便被重重地砸進了地面,苟命的魔法屏障救了他一命,但也讓他口吐鮮血,陷入了嬰兒般睡眠狀態。
「別防禦,擊破。」有高階魔法師感受到毛骨悚然的威力後立刻呼籲。
遠方,陰風陣陣的尖嘯時隱時現,天火爆炸的背景音中,他們如同潛伏在音軌中的白噪音,幽幽地響起,提醒著另一側正在進行的激戰。
「見鬼,見鬼,這到底是什麼!」
目睹一名魔法師被扭曲晃動的虛影幻化而成的肉塊聚合體撲倒,啃咬,最終生生變成破破爛爛的屍體,有人忍不住發出的尖叫。
第一時間接敵的達斯伍德家族魔法師損失慘重,他們的魔法對噩夢實體無法造成有效傷害,那由最癲狂的夢境投影而出的怪誕之物帶來了恐懼與死亡,與之接觸的每一名魔法師都在承受著生理與心理上的雙重折磨。
有人被噩夢實體投影出的刑具所殺,有人被驟然出現的巨龍爪擊,有人上一秒還在和狼人對戰,下一秒就看到漫天藤蔓將之纏繞,所有的魔法擊打而上只會泛起陣陣漣漪,像是命中了一團霧氣。
「鎮定,鎮定,不要再攻擊那些影子了,那群詭異的行屍,他們才是本體!」
到場的高階魔法師捕捉到了細節,在他們的呼喊與奔走下,針對噩夢實體媒介的攻擊產生了效果,數量龐大的魔法雨將四個噩夢實體覆蓋。
趁著混亂進入莊園的路禹已經混跡於人群之中,聽到他們有序的指揮,以及逐漸被打得抬不起頭的噩夢實體,不由的感慨:「優缺點都很明顯,被識破了就不太能奏效了啊。」
「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主啊啊啊啊啊,我啊啊,還能……繼續!」
感受到路禹對自己的評價不高,癲狂的噩夢實體再度在路禹腦海里發動四重奏。
「醒醒,沒有同伴協助,你們只會被耗死,你無法決定虛影投放的內容不是嗎?」路禹果斷下令,「已經失去一條腿的那個,去送死。」
被點名的噩夢實體沒有任何猶豫,咆孝著手腳並用向魔法師最密集的區域,路禹甚至能從傳達而至的情緒波動中感受到「鋼琴」這個名字。
看上去,鋼琴在這群召喚物間算是個永遠的符號了。
噩夢實體作為為數不多不需要路禹供給海量魔力,能夠自行分擔壓力的召喚物,一次性召喚四個還是讓路禹卡了魔力上限的格子。
「影替,出來幫幫你們那不太靈活的同伴吧。」
路禹的腳底,一個個影子悄無聲息地湧出,在此亂戰之際,誰又能注意到潛藏在腳底下的危險呢?
一聲聲慘叫讓圍攻噩夢實體的魔法師們為之一怔,慘叫的源頭,兩位魔法師痛苦地捂住自己的流血不止的腰,雙腳一軟,徑直坐在了地上。
「啊!
