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8章一招閒棋
蘇午聽著那異域人的言語,沉默了片刻。
他大概已經明白,『想爾』或早已經將種種『厲詭符』栽種到了那些於名山大川之上遊玩的遊客身上,今下來到唐朝時空,那些遊客多已淪亡,但栽種在他們各自身上的厲詭符,卻都留到了現在。
諸多厲詭落地便復甦過來,前往各地殺戮生人。
但它們將人殺死以後,緣何還要把自己換成人的樣貌?
莫非這些厲詭還非是純粹的厲詭,依舊有些絲人的意識,想要潛伏進人類社會之中?
一念及此,蘇午心中有些悚然。
他將收攝而來的三道厲詭符拿出來,遞給了陶祖、洪仁坤、鑒真三位,令他們幫忙探查這些厲詭符有何特異之處,同時將那幾個異域之人帶進了破廟之中。
廟內氣溫寒涼,比之廟外也不曾溫暖多少。
蘇午與那幾個異域人閒聊了幾句,便知道了他們各自的名字,來自於何處,又要往何處去。
幾人皆出身西域『拔汗那國』。
此國國土與漢時『大宛國』重合,位居現實中的中亞地域。
他們之所以不遠萬里,前往大唐,是為了追回吐蕃侵略之下,他們被斬殺的老國王的頭蓋骨。
拔汗那老國王之頭頂骨,被吐蕃高僧『金剛三藏』製成了一件法器,隨身攜帶。此次金剛三藏前往長安拜見『天可汗』,諸拔汗那國王親隨正好得到消息,便一路尾隨了過來。
「而今你們只剩下了三個人,縱然能見到那『金剛三藏』,對方若不肯歸還你們國王的頭頂骨,你們應當也沒有辦法。」蘇午看著三個人,平靜道。
三人跪坐於廟門口。
他們面面相覷一陣,為首的那個名字極長,乃簡稱作『阿部力』的黃須青年人向蘇午叩首行禮。
幾人今下也看清了形勢,明白那頂盔摜甲的『唐軍』在當下的破廟裡,都不算甚麼頭面人物。
此間真正的頭領,應當就是這言語平和、英俊非常的黑衫青年人。
這人此前隨口就吃了追了他們一路的三個厲詭!
阿部力等人不敢怠慢。
他向蘇午磕頭行禮過後,言道:「那個吐蕃僧人,法力高深,從『天竺』修行得到一身梵教手段,還有吐蕃使臣與他同行,我們也爭執不過他們……但他們這次前來大唐,拜見天可汗,更是為了向天可汗求和。
吐蕃侵略拔汗那,如今又被唐國在拔汗那打敗了,來向唐國求和,那他們曾經奪走的老國王的頭頂骨,也應當歸還給我們……」
「們欲要同去面見聖人?」蘇午笑著向阿部力問道。
阿部力聞言,神色茫然又恐懼。
顯然他對面見唐皇之事,並未作如何準備。
「看來是並未有此打算,只是希望半路截住吐蕃隊伍,希望與他們『講道理』,令他們歸還你們老國王的頭頂骨。」蘇午搖了搖頭,他未有多說甚麼,但話外之意已令在場諸多人都聽得明白。….
只有幾個拔汗那國人,仍舊不解個中之意。
張方看著幾個西域人,神色有些憐憫。
若是道理還能講通的話,那還要刀子作甚麼?
這幾人若是使臣,能拜見聖人的話,尚有可能在聖人當面之下,要回他們老國王的頭頂骨,可今下他們並非使臣,以經商之名踏入大唐之土,意圖半路堵截吐蕃僧,靠他們自己要回他們老王的頭頂骨――這卻是千難萬難,大概率無法成功。
在眾人目光之下,阿部力等人似乎明白了甚麼。
他們低頭沉默著。
阿部力看向蘇午,欲言又止。
這時候,鑒真將那道厲詭符遞迴了蘇午手中,那厲詭符如同一張皮影一般,先前的厲詭本形便在雲芨符勾勒之下於微微透明的皮膜里若隱若現。
鑒真看了陶祖、洪仁坤一眼,接著向蘇午開口說道:「勾畫這道厲詭符所用的筆墨,並非尋常墨水。
活人的性意、未明的神韻摻雜著形成了墨水,被用來書就這道厲詭符。」
陶祖點了點頭,把手裡的厲詭符也交還給了蘇午,乃道:「每一個雲芨文字,都是一道活人性意,它們相互勾連,以那種未明神韻作為中樞,使之可以自行運轉,令此中之詭類人亦類神。
在轉作本形厲詭之時,它們各自復甦,顯映死劫規律。
但在變化人形之時,它們則亦會有著與人一般的思維――它們甚至可以接受人們的香火祭祀,顯出神靈之相來……」
陶祖言語至此,眉宇間隱隱有些擔憂。
這樣二三道厲詭符,倒不至於令眾人手忙腳亂,可若是有萬千道厲詭符的話,只怕天下都要大亂了。
今時玄宗皇帝欲治天下詭,天下詭乃至符厲詭盡皆群起,這該如何去治理?
