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屍臭味充斥在道觀獨院之中。
這腐臭氣味具有極強的沾附力,任部長坐在蘇午的對面,覺得那一陣陣的臭味都沾染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倒在地上、屍首兩分,還在不斷往外淌出或紅或綠的屍水的屍體。
「把這裡清理一下。」
任部長同自己的馭詭者手下開口吩咐道。
在手下們忙著牽引院子裡的水管,拿出裹屍袋裝走地上腐敗屍體的同時,他向蘇午、雲霓裳邀請道:「蘇小哥,雲姑娘,咱們不如換個地方說吧?」
雲霓裳聞言看向蘇午。
蘇午點了點頭。
人類屍體的腐敗氣味與尋常動物還有很大不同。
尋常人嗅到這種氣味,往往會幾天幾夜都存在心理陰影。
雖然任部長今時已是詭異對策部的首腦,但他的體質仍舊是個普通人,面對一具高度腐敗的屍體,反應自然會強烈許多。
那個『明州人』在被剃光頭髮後,
在極短時間內就腐敗到這種程度,恰恰說明,他並非是一具新死的屍體,而是已經死了很長一段時間,只是被厲詭詭韻侵染,所以暫時維持住了不腐的狀態。
一旦寄附在屍體上的詭韻被移除,屍體立刻會加速腐敗。
蘇午、雲霓裳暫住的獨院由任部長帶來的人進行沖洗、打掃。
眾人換到了一個僻靜的涼亭中。
四周松林掩映,鳥鳴不止。
任部長待蘇午落座以後,就開口說話,接上了先前的話題:「蘇小哥應該也知道,詭異對策部里有相當多的馭詭者,都是出身『詭獄』。
他們或是容納了『詭獄』里本就關押的厲詭,
或者自身在『詭獄』中有固定的刑期,只要這個刑期存在,他們一般情況下就可以免於致命傷勢,詭獄會在他們生命受到嚴重威脅的時候,將他們收押回來,這樣可以挽救馭詭者的性命,
也減少詭異對策部的損失。」
說到這裡,任部長,以及他周圍的幾人都不約而同地看了蘇午一眼。
這些人都十分清楚――其實詭獄收押『犯人』,使人免於死亡並非是『一般情況』,在蘇午殺死肖志仁的兒子肖錦榮以前,詭獄的收押是百分百有效的,可以讓任何人都免於死亡。
若非有這種強大的效力,
詭異對策部也不至於漸漸淪為『詭獄對策部』。
「從前詭獄有一個極大的缺點,就是它所收押的人,每天只要一閉上眼睛開始休息,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一段段犯罪者的作惡記憶當中,
被收押者時時刻刻承受這些記憶的洗禮,
性格也會逐漸變得扭曲陰暗。
但就在最近,
詭獄不再施加給任何詭獄馭詭者罪惡記憶了――這是好事。」任部長如是說道。
蘇午點頭附和。
這確實是件好事。
始作俑者正是蘇午。
正是他掃清了心詭紙張內存留的海量罪惡記憶。
「但是,也是在最近,詭獄收押馭詭者,在馭詭者生命受到嚴重威脅時,將他們帶回來關押――這最重要的一重作用失效了。
此前我們派去明州探索的幾隊馭詭者,都是被詭獄收押了的人。
但他們死在了明州,
詭獄並未將他們收押回來。」任部長神色痛惜地說道。
他一邊說話,一邊看著對面的蘇午,
仿佛蘇午臉上就有『詭獄收押失效』的原因所在。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那張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像是一張撲克。
「明州里遊行的厲詭恐怖程度超出我們的想像,詭獄的收押規律在進入明州以後就失效,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蘇午開口回答道。
詭獄這一重效用消失,從短期來看是一件壞事,
會減弱馭詭者的戰力,讓馭詭者在面對厲詭時變得畏首畏尾。
但從長遠來看,
卻並非就是真的壞事。
詭獄的刑期,正營造出了一個超然於凡人之外的階級。
一旦這個階級固定下來,
對人類未來的傷害,遠遠超過了它當下能發揮出的作用。
所以,詭獄這重作用失效,蘇午反而樂見其成。
任部長收回目光,
嘆氣搖頭道:「當時幾個馭詭者小隊都是在明州死去,且詭異的收押規律沒能起到任何作用,那個時候,我想的也是明州厲詭太強,詭獄的收押規律在這種強大厲詭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不過,前幾天有個詭獄馭詭者在公路上飆車,撞在一棵老柳樹上,身體當場被撞碎了。
破碎的身體壓制不住體內的厲詭,厲詭當場復甦。
那馭詭者也就此死亡。
――這個時候,詭獄的收容規律同樣沒有起效。
還有……」
任部長連連說了數個例子。
都是詭獄收押的馭詭者進行種種作奸犯科的犯罪活動時,因為自持有詭獄收押自身無懼死亡,而進行種種瘋狂作死的挑戰,最終成功把自己作死的案例。
「蘇小哥。」任部長神色一正,看向越聽越面無表情的蘇午,出聲道,「其實在肖志仁、白何龍死亡,『副典獄』在這個節點同時失蹤的時候,我們都有猜測――可能你與『副典獄』交過手。
在如今方乾巡察、張游巡察多次對詭獄進行探索的時候,
他們倆也發現,一些黑色的潮水淹沒了詭獄牢籠的核心區域。
這或許才是導致詭獄收容規律失效的關鍵原因所在。
而那些黑色潮水散發出的詭韻,與張游、方乾曾經感受過的、副典獄容納的厲詭氣息頗為相似。
所以我們推斷,是副典獄導致了詭獄收容規律失效了。」
任部長講明了來意,就殷殷看著蘇午,等著蘇午的回覆。
蘇午眼神微動,沉思了片刻,向任部長開口說道:「即便如今被詭獄收容的馭詭者,沒有犯罪記憶的困擾,不會被殺人記憶重複洗腦,變成具有反丨人類反丨社會傾向的人格,
但根據任部長所說,
這些人在日常生活中的作為,用無視國丨法,作惡多端來形容,也是絲毫不為過。
既然如此,
詭獄收容規律的失效,豈不正是一件好事?