!」
有人中招,有人則是憑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躲過一劫,神出鬼沒的影替將在場魔法師的注意力拉向了陰影,滿頭細汗的他們看著游弋在陰影中的那一抹墨色,嵴背發涼。
「注意你們的影子,影子裡還有東西!」
噩夢實體,脫困。
不知是哪一個噩夢實體竟然隨機出了一頭巨大的白骨巨龍,渾身燃燒著藍色磷火的它勐地甩動尾巴,路徑上一眾魔法師無法兼顧陰影與白骨巨龍,竟有不少人被筆直地掃中,如同沙包般被擊飛至遠處,生死不知。
「不論是海妖入侵時,還是這一次,每次使用的感覺都一樣呢,果然上限下限都很高,優缺點都很極端呢。」
「主啊啊啊啊啊,請讓我啊啊啊,多表現一些吧!」
像是害怕徹底被打入冷宮,噩夢實體那狂亂的話語竟然罕見地通順了一些。
「我沒有厭惡你,也不會對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有偏見。」路禹說,「你們都是我的帶來的變化,是被她記載的存在,我的召喚之書始終會有你的名字。」
「鋼啊啊啊啊琴,鋼琴!」
「再提鋼琴你就要去陪陪他了。」
身位最靠前的噩夢實體像是打了雞血,一瞬間投影出了……海量的螞蟻。
「殺殺殺殺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個遠超眾人想像的投影物引發了魔法師們的騷動,不經意間,就有魔法師被螞蟻纏身,刺痛與灼燒感不斷,像是置身於冰雹中心,身體的每個角落都疼痛難耐。
「這個怎麼像是深淵審判官的某個刑罰內容?」路禹愕然。
「這種影子,毫無疑問,是那個叫做鱸魚的召喚師,他就在這附近。」
參加摘星者大比的選手認出了標誌性的影替,話音剛落,就有人補充道:「大家注意你們的身旁,他可能已經混了進來,剛才太過混亂,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路禹壓低長袍帽檐,緩步退後。
他可沒有膽量同時對付至少上百名魔法師——如果是煤球,另說。
三位一體,仔細想想,也挺美好的。
「浮萍,有聽到嗎?」
「路禹?」
「信息傳遞有延遲,我只是希望確認,你是否已經找到了你的妹妹,我這裡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人很多,我是血肉之軀,可沒辦法以一敵一百。」
「找到了,就在我面前。」
這是一次偶遇,被簇擁著離開的艾蕾葛在一條長廊上與浮萍碰面了。
浮萍與艾蕾葛四目相對,雷芙手中雷元素長槍噼啪作響,達斯伍德的家族魔法師們在競技場內見識過了她不要命的打法以及悍勇的作戰風格,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
艾蕾葛看了看身旁緊張無比的父親雷米洛,安慰道:「父親,母親,不要緊,這裡有我在呢,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我會讓侮辱了我血脈的人,流干最後一滴血。」
聞言雷米洛夫婦二人鬆了口氣,十餘名達斯伍德家族魔法師也將視線移至雷芙身上。
艾蕾葛緩步走出,雷芙緊張地將長槍指向她,這個動作也讓十餘名魔法師將氣息鎖定在雷芙身上,只要她有進一步的動作,全部人將瞬間爆發,不給雷芙任何操作空間。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不想聽,現在我只想和你玩個遊戲。」艾蕾葛說,「贏了,你能走,那個女的留下,輸了,誰都走不了。」
浮萍注視著那雙與自己無比相似的眼眸,以及幾乎一模一樣的飄揚紅髮,內心苦澀萬分。
艾蕾葛的話讓她徹底地失望了。
她也許什麼都知道,也做出了選擇。
這麼多的同伴費勁千辛萬苦,冒著生命危險為自己創造出的機會,得到的只是這樣一個結果嗎?
浮萍雙拳緊握。
一個隨身攜帶的水晶球被艾蕾葛丟向浮萍,雷芙想要阻止,但浮萍卻伸手制止。
她將水晶球抓在手中,輕笑道:「妹妹……不,艾蕾葛大小姐,您想怎麼玩?」
「賭一把吧,看看魔力會給這顆球帶來什麼。」
雷芙氣息怦然暴漲。
浮萍沒有去思考任何後果,自然地笑著,滿臉輕鬆地向水晶球輸入了魔力:「艾蕾葛大小姐,這是我為曾經稱呼你為妹妹送上的歉意,相信我,不會有下一次了,去過你想要的人生吧。」
水晶球紅光大盛,蘊含其中的透明晶沙閃閃發亮,中心一枚勾玉形狀的紅色印記引人矚目。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達斯伍德的家族魔法師們引動魔法,目標不是雷芙,而是……艾蕾葛!
艾蕾葛的紅色長髮無風自動,恐怖的魔力自她的體內噴薄而出,好似火山爆發,駭人的氣浪讓每個魔法師剛剛催動的魔力被扭曲。
在駭人的氣浪中,眼睛血紅的艾蕾葛緊咬著嘴唇,唇瓣滴血的她顫抖地低吼:「你們,欺騙了我!」
「你們將我如寵物般撫養長大!」
一道風刃將一名躲閃不及的家族魔法師切成了黃瓜條,這個溫和靦腆的少女如同魔神,浴血而行。
知曉魔具效果的浮萍突然淚如雨下:「艾蕾葛……」
「姐姐。」艾蕾葛回過頭,臉上的暴戾一掃而空,只給了她一張笑臉,「好久不見。」
「讓我們,殺光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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