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藤善屍體見多了,只是這種情形下突然看到伊萬這麼個狀態,心裡有點突突。
藤善蹲在屍體旁邊幫著伊萬把眼閉上,要不然這外國人直不楞登瞅著我們,就算膽子再大也犯膈應。
伊萬本來是閉著眼睛的,怎麼現在又把眼睜開了?我和藤善彼此心照不宣,什麼也沒說,我抬頭他抬腳,抬著伊萬的屍體上了樹。
黎雲已經順著樹幹爬上去了,用飛刀慢條斯理砍著長長的樹須,這些須子很長,而且韌性十足,你就算能耐再大,飛刀玩得再溜,也得耐著心一點點砍。
我和藤善正要上去幫忙,秦若賓在旁邊正蹲著抽菸,把我們攔住,搖頭說:「這活兒只能公子一個人干,其他人不能沾手。」
我們只好在旁邊看著,這裡的樹須確實奇怪,砍斷之後從岔口冒出紅紅濃漿,看起來像血一樣,淋淋瀝瀝流下來,手電的光亮中非常醒目。
我們屏息凝神看著,隨著樹須慢慢脫落,露出裡面包裹的人。
手電光圈中我們清清楚楚看到了黎禮。已經死這麼長時間,黎禮的屍體還如此鮮活,女孩臉頰白皙,微微閉著眼睛,甚至不像是死人,而是在熟睡中。
從樹須中出來,黎雲小心翼翼抱住黎禮,把女孩背在身後,然後從樹上下來,把女孩放平。
黎禮面目如生,天生麗質,一陣風吹過,眉毛似乎還動了動,跟沒死一樣。
黎雲把她抱在懷裡,不停摸著她的頭髮,貼在女孩屍體的耳朵旁,輕輕吸著味道。他竟然無聲無息哭了,撫摸著女孩的臉頰。
哭了一陣,他對秦若賓說:「開始吧。」
秦若賓把煙屁股在腳底蹭了蹭,道:「公子,你想好了?」
「開始吧。」黎雲如夢囈一般,喃喃說著。
秦若賓回頭看我們,直眉瞪眼地說:「趕緊把外國人屍體掛上去,我們還有其他節目。」
我覺察出味道不對,趕緊說:「你們想幹什麼?」
黎雲看我們,輕輕說了兩個字:「招魂。」
「什麼玩意?」藤善以為自己沒聽清。
秦若賓罵:「你耳朵塞狗毛了,公子要給妹妹招魂。」
我和藤善互相看了一眼,臉上都帶出憂色。本來以為屍體取完就完了,或許還能出點小差頭,可我們千想萬想,沒想到黎雲居然想幹這件事。
我和藤善沒有說話,用刀把伊萬身上的黑色垃圾袋剖開,怕他們兩人看到屍體被摔成這德性,我用身體擋著他們的視線。
其實他們兩個心思沒在這,黎雲抱著黎禮的屍體就不撒手,一直摩挲。而秦若賓盯著自家的公子,生怕出點什麼意外。
我們三下五除二把垃圾袋弄開,從裡面搗騰出伊萬的屍體。這一看,我們兩個都嚇了一大跳,伊萬的屍體幾乎摔黏糊了,勉強保證有這麼個人的外形,全身血肉模糊,不忍目睹。
藤善示意我先上。我爬到樹幹上,他在下面抱起伊萬的屍體往上送,我們一個拽頭一個抬腳把伊萬的屍體放到樹幹上。
我還留了個心眼,怕黎雲看到伊萬的正面形象發火,乾脆讓伊萬轉過身子,面朝里背朝外。剛把屍體貼上,那些樹須竟然像有知覺一般,如蛇一樣遊走,順著樹幹爬行,緊緊纏縛住伊萬,開始包裹住屍體。
我看到這種情景頭皮發麻,不敢多耽擱,趕緊從樹上跳下來。
藤善對秦若賓說:「行了吧,我們的任務是不是完成了。你們想怎麼弄就怎麼弄吧,我和老齊先撤。」
「想走?」秦若賓哼哼了兩聲:「著什麼急。你們說黎禮之死是挨了一槍,先把槍傷驗驗。」
「那趕緊驗驗吧,大家都挺忙的。」我說。
秦若賓看看我,朝地上吐了口痰,一臉漠視。黎雲還摟著屍體摩挲,沉浸在喃喃私語之中。
我和藤善焦急萬分,我們都隱隱感覺到後面要出大事。在這個鬼地方招魂,還有一條隱藏在黑暗中始終不見蹤影的滾地龍。他們愛玩就玩吧,玩出花也沒事,別拉著我們一起下水。
黎雲摩挲了一會兒,秦若賓淡淡道:「公子,做吧,等小姐回魂之後,你們又可以重聚了。」
「擺香案。」黎雲在黑暗中說。
秦若賓背著一個大包下來,解開拉鏈,從裡面取出一堆作法的東西,有銅香爐,三牲祭品是用真空袋裝著,還有符咒、長香和長明燈等物,最為古怪的是居然還掏出一把紅繩。
黎雲讓秦若賓燃香擺祭品,他取過紅繩,把黎禮的屍體站起來,然後繩子纏繞在女孩屍體的手和腳上,甚至連十根手指頭都要栓上。
