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們就開始著手辦二叔的葬禮。葬禮很冷清,一個前來弔唁的人都沒有。我尋思著這是葬禮辦得匆忙,沒時間通知二叔親朋的緣故。
母親卻不以為然。她說由於身份的特殊性,二叔不怎麼愛結交人類朋友。得到他幫助,與他交心的大多都是弱勢鬼魂。這些鬼魂心結一解,便到地府報到了,怎麼還能來參加二叔的葬禮?母親還說二叔在陽世的葬禮雖然冷清,但是在陰間一定會受到極為熱烈的歡迎。
我默然。因為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難道這就是獵鬼人註定會有的孤獨結局嗎?
葬禮之後第二天,我便收拾東西回南城了。
我盤腿坐在床上,腦中總是不自覺地回顧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假如說一年前那個強附人身的惡鬼是受人指使來奪令牌的,那麼它失敗之後,二叔住院的這整整一年時間裡,那個幕後之人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能想到的合理解釋是那惡鬼還沒能把找到二叔的消息告知它背後的人就已經被擊斃了。幕後之人花了一年才找到二叔,所以重新派了一隻地夜叉過來。
但是這樣一來問題又出現了,那隻地夜叉從頭到尾都沒有要逼問令牌下落的意思。它可是一上來就直接要取二叔的性命的啊!當時只有二叔才知道令牌的下落,二叔一死,世上不就沒人知道令牌在哪了嗎?
想到這,我猛覺背脊一陣發涼。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一年前的惡鬼和現在的地夜叉絕對不是同一個人派來的!
派出惡鬼的人是為了奪得玄鐵羅剎令牌,那派出地夜叉的人呢?難道是二叔的仇家派來尋仇的?但是二叔既有絕症在身,又成了植物人,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胡思亂想間暮色已至。我明天就要開始上班了,得趁今天搬家才對。幸好在回家之前我就已經把東西打包好了。我叫了輛出租車直奔韓老太太家。
下車之後,我看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提著一籃紅艷欲滴的玫瑰怯生生地叫賣。小姑娘顯然也看見了我,她走到我身邊小心翼翼地說,大哥哥,今天是七夕,你買枝花吧。
我一怔,又到七夕了?我心裡自嘲說打光棍久了的一大副作用就是會漸漸記不住各種節日。
小姑娘小臉蒼白,籃子裡還剩大半籃玫瑰。我問小姑娘吃飯了沒,小姑娘哆嗦著搖搖頭,顯是餓極了的樣子。我於心不忍,掏了兩百塊錢把整籃玫瑰都買了下來。小姑娘感激地沖我笑了一下便跑開了。
進門之後,我順手將花送給韓老太太。韓老太太爽朗大笑,說想不到我老太婆都這個年紀了還能從你這樣的年輕小伙子手裡收到玫瑰花!
我也笑了,說我是代表全小區暗戀您的害羞老大爺把花送來的。
韓老太太被我逗樂了,咯咯笑了一陣,忽然正色道,在你搬進來之前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韓老太太道:"我這房子有過很多租客。奇怪的是這些人都只住了很短一段時間就匆匆忙忙搬走了。"
我想起之前大左說過這房子的房客都住不過一個月的話,笑笑說也許只是他們住不慣。
不料韓老太太嚴肅地說:"剛開始我也沒放在心上。直到第三個房客驚驚慌慌地要搬走的時候,我才覺得不對勁。一打聽才知道他住進來沒多久就見鬼了。我當然不信啊,你想想,要是我的房子有鬼那我怎麼從來沒見著?沒想到後來的幾任房客走時也說房子有鬼。這就不由我不信了。"
韓老太太臉上微微現出疑惑之色,繼續說:"我馬上請了個道士回家驅鬼。那道士東搞搞西弄弄,一下要我給錢,一下要我買東西。法事辦完之後,我想這下總該沒事了吧?誰知道接下來的房客又只住了十幾天就嚷嚷著房子有鬼逃走了。唉......"韓老太太嘆了口氣,"我因此特地上三樓住了一段時間,但是每一天都很正常,我連個鬼影都沒瞧見!我實在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小伙子啊,雖然你已經提前付了半年的房租,但是如果你也住不下去,我一定會把錢退還給你的。"
我心說就算這屋裡有鬼,但這鬼既然從不害人便不是惡鬼,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將行李搬上樓,收拾停當後,我便半躺在沙發上翻看那本獵鬼手記。翻著翻著我突然發現這本書其實不完整,書的最後幾頁被撕掉了。我頓生疑竇,那幾頁記載了什麼內容,為什麼會被人撕掉?是什麼人撕掉的?按理說這本書只有我們鍾家人才能接觸得到,難道竟是我的某一個先人撕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張臉突如其來地出現在我眼前不到一厘米處。臉的主人咂咂嘴,萬分嫌棄地說:"嘖,又住進來一個!"
