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浮山西去宛陵四十餘里,為丹陽一郡山水之永脈,再往主峰而去,便有道門洞天之一,古稱太微元蓋。
今日並不是很好的天氣,一大早便陰沉得厲害,陰雲低沉,似乎過不得片刻就要下雨,山下盤腿坐著一個一身素淨的白衣青年,安靜得仿佛北地的雪。
後面站著一個形容嬌小可人的侍女,繃著張臉,道。
「公子,你為什麼要挑戰這個什麼仙人劍?」
千山思笑道:「怎麼了,天下學劍的人太多了,仙人劍這麼好,自然想要見識一下。」
「那你為什麼不去青鋒解挑戰那位真正的仙人劍。」
「這……」
「慕容清雪前輩輩分實在是太大了,一劍三千里,當時候長老也在哪裡,江湖上都說是一劍出鞘,劍光瀰漫三千里雲海,可是我們卻是知道,當時那三千里,只不過是慕容前輩的一記劍指。」
「以劍指能縱橫三千里劍光不絕,名列天下第七。」
「你說那柄木劍若真的出鞘,能列到了第幾位?能不能夠直接劈碎了崑崙山外一線天?那要是慕容清雪前輩手中握著那一柄青鋒解代代相傳的神劍,又會是何等的光景?」
「當真想要知道啊……」
千山思嘆息呢喃。
其實論起容貌還不如千山思女裝模樣的侍女點了點頭,言簡意賅道:
「原來是因為打不過……」
千山思一噎,滿腔的豪情壯志,劍道求索就好像踩上了一灘狗屎,給破得乾乾淨淨,半點沒有能留下來。
那侍女仿佛完全不懂看人臉色,自顧自地說道:「大的打不過就來打小的,小的打不過呢,可沒有更小的啦,公子,這個小的仙人劍你能打得過嗎?」
千山思想了想,也沒有說出了個準話,只是道:
「誰知道呢……大抵是打得過吧?」
侍女堅決將不看主子臉色的作風發揚光大,直接問道:
「那要是沒能打得過呢?」
千山思微笑道:
「沒能打得過?那大抵會死在這裡吧……」
侍女沉默。
時有風來,天上淅淅瀝瀝灑下些雨水,松濤萬頃之音澎湃,蕭瑟悲愴。
一身白衣的千山思抬起頭來,看到遠處擁過來的眾人,有四名中三品的武者,可是他的眼睛卻只是落在了最前面的宮玉身上,微笑道:
「來了。」
旋即起身,右手中握著那一柄劍,那名嬌小可人的侍女卻沒有動,看著這一襲白衣慢慢走遠,就像是三年前倒在火海中看著他走來。
千山思在距離宮玉尚且還有十五步的距離上站定,微笑道:「宮玉姑娘果然信人。」宮玉穩穩頷首,他抬起手,左手持劍,右手並指輕輕按在了劍鞘上,輕聲道:
「千山思,請指教。」
「請。」
瞬間的沉寂之後,宮玉手中那柄三日不曾拔除的長劍錚然彈出,尖峰森寒,仿佛青鋒解上一尺雪,悍然出手,千山思撫劍低吟。
森然劍意霎時暴起。
一劍仰穿,天光下射。
王安風雙眸微睜,眸中神光暗藏,想要將已經騰空而起的兩人劍術收入眼底,而尉遲傑等人只能看得到白日裡竟有數丈劍氣自空中碰撞交錯,將天空中雲氣震碎,一時間心寒。
光射紫霄,鬥牛色寒。
尉遲傑咬緊了牙關,雖然他的眼力根本看不到真正交手的細節,卻仍舊不願意放鬆片刻。
上面一個是天山劍派的行走,一個是青鋒解的少主。
這幾乎是未來天下劍道之爭。
將來百年的江湖中,能夠執掌劍派魁首之位的,究竟是數百年來的天下第一劍派天山,還是說是隱門青鋒解,只在此地就要分出了上下。
文宏伯半跪在了屏風前。
屋子裡的老者似乎正在研究棋盤上的進退得失,然後隨口問道:「安排得如何了?」
文宏伯恭恭敬敬道:
「已經派出了兩名六品的死士,以及一百弓弩手,措手不及之下,尉遲傑武功最差,應當會死在玉浮山下。」
那老人輕描淡寫道:
「應當?」
文宏伯自知說錯了話,正色道:
「尉遲傑必然死在山下。」
那老人微微頷首,重又仔細端詳著棋盤上的棋子,文宏伯遲疑了一下,低聲問道:「晚輩斗膽想要知道,今日那玉浮山下的交手,不是不就是將來的天下劍派道統之爭?」