想爾曾稱它自身差一點便在人間造化了天庭,它最接近造化天庭成功的那一次,應當便是它自群山之中出現,顯出『頭枕終南,背靠泰岳,足抵河洛』之形的時候……
上一次它瀕臨成功,最終仍被大唐不良人鎮壓。
這次它仍是自天下萬川名山之中顯現,有了上次的經驗,它這次的籌謀必然更加縝密,爆發之時,亦必更加兇險!
當下的大唐,與真實歷史上的大唐已經不一樣了,生出了很多變化。
本該在開元七年夏季降生的楊玉環,而今極可能已在開元五年的早春降生,許多事情發生了變改,歷史的經驗可以參照,卻亦不能完全作為依仗,一切都對照著歷史來看。
模擬器開闢了當下的唐朝時空,這重時空是否會接連於那縱橫交錯的『時空軸』上,尚未可知,但蘇午心底亦清楚――想爾主動將他拖入這方被開闢出來的時空當中,一旦他在這重時空裡失敗了,或許這重時空就會演化為真實失控,接連於時空軸之上,取代原本的歷史了!….
他可以利用模擬器來穿梭過去未來。
想爾也利用他穿梭到了當下的時空!
蘇午收束著心緒,目光落在阿部力等三人身上,心神忽生出一絲觸動,他笑了笑,低聲自語了一句:「罷了,一步閒棋而已。」
話音落地,他轉而看向坐在角落裡的張方,笑著道:「我先前答應閣下,若閣下能將這幾人與厲詭成功引至廟門前,便傳閣下一個鎮押厲詭的小法門――閣下當下可做好準備了,聽一聽我要傳下的法門?」
張方坐在角落裡,原本有些無聊。
此時聽到蘇午的話,他眼睛都直了,立刻正襟危坐,向蘇午連連點頭:「小人自是做好了準備,請郎君授法!」
「此法是……」蘇午張口言語。
張方只聽得他口中道出三個字,後面的話卻怎麼聽都聽不真切,他急得抓耳撓腮,但又不敢打斷蘇午,待到蘇午說完話:「法門便是如此了,閣下多加鑽研,好生修行罷!」
聞聽蘇午最後言語,張方不禁憋得面龐通紅。
他只聽了個開頭和結尾,中間是甚麼,一個字都未聽清楚,這也叫傳法?這郎君未免太不真誠,完全是在戲耍自己!
心頭正自忿忿之際,張方聽得蘇午口中吐出的開頭三個字,以及最後的幾句話,忽然在他心識間不斷重組,最終完全演變成了一篇真正的法門――『與詭結親科』!
張方再細細咂摸這篇法門,頓時喜不自禁!
這真是一部鎮壓厲詭的大法!
郎君未有騙自己半分,他可真是個信人!
蘇午手指拂過那三道皮影似的符咒,三道符咒上以活人性意參合『想爾神韻』勾畫的雲芨文字,紛紛褪脫,在蘇午誦念『太上救苦拔罪真經』的聲音里,幾道性意隨風散去,而那幾縷想爾神韻則順著蘇午鼻翼被他吸入肺部,在肺部紮下根來。
――想爾雖抹滅去了這幾道厲詭符上勾牽的種種因果,但蘇午也不是一無所獲,他至少尋獲得一種『天之五韻』的蹤影,就是三道符上遺留的這種根出於想爾的未名神韻!
輕飄飄幾縷神韻落入肺部,未生任何反應。
蘇午看了眼皮影里飄飄蕩蕩的三個厲詭,將之遞給了張方:「你可與此三詭結親,修行我所傳授法門。」
「多謝郎君!多謝郎君!」張方接過那三道『皮影』,對蘇午已是感激得無以復加,他今下可謂是一步登天了,由一個浪蕩遊俠兒,直接變成了能封押厲詭,且勾連了厲詭在身的一方豪俠!
今時便是去『不良人』里,也能謀個官兒做了!
當下的『不良人』中,佛、道、民間奇人俱有之,『生人甲』卻還暫時不見影跡。
阿布之父『呂熊』獲得生人甲之時,亦是生人甲在大唐盛行,如火如荼的時候了,那時候距離當下也不過是二三十年的光景。
二三十年,便有如此滄桑巨變了。
蘇午轉眼看向那幾個西域人,迎著阿部力希冀的目光,他開口道:「我令這位『唐軍』與你們同去長安。
你們若能在半路中尋得『金剛三藏』影蹤,可由他來幫你們,索要你們老國王的頭頂骨。
如何?」39314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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