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瑤可失蹤了。他們說,生死未卜。
我不知道這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總之我沒有再問,我只是帶著自己平靜的情緒,坐在床上,或坐在窗口,盯著醫院特有的白色牆壁白色天花板,或窗外陽光燦爛下的藍天綠意,發呆。
我在我心臟右邊的墓地上,給皮瑤可豎了一塊墓碑,和白苗的並排在一起。
我平靜的情緒,在他們眼中卻是不平靜的惡變。他們以為我的精神受到了刺激,於是輪番逗我開導我。
纖纖的撒嬌賣萌賴皮攻勢,千羽的軟妹和潑婦模式無限切換並苦口婆心的勸導,甚至在男神軒少的柔情體貼下,我也只是微笑回應。
「裝你麻痹的精神病,給老娘好起來!」千羽總是這樣吼我。
我對她呵呵一笑,她就一巴掌甩過來,甩得我的下顎骨咔咔響,看得旁邊的纖纖心疼地要命。「呵呵你妹。」
他們總認為我不正常了,其實只有我知道,我很好,我只是在深沉地思考而已。
思考這些天的很多事,千羽告訴我的事。
那天在老大的藏書室昏倒後,他們對我進行搶救,搶救的過程她沒細說,只說好幾次我差點就去見閻王了,還好旁邊有那本書。
那本書啊,是重點呢,解決之道。可是在千羽口中,重點卻不是這本書,而是沈櫻妃。
有些情況,只有依靠沈櫻妃的力量才能控制,否則任憑我的意志再強大,也抵擋不了被白鬼吞噬。所以柯凌楓去求她,不,應該說去請她。
蘇千羽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的心口頓了一下。
說起白鬼,對,我的白鬼,現在已經和我融為一體。
正因為融為一體,才抵擋了那次方法不對的祭祀留下的吞噬詛咒。而我的雙手腕下,也留下了道血紅的棱形印記,和白鬼的刀刃一樣的形狀。
就連上面的複雜的紋路也和曾經白鬼身上的紋路一樣。
看來以後我要隨時戴護腕了,以遮擋這醜陋的痕跡。更重要的是,它讓我噁心。
這是力量的卡口封印,我知道。現在的我可以隨意控制身上的紅光,膨脹或泯滅。這種紅光,是力量的象徵,以後我必須靠我的雙手,我的肉身戰鬥。
但是千羽又告誡我,身上的力量不能全部釋放,因為我會暴走不受控制。
我覺得她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控制能力,不過我決定乖乖聽她的話,左手好好封印,右手隨機解鎖。
我是昏了三天才甦醒的,千羽說。三天對於他們來說是那麼漫長,而我感覺只是一場夢的時間。
然後我在這裡發呆了三天,這三天,才是真正漫長的時間。
我覺得我是在深沉的思考,思考惡靈,教會,以及我身上的異變。有時候我又感覺我不僅在思考這些,因為心口有一個房間還沒解鎖。
這些連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的問題,他們就更不會明白了。也許我真的病了吧?
直到那一天,第四天……
老大突然又出現在我面前。
他是那麼高,那樣俯視我,我需要狠狠地狠狠地仰頭,才能與他對視。盯著他面具後的雙眼,我是平靜的,真的很平靜。
他說:「蘇沐之。」
我勾起嘴角。
他說:「說話。」
我的嘴角再次上揚15°。
他毫不廢話,兩步上前,一把揪起我的後襟,就把我往外拖。
我無心走路無心站立,就這麼軟趴趴讓他拖著走,他的力氣很大,很不費勁就能把我拖出去。
身後傳來千羽的嘶吼:「柯凌楓你不要欺負她,她是我才有資格欺負的!」然後被纖纖抱住往後拽。我沖她軟綿綿地揮揮手。
他把我拖到樓下一個僻靜的地方,搖晃著我。
正午燦爛的陽光射得我的眼睛睜不開,只要耳朵是清醒的。
我聽到他低低的咆哮聲:「蘇沐之,你從來就分不清利害關係嗎?當下階段並不是你任性的時候!」
他拎著我,湊近我,兩張臉的距離就只有那麼幾公分,我的臉能感受到他喘息的氣息。
他吼我,我就靜靜盯著他,不說話。
千羽的大巴掌我都不怕,還怕你這幾句話?是老大又怎樣?
