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淳走在恭王府的中路上,看著左右的建築,心裡莫名生出了些許感慨。
這座占地六萬平方,各式大小建築三十餘處的王府,他來過多次,而在看眼前的景象,除了穿梭在其中的家僕侍女,跟一百多年後就是一模一樣。
站在銀安殿前,看著面前這座恭王府的正殿,載淳點了點頭:「六叔好福氣啊,一路走來可謂是十步一景,五步一觀,看得朕是目不暇接啊。」
奕訢道:「陛下說笑了,早前陛下不止一次來府中,怎麼今日卻有這番感慨。」
載淳道:「朕大病初癒,可以算是死裡逃生,心境自然也不一樣了。」
奕訢聽他這麼說,偷偷地瞪了載澄一眼。
走進銀安殿,載淳坐在主位上,奕訢和載澄坐在他的下垂手,而高青與蔡壽則是站在他的身後。
一盞茶過後,載淳道:「六叔,其實朕沒想把載澄怎麼樣,所以今天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您別緊張。」
奕訢嘆道:「哎,陛下隆恩,小王感激不盡。只是之前的事,載澄聽信賊人蠱惑,差點犯下大逆之事,現在想想,小王心裡悔愧難當啊。」
載淳笑道:「按年歲說,載澄比朕還小上兩歲,心智還未成熟,是有被人趁勢誘導的可能。」
一邊說著,載淳一邊看著載澄,發現他臉色忽明忽暗,眼神飄忽不定。
「只是今後載澄你要收斂些了,雖然你曾是朕的伴讀,可今後的路還得你自己走,如果再有什麼差池,就算六叔恐怕也保全不了你啊。」
載澄聽到這兒,雙眼斜著看向載淳,不屑地道:「陛下有話就直說,何必在這兒說些風涼話。」
奕訢瞪了他一眼,厲聲說道:「放肆,聖駕面前,豈能由著你胡言亂語。」
隨後他沖載淳拱了拱手:「陛下,小王教子無方,衝撞了陛下,失禮失禮。」
載淳一笑:「沒關係,六叔不必如此。」
可下一刻,載淳突然收斂笑容,表情嚴肅地道:「皇額娘曾經與朕說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要大度、寬宏,不應拘泥於零星小事,那樣有失帝王威儀。」
奕訢道:「太后所言極是,小王也是要謹記啊。」
載淳道:「之前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可是眼下的事,朕卻不能不管不問。」
奕訢問道:「眼下事?不知陛下有何眼下事解不開?」
載淳面色更冷了些道:「今天早些時候,李鴻章大人告訴朕,三川鏢局一案中,有個涉案的要犯,叫做羊角生。」
「此人雖未曾親自做些歹事,可據查,三川鏢局一案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與另外一人。」
「原本在李大人的審訊下,已經供認不諱,只待擇日行刑問斬。」
載淳猛地看向載澄道:「可是就在剛剛,據李大人報,這賊人卻在牢獄之中神秘失蹤了。」
奕訢聽到這兒,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身邊的載澄,只見此刻的載澄,面目猙獰,青筋凸起,袍袖裡的手攥得很緊,還在微微地顫抖。
奕訢嘆了口氣,對著載淳道:「陛下,小王雖然沒有見過這個羊角生,但也是略有耳聞。」
「此賊原本為太平軍的一方將領,因為禍亂被平,苟延殘喘的混跡在京城內外。」
「機緣巧合之下結識載澄,因其年齡尚幼,著了此賊的道,做了些荒唐事。」
「依陛下所說,此賊在獄中失蹤,定是那賊的手段,陛下可不能被他人蒙蔽啊。」
載淳一擺手:「六叔別急著解釋,朕還沒說完。」