我淡定地繼續翻書,說:"哥兒們,你靠得太近了。"
那傢伙顯然吃驚不小,一連退了好幾步,叫道:"我沒現形你也能看見我?"
它一開口,我也吃了一驚,我記得之前來找我的那個小鬼明明是沒有辦法說話的,我把書放下,皺眉道:"你為什麼可以說話?"
那傢伙挑眉道:"不錯啊,居然知道鬼魂是感官不全的。你是修道的還是修佛的?"
我說:"兩個都不是。"
那傢伙臉上寫滿問號,說:"不能夠啊!那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說:"是我先提問的,應該你先回答才對!"
那傢伙笑了,說:"那是因為哥兒們我壓根兒就不是鬼魂!鬼魂之所以感官不全是因為人死後,三魂七魄便無法聚集在一起。人一死,七魄就散了。而三魂則一歸於墓,一歸於神主,第三魂赴陰曹受審,直到再度輪迴,這三魂七魄才會重聚。"
我這就不懂了,說:"三魂七魄無法聚集在一起所以感官就不全。那麼你言下之意豈不是說你的三魂七魄是齊全的?憑什麼你和別的鬼魂不一樣?"
那傢伙怒道:"我已經說過了,我根本就不是鬼魂!"
我疑惑地看著它。
那傢伙乾脆翹起二郎腿在旁邊的沙發坐下,憤憤不平地說:"我沒死,三魂七魄自然是齊全的。說起來我就生氣。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金錢草,原本是個道士,習藝於茅山宗。是個茅山道士。"
我知道道教分為全真道與正一道兩大系統。全真派的道士出家,在宮觀內過叢林生活,不食葷,重內丹修煉,不尚符籙,主張性命雙修,以修真養性為正道;正一派道士一般有家室,不忌葷,以行符籙為主要特徵,比如畫符念咒、驅鬼降妖、祈福禳災等等。
茅山道教是正一道符籙派,茅山是正一派道教的主要道場。所以茅山道士很特別,他們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同時我也知道清朝之後,打著茅山道士旗號招搖撞騙的假道士,真神棍不計其數。這姓胡的吊兒郎當的,渾身上下沒點正經人的樣子,怎麼瞅都像一神棍!
金錢草也不管我怎麼想,自顧自地抱怨道:"我十一二歲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一本名為《離魂真經》的奇書。據說練成之後便可靈魂出竅,於空中飛行往來。我得到那本書之後興奮得要命。但是那畢竟不是正統的經文,我怕師父說我不務正業,所以不敢讓他知道,一直偷偷修煉。"
"三年前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樣躲在房裡悄悄修煉《離魂真經》,沒過多久,我突然覺得身子輕飄飄的。低頭一看,原來我正飄蕩在半空中,而我的身體就在我腳下!苦練十餘年,我竟然真的練成靈魂出竅之法了!我大喜過望,立即飛天遨遊。我晃悠過癮之後,琢磨著也該回體了......唉,說來真是倒霉催的,那個時候我居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等我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時候,發現我的身體已經被燒成了一罈子骨灰!原來師父以為我突然暴斃,直接將我的身體送殯儀館去了!"
我目瞪口呆,隨即嗤之以鼻,道:"你當我傻啊?怎麼可能會有這麼蠢的事?"
金錢草急了,說:"嘿,我跟你又不認識,沒事騙你幹嘛!"
我一想也是,而且這傢伙臉上分明就寫著"我真的這麼蠢"六個大字,便說:"好吧,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但是天大地大,你為什麼要寄居在這棟房子裡?為什麼要把這房子的房客都嚇跑?"
金錢草說:"我雖成靈體,但陽壽未盡,地府不收。悲催的是我在人間又沒了軀體,只能四處飄蕩,沒法駐留。偶然飄到這棟房子的時候,我意外發現自己居然能在這裡停留。長時間的飄零早就使我疲憊不堪,既然發現這一寶地我當然毫不遲疑地'駐紮'下來了。至於那些房客......呀,哥兒們我只是想盡一個好室友的責任向他們表示歡迎,天知道這些人都生人不生膽,一見我就嚇得跟孫子似的!"
金錢草這廝說到這居然還一臉委屈!
我對這傢伙徹底無語了。在交談中我還知道之前韓老太太請的那個所謂道士其實是一個騙子。那人掐訣手勢完全不對,念咒的時候也不過是胡言亂語。再加上金錢草只是離開軀體的靈魂,並不是鬼,當然驅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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