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鈴告訴我的方法實在兇險,太傷天和,不選在市中心掠奪人氣也行,就需要一個力者在法陣前。這力者一般人還不夠資格,必須要修行過三重樓的境界。
三重樓我也說不好具體是什麼境界,標識就是能夠神識出體化形。這個神通在我看來實在不算什麼,可真要放在整個修行界,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屈指可數,已經算是世間大成就了。
我步履沉重回到討論現場,裡面嗡嗡的本來說話聲很雜亂,可我一進去,瞬間就安靜下來。
黎菲看著我:「你怎麼這麼個表情?是不是想出什麼了?」
我道:「是我疏忽,當時畫陣法的時候忘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細節。」
所有人都在看我。
我深吸口氣,把開法陣必須需要力者進行人祭這件事說出來。
我剛說完現場就炸了,眾人議論紛紛。我不管他們,自顧自離開會場,獨自坐在外面長廊下抽菸。
第一根還沒有抽完,黎菲走出來,蹲在我的旁邊:「給我來一根唄。」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了?」我說。
「自從認識你之後。」黎菲搶過煙盒,不由分說抽出一根,又拿過我手裡的打火機點燃了煙。
她吐出煙霧,我們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好半天我才道:「你們是不是已經琢磨出這個人祭的初步人選了?」
「有人提到了你。」黎菲整個人都陷在煙霧裡:「我馬上否決了。」
「南派里能修出三重樓境界的高人屈指可數。」我說。
黎菲道:「長輩們不能動,晚輩功力又不夠,平輩里達到這個標準的更是沒幾個人。」
我知道她有後文,默默聽著。
「最後經過大家商議,」黎菲說:「選出了兩個人。一個是你。」
我看她。
「另一個是朱雀。」黎菲說。
我大吃一驚,怎麼把朱雀忘了。隨即心往下沉,朱雀給我的印象很難說清,有時他重義氣,以身犯險護送兩具屍體出了黑暗區域,有時他又詭詐萬分,白雲寺殺小和尚就出自他的主意,堪稱雷霆手段。
這樣的人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能慨然赴死嗎?
黎菲看我:「你說的這個方法好用嗎?這可是人命關天。」
我嗓音乾澀:「是,這是必須的步驟。」
「這件事我們不能亂定,要報給上面。」黎菲聲音疲倦至極:「我會保住你的。」
她熟練地掐滅菸頭,回去了。
現場也探討不出什麼,灰界法陣卡在這一關上。
其後兩天,整個度假村都沸騰了,所有人都知道人祭的事,紛紛議論。
我找解南華,問他依照朱雀的秉性,能不能同意人祭。解南華看我,只說了一句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解南華這話難聽,可卻是至理,我心中淒涼,這算不算我給自己挖了個坑。
我幾天都沒有出門,想了很多,千頭萬緒什麼都有,不知怎麼我忽然想到解鈴的話,他曾經問過我,你會不會為了某種信仰或理念,犧牲自己奉獻自己。
當時我很認真的考慮,回答他可以。
沒想到一語成讖,很快因果就來了。悶在屋裡我終於想通,就算人祭選中我,死在陣前也沒什麼,用不著患得患失。
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想通此節,食慾大開,我想叫服務員送餐,這時黎菲來了電話,問我在哪。我告訴她在房間裡沒有出去。
黎菲的聲音很疲憊:「你不要動,一會兒我去接你,我們去見一個人。」
放下電話我問服務生簡單要了點吃的,剛吃完黎菲就來了,一聲不響領著我就走。此刻夜幕降臨,度假村華燈初上,天氣很涼,林蔭路上黎菲帶著我繞過客房樓,來到後面的別墅群。
我們沒有交談,她的面色凝重,我也不好說什麼。兩人一前一後到了一棟別墅前,她上前輕輕按動門鈴,時間不長門開了,裡面站著一個人。
借著月光我認出來,正是朱雀。
他的外衣還沒有脫,顯得風塵僕僕,似乎剛剛才到。他把我們讓了進去。客廳里什麼東西都沒動,只是地上放著一個小小的皮箱子。
朱雀笑著說:「不好意思啊,剛下飛機就來到這裡,衣服還沒來得及換。」
我和黎菲沒說話,一起看他。
朱雀哈哈笑:「為什麼這麼看我?我臉上也沒長花。」
我說道:「朱兄,這裡的情況你都知道了吧。」
朱雀讓我們坐,他到廚房熱了水出來,倒出水給我們喝,然後拖過一把椅子坐在沙對面說:「不知道我也不能來啊。」
「那你是什麼意見?」黎菲問。
朱雀笑著一字一頓說:「既然我來了,就代表同意了。」
我心猛地一抽,看著他,朱雀知道開陣法需要人祭,他還是主動來了!