「李大人還告訴朕,說載澄身邊還有一個叫張懸山的人。此人更是了得,不僅精通風水命數,對古董名器更是手段精湛。」
「甚至還有一項絕技,一手挖墳掘墓的功夫甚是厲害,不僅下手精準,而且神不知鬼不覺。」
奕訢道:「這個小王也略有耳聞,只是此人應在落網之中,為何陛下說起他?」
載淳搖了搖頭:「他不在案,現在依然逍遙法外。」
奕訢一愣,下意識地看了看載澄。
載淳站起身走了幾步:「六叔啊,朕雖然性格軟弱了些,可也不想稀里糊塗地被人誆騙。」
說著,他猛地看向載澄:「表弟,說說吧,張懸山在何處?」
載澄先是一愣,隨後微微笑道:「陛下您都找不到,怎麼會跟我要人。」
載淳點點頭,看向奕訢:「六叔,實不相瞞,那羊角生是在牢獄中被救走的,而救他的方式,就是在牢房中開了個洞。」
「由此手段,且與羊角生有關係的,除了這個張懸山,朕想不到第二個人。」
「而張懸山之前一直在載澄身邊,所以朕才來叨擾六叔。」
沒等奕訢說什麼,載澄在一旁忽然大笑道:「那就是說陛下懷疑我把張懸山藏起來,然後讓他偷偷摸摸地救走羊角生嘍?」
載淳看著他道:「難道不是嗎?」
載澄一攤手,滿臉的無所謂:「你是皇帝,你說是就是嘍。」
載淳點了點頭,看向奕訢道:「六叔,這裡您是長輩,您看」
奕訢想了好一陣,拱手道:「陛下,載澄雖然行事荒唐,可也是不敢犯下劫獄這等大罪,我想這中間是不是有賤人挑唆?」
載淳道:「您說的賤人是李鴻章吧。」
奕訢沒說話,但是從狀態上來看,就是如此。
載淳道:「六叔猜錯了,並不是誰告訴的朕,而是朕親眼所見,不會有假。」
奕訢道:「既然是陛下親眼所見,那現在的首要之事就是捉拿這個張懸山,只要將他抓住,一審便知。」
載淳點頭道:「所以朕就來您這兒了。」
奕訢驚道:「莫非陛下覺得是小王把這人藏起來了?」
載淳微微一笑的看了一眼載澄:「是不是您朕說不準,載澄,你說呢?」
載澄突然站起,哈哈大笑道:「陛下啊陛下,您這想像力可是真夠豐富的。就因為他曾是我的手下,就覺得是我做的;就因為他曾經挖過墳,就覺得是他挖洞救人;就因為您是皇帝,就能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他站在大殿中央,目光冰冷地看著載淳道:「就算陛下說的都是真的,您又能怎麼樣?搜查恭親王府嗎?」
載淳道:「難道不行嗎?」
載澄一揮手:「你還是先去問問太后吧,看她讓不讓你搜。」
載淳猛地一把抄起桌上的茶杯,向地上砸過去,把茶杯摔得粉碎。
他站起身走到載澄面前道:「載澄,朕念你是皇親,朕的族弟,又是朕從小的伴讀,饒了你的弒君之罪。可看你現在的態度,似乎是不領情啊。」
載澄仰著頭道:「少來這套,你以為你是皇帝就了不起啊,沒有阿瑪,你能安穩地坐在龍椅上?恭王府不是你的金鑾殿,就算在你的金鑾殿裡,你以為你說話就一定有用嗎?」
話終於還是說到這兒了,這是載淳最不想碰的,也是他最鬧心的。
是啊,別說在這恭王府,就算在金鑾殿上,他說話就一定有用嗎?
載淳聽完他說的,苦笑了兩聲,隨後眼中殺意湧出,大聲說道:「高青,蔡壽,把載澄拿下。」
高青二人早就被載澄囂張的態度給氣炸了,一聽載淳下令,齊齊飛身形跳過來,不由分說地將載澄按倒在地。
一切發生的太快,完全沒有給奕訢反應的時間。
眼見載澄在自己面前被制住,急忙走到載淳身邊,拱手說道:「陛下息怒,載澄無理至極,自當重罰。只是看在小王的面子上,從輕發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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