我的態度讓他咬牙切齒,他也是個狠心的人,一鬆手就把我摔在了地上,還好是草地。我聽到了腰上的骨頭咯嚓一聲響,我想他也聽到了,反正我不吭聲。
「你就一個人在這裡好好清醒清醒。」他這樣說。就是這樣狠心。
那好啊,我就一個人在這裡清醒清醒。
我順勢舒展手腳,就這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迎著陽光。可我發現他並沒有離開。
「捨不得我嗎?」我終於開口說話了,眼睛卻不看他。我想裝出很不在意很挑釁的樣子,可是虛弱的聲音反倒顯出我的可憐。
所以我更不敢看他。
我隱約聽到一聲輕嘆,我緊張起來。我聽到了穩穩的腳步聲,還有他喃喃的話語:「捨不得。」
臉上蓋上黑影,是他站在身邊。我轉著眼珠子看向他,因為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雙眼睛是亮的。
他躺在我身邊,他呼喚的聲音近在耳畔:「沐沐。」
我不敢扭頭,我緊張得全身僵直,我拼命把自己腦袋放空才不至於想太多。
他忽然轉身抱住我,摟得緊緊的。該死的我竟然不覺得排斥。
「你知道你有多任性嗎?」他柔聲喃喃,似很無奈,聲音在我耳邊瘙癢。「不要讓自己獨自承受一切,不要讓自己有太大壓力,好嗎?大家會很擔心。我會……很擔心。」
心臟。
「想哭就放肆哭出來吧。」他說。
「我不想哭!」我埋在他的胸口,咬牙反駁。
我是真的不想哭的,可是為什麼眼淚自己流下來?流著流著越來越多,要把我嗆到。
我哭了。哭得欲罷不能,哭得很放肆。
伴著冰冷的淚水和顫抖的哭音,我很放肆地說:「你是軒少就好了……」
輕拍我後背的手,驀然頓下。
回到基地的時候,時光悄無聲息跨到了五月。
月初,在外頭的人享受小長假的悠閒或擁堵時,基地內部是嚴肅忙碌的。
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突然這麼忙,也沒人告訴我。我只能眼睜睜看著。
看著人來人往。
是啊,最近基地內聚集的除靈師越來越多,太多生面孔,並且力量都不弱。
就好像,全國各地的精英一夜之間聚齊一樣。
s級管理層也齊了,包括厲風使雨沉雲及副官蛇舞姬沈櫻妃。這兩個討厭的好傢夥。
人多了,事情也多起來。
各種大大小小的任務暴增,大部分都在市內或周邊,最遠不超過本省。
往日周更的懸賞板,現在是日更,板上開始出現獵人的懸賞令。
同時死亡名單每日都在更新增長。
忙忙忙,大家都在忙。
纖纖開始單獨帶人出任務了,每次帶出去的人數和帶回來的人數總有差別,讓她小小年紀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千羽為任務東奔西跑顧不上學業與紀律,被她口中的老巫婆每天逮著就罵,還要找各種理由道歉。活生生上演了現實版——每個學渣的背後總有一個不可告知的秘密。
而軒少近期回日本去了,一直沒有消息。
大家都在忙,我覺得我不應該閒著。
申領高級任務被拒,老大不給派任務,我忍,那就帶人去做一般任務,一天能幹下兩三票,接連幾天無一失手。
和白鬼融合後的力量更好控制,簡直隨心所欲。
別個電視上是手撕鬼子,我這是手撕惡靈。
這樣的瘋狂任務連續搞了幾天,我真心累了,尤其是揭了一次懸賞後。
保證了跟我的人無一犧牲,我自己卻累得半死不活。
所以這一天,我決定好好休息。
休息的時候,連天氣都陰沉了。抬眼看看日期,九號。五月九號。
啊,九號,我想起來了。
一年前的今天我和阿九相遇相識,他說好要陪我一直走下去,我們卻連第一年都走不過。
想著想著,懷念著感傷著,心中堵著就像這陰沉的天氣。
我決定去看望阿九,我來到了墓園。
我給阿九設了座墓,就在爸媽旁邊。
我來的時候抱著三束花,一束給阿九,兩束給爸媽。
我跪在他們面前,泣不成聲。
「爸,媽,阿九,我好想你們。」
「你們走了之後,我經歷了太多,我真的好茫然。」
「我過得不開心,我真的好累好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哭的時候,涼風都起來了,吹起樹葉在地上刺耳地摩擦,然後拍在我身上。
「阿九,阿九……你跟我說你回來了的,阿九,你又騙我對不對?騙子阿九……」
洶湧的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模糊了周圍的景色,在這種模糊中,我居然看到了阿九。
我怔住,我懷疑是我的錯覺,我把眼淚鼻涕抹乾淨,定睛一看。
是阿九。
遠處的阿九,墓碑群後的阿九,依舊穿著黑t搭牛仔褲的阿九,微笑著,靜靜地看著我,雙眼眯成月牙形。
「阿九?」我站起來,扶著他的墓碑。
「阿九,真的是你嗎?」我的淚水,又奪眶而出。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靜靜地,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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