任部長的來意我大概清楚――是希望我能幫忙恢復詭獄的收押規律?
但他們都是這個樣子了,任部長還希望恢復收押規律,豈不是在助長他們的氣焰?」
「我也很清楚這一點啊……」任部長搖頭苦笑,「但是,現在詭異對策部正面臨無人可用的狀態,詭獄收容規律對那些馭詭者而言,既是一種獎賞,也是一種約束。
這重規律在,
詭異對策部就對馭詭者具備一定吸引力,
就能從一定程度上約束他們的行動,讓他們為了能長久『免死』,而不得不聽從詭異對策部的各項調遣與約束。
假若沒有了這個東西在,
詭異對策部的各項禁令、種種調遣,就完全無法生效了。」
說到這裡,任部長湊近蘇午身畔,壓低了聲音道:「詭獄收容規律失效的消息,已經瞞不住了,底下的眾多馭詭者,我使喚不動――也快壓不住啦……」
蘇午眉毛微揚,
看著任部長充滿疲憊與暮氣的眼睛,
也壓低了聲音問道:「飲鴆止渴?」
「走一步看一步。」任部長微微點頭。
「讓我想一想。」蘇午又道。
說完話,他就移開目光,安靜思索起來。
方乾巡察欲開口遊說,被任部長手勢攔住。
於是,
眾人都在涼亭里沉默了下來。
等候蘇午考慮後的結果。
詭獄……
經歷過東流島模擬世界後,蘇午已然篤定,詭獄的締造者必然是『鑒真和尚』,他以殺生石打造的縛詭索,相互勾連結合,最終形成了一座可以囚禁眾多厲詭的牢獄。
但在『鑒真』之後,
必定還有人掌握過詭獄,心詭紙張就是從詭獄不知第幾代主人手裡流傳出去的。
一代代強人掌握詭獄,補充修整著詭獄內部的規則,
讓它的結構漸漸完整而嚴密。
然而,
歲月更迭,光陰飛逝。
在不知哪個時代的哪一天,詭獄『失傳』了,前人為它營造的完整且嚴密的結構,也漸漸散失,變得七零八落。
就像一座經過幾代人努力,終於修築起的高屋大殿,
忽然經過一夜狂風驟雨、地動山搖後,變成了一堆木石堆砌起的屋室骨架。
壞消息是詭獄只剩下一個骨架,
好消息是它總算還有一副骨架。
此後,
厲詭漸漸復甦,詭獄的骨架也漸漸浮出水面。
『副典獄』極可能是利用自身容納的厲詭特性,與詭獄的骨架勾連,漸漸將之掌控住,僅僅是這一座骨架,就支撐起了太亞大國的詭異對策部。
這個人容納的厲詭,可能近乎於荒級。
甚至本來就是個荒級厲詭。
蘇午對這個『副典獄』倒是頗有興趣,
很希望能將之修煉成自身的『大黑天護法』。
「詭獄是由副典獄帶人首先發現的。
那麼,在最開始的時候,『詭獄』是個什麼樣子的,有沒有人比較了解?」思索了一陣後,蘇午開始向任部長發問。
任部長微微一愣。
旁邊的方乾立刻應聲回道:「是一座明清時期的監獄。
監獄各個囚室里,都有獄神。
當時這座監獄是一個旅遊景點,在該景點發生了十幾次遊客失蹤的事情以後,我們封鎖了監獄,對這座古建築進行探查。
副典獄在探查過程中和我們走散。
當時許多囚室里的獄神都開始融化,整座牢獄被黑暗吞沒。
我們都昏迷了過去。
等我們醒過來的時候,監獄已經不見了,只有副典獄在旁邊,告訴我們他有了一個重大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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