我和藤善看的古怪,這很可能是黎家一種特殊的法事,從來沒見過。藤善要過去幫忙,秦若賓一邊點香一邊說:「用你動手嗎,你那髒手能碰大小姐嗎。」
我們一直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了,藤善罵道:「這不讓碰那不讓看的,還留著我們在這裡幹什麼。你們自己弄吧。」
秦若賓從背包里拽出一把雪亮的鋼斧,掐著三根長香攔在我們面前:「公子沒有發話,你們誰敢走一個試試。」
「老秦,」黎雲忽然說道:「等我取出黎禮身體裡的子彈,就讓他們走吧。招魂儀式,黎禮復生,她的再世為人我不想讓太多的人參與進來。」
秦若賓把鋼斧別在屁股後面,冷冷看著我們。黎雲做事有條不紊,大概二十多分鐘,把這些紅線栓滿了黎禮的四肢,看上去像是逼真的人偶。
黎雲拿著刀深吸口氣,把黎禮胸前的衣服解開,然後下刀進去。這種**的事,我和藤善很自覺站在後面沒有看,時間不長,黎雲把屍體的衣服合上,走到我們近前,攤開手掌,在手心落著一顆子彈。
他把子彈放到衣兜里,秦若賓說:「公子,這子彈留著,留給洪東東。」
「跑不了他。」黎雲說:「他是必死的。」
「我們可以走了吧?」藤善說。
「走吧。」黎雲讓秦若賓閃開一條路。我和藤善趕緊走遠,回頭去看,黑暗中有手電的微光,還有長明燈的火光。
藤善長舒口氣,隨即罵罵咧咧:「黎雲就是狗仗人勢,要不是仗著他們黎家,他算個屁。我早大嘴巴子扇過去了。」
「就他那飛刀,你連近身三步都難。」我說:「我也得讓他三分。」
藤善哈哈大笑:「行,你厲害。我看咱們趕緊撤吧,這倆小子不能輕折騰,指不定要出什麼事。老齊,看樣子你那個神識之境的未來景象不準確啊,咱們脫險了。」
我們來到懸崖邊往上爬,爬了半截,忽然下面有人大吼一聲:「站住!下來。」
我和藤善停下,藤善把手電從嘴裡拿出來,往下照,模模糊糊能看到懸崖下面站著一個人,看眉眼像是秦若賓。
藤善說道:「別管他,繼續爬!」
我和他加緊腳步,踩著懸崖的凸起使勁往上爬。下面的秦若賓急了:「你們兩個鱉孫,再走一步我就投飛刀了。」
黎家的飛刀用的比子彈還出神入化,我們可看過秦若賓露過一手,村口飛石打大牛,那真是驚世駭俗。他真要搏命一樣用出飛刀,真夠我們喝一壺的。
再說了就算我們現在出去,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黎雲日後再找到八家將呢,扯扯拉拉跟狗皮膏藥似的沒個完。還不如有什麼事就地講清楚好。
我們停下來,秦若賓大吼:「下來!全下來!」
我和藤善嘆口氣,從上面爬下來,重新跳回懸崖底部。秦若賓眼珠子都紅了,抄著斧子,氣勢洶洶看著我們:「你們兩個幹的好事!」
「我們怎麼了,你把話說清楚。」我說。
秦若賓像是瘋了一樣,抄著斧子說:「跟我回去!」
怎麼個意思這是。我和藤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好跟著他往回走,又看到那棵妖樹,我們繞過樹過去,長明燈還燃著,幽幽光亮中,我們看到了黎雲。
他背對我們坐在地上,直直地盯著面前不遠的地方,那裡站著一個人影。
這人全身綁縛紅線,如同人偶,我和藤善心裡一咯噔,這不是黎禮嗎。
黎禮本來是個屍體,屍體不可能自己站著,而此時此刻它像人一樣直立。兩臂展開,垂著頭,紅線絲張,整個人如同受難一般。
「你們用的是什麼招魂法事?我們沒見過,幫不上忙。」我說。
黎雲轉過頭看我,我和藤善嚇了一跳,他的雙眼一片血紅:「你們做的好事,我讓你們死個明白。」
他猛地一拉扯手裡的紅線,原來紅線的操控在他這裡。
隨著他的拉扯,我和藤善睜大了眼睛,黎禮的屍體竟然動起來,像木偶一樣交替著雙腳,一步步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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