黑衣老人看他一眼,淡淡道:
「不錯。」
文宏伯心中震動。
在王安風此地遠處松林上面,一位斷了一臂一腿的老者穩穩坐在松樹的樹梢上,風吹不動,旁邊樹上抱著一個面容憨厚老實的少年人,四肢都死死抱在樹幹上,一張寬臉額頭冒汗。
老人看一眼這少年,嘲諷道:
「真他娘的沒出息,跟一隻大馬猴兒一樣。」
「利索些上來!」
謝山終於忍不住破空大罵道:
「還不是因為你個死老頭子?」
「如果不是你,我現在還在天山上,不對,我現在還在家裡,或許都已經成親了,沒準孩子都能夠下地跑了,哪裡還要跟著你在這裡擔驚受怕?」
謝山又驚又怕,更是氣得咬牙切齒,那老者卻渾不在意,反倒是哈哈大笑,道:
「看來還是有點脾氣的,老子還當你是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窩囊道士,不差不差,來來來,上來一起看啊,不要客氣,不要客氣。」
謝山心頭火起,正要怒罵一句怎麼過去,就看到那老者身子一下消失,鬼魅般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
隨即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身子就是一輕,轉眼間升騰起來十數丈的高度,穩穩停在了一處樹梢上。
謝山下意識抱住那樹梢,一時間驚得目瞪口呆。
尚未回過神來,那斷了一手一腿的老頭子已經重新落在了他的身邊,僅存的那一隻手拍在他的腦袋上,把他的頭固定住,讓他視線對著天空中的兩道劍光,嘿然道:
「仔細看!」
「看到了沒有,仙人劍和天山劍,年輕這一輩分里,不,就算是加上老一輩的武者,能夠比這兩個人的劍術還高明的已經不多啦,就算是比他們劍術高的,卻也沒有了年輕人的銳氣和純粹。」
「小几歲功力不足,大幾歲氣魄已失。」
「現在倒是最好,最好。」
「小子,你若能夠看得出什麼,老子就教你劍術,若是還蠢得跟蛋一樣,老子就把你踹下山去,斷了你的一臂一腿,給我自己安上!」
謝山氣得咬牙,跟著這老頭子已經好多年,他才不相信這個懶得身上飛蟲子的老傢伙能夠有那麼狠的手段,嚇唬誰啊,心中腹誹不斷,卻還是老實得抬眼去看。
第一眼便是璀璨明艷的劍光,橫掃天地。
時有松濤萬壑,浩蕩齊鳴。
天山劍術,一劍盪寒秋,青鋒解秘傳,劍意一尺雪。
謝山的瞳孔瞬間瞪大,心臟瘋狂跳動。
旁邊的老者鬆開了手,身子直接漂浮在了空中,看著天空中以劍相擊的兩人,呢喃道:
「一個是不食人間煙火,步步登天梯的仙人劍,一個是一步一步走到現在,能以凡俗扣天門,我拉仙人下蓮台的劍意,還有一個更是奇怪,以技為上,能以技進乎道。」
「謝山啊謝山,我讓你入天山七年不曾握劍,是壓抑你天性,老夫今日,便以天地人此三種上乘劍術為你開第一等眼界,一覽眾山皆小,然後再教你握劍,教你出劍。」
「再有三年,你可入世矣……」
老人抬手解下酒壺,豪飲飲盡了一壺美酒,將酒壺直接扔到了樹下,哐啷作響,一身破舊衣衫,看著天空中縱橫交錯的劍氣和意氣風發的劍客,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呢喃道:
「傾蓋相逢勝白頭,故山空復夢松楸。此心安處是菟裘。」
「賣劍買牛吾欲老,乞漿得酒更何求。」
「願為天地,大宴春秋。」
突然撫手大笑,吐了口唾沫,大聲讚嘆。
「好劍術!」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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