「謝謝你。」黎菲由衷表達謝意。
朱雀擺擺手:「建成灰界是南派諸位同道共同的心愿,我本來沒出什麼力,現在既然有這個機會,就讓我以身殉道吧。」
朱雀的口氣輕描淡寫,沒有赴死的沉重,臉上時刻保持著笑意。
他看我:「齊震三,我聽說這個主意是你出的,你跟我交個實底,我死之後有多大把握能開啟法陣?」
我沉默一下道:「朱兄,你以身獻祭後如果法陣還沒有開啟,我會隨你而去,以死報你。」
黎菲驚訝地看我,想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如此重的誓言。
我站起來走到桌子邊,那裡放著一把水果刀,我拿起刀猛然抬手對著桌子揮下去,神識用出來貫通刀身,一刀下去,那麼厚的桌角砍掉,落在地上。
屋裡寂靜無聲,我放下刀,兩隻手都在控制不住的顫抖,我極力平復內心的激動,緩緩說道:「朱兄,小菲,我若背誓猶如此桌!」
朱雀撫掌大笑:「齊震三,我真是小看你了,今天一見你乃真英雄也,有古代孫仲謀之遺風。黎菲,今晚和你齊震三誰也別走,咱們三個暢懷痛飲,不醉不休!」
我和黎菲留在朱雀的別墅,我們要服務生推來好多酒,啤酒白酒洋酒,還有很多下酒菜。我們三人聊著江湖事,聊著各種花邊新聞,時不時開懷大笑。
朱雀本人相當風趣,而且走南闖北見過很多世面,他講起曾經在路上的諸多見聞,我和黎菲聽得津津有味。
說著說著他忽然停下話頭,喝過酒之後臉色漲紅,忽然嚴肅起來:「黎菲,我要托你一事。」
黎菲正容道:「朱兄請講。」
「我有個青梅竹馬的初戀,」朱雀說:「叫翟羽佳,現在已嫁為人婦。我這一生算是正大光明,不覺得虧欠誰,唯有這個女人,我欠她太多太多。如今如牛重負,喘不過氣來。」
一向開朗的朱雀說到這裡,怔怔看著窗外的黑色,聲音竟然哽咽,潸然淚下:「聽說她現在離婚了,帶個孩子,非常辛苦。我沒有別的遺願,只希望你們黎家家大業大的,多少能照顧一下她們娘倆,我就算能含笑九泉了。拜託!」
黎菲正色說:「你放心吧,我會把她當成真正的大嫂來照顧。」
朱雀忽然一笑:「來,來,喝酒,不說這些事了。」他抹了把臉,把剛才的壓抑和痛苦全部掩飾起來。
今天晚上也不知怎麼了,眼睛竟然不怎麼疼了。我們喝到第二天凌晨,然後呼呼大睡,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中午了,兩個人都不在。
我揉揉眼走出房門,看到朱雀站在寂靜的院子裡,獨自看著蔚藍天空,臉色說不出的悲哀。我沒有打擾他,悄悄退出。
從這天開始朱雀閉門謝客。
南派的諸位同道知道朱雀主動人祭奉獻自己,大家敬重他是條好漢,想和他喝酒道別。可朱雀除了第一天見我和黎菲,其他人一概不見,所有人都吃了他的閉門羹。
三天之後,法陣重新搭建完畢,也到了開啟的這一天。
南派修行界幾乎所有的精英全部到位,眾人坐車再一次到了山根腳下那片建築群。
我和解南華夾在人群中,進到布置法陣的大堂里,短短這麼幾天,法陣又重新建起來。十三根黑柱的中間多了一個梯形的台子,不到兩米高,旁邊搭著梯子。
此刻每根黑柱下面站著一位法師,氣氛凝重,一觸即。我看到黎菲在不遠處,她目不轉睛看著法陣,她忽然有所感,側過頭看到我在看她,輕輕點點頭,勉強笑笑,臉上是化不開的沉重。
這時人群大嘩,所有人都看到遠處緩緩走來一人,他身披黑袍,走得很慢,正走向法陣中央的梯形台。
他就是朱雀。
朱雀看看我們,又環視了一圈四周的黑柱子,什麼也沒說,緩緩順著梯子爬上高台。
他站在台子中央,我已經看出這台子應該就是他的場地,裡面估計藏著特殊的機關。
朱雀慢慢解開黑袍的帶子,袍子從身上滑落,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沒有穿衣服,身上不著一縷,站在台上準備赴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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