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章張裊裊婷婷走到廳堂的時候,卻只看見柳亞男在和一位挺胸凸肚的中年男子攀談。走近才發現那人是前段時間在方圓之府上宴請時結識的御前寵臣洪太尉。她頓感掃興,卻也不便即刻轉身回去,只得遙遙地對著洪太尉萬福、請安。太尉大人手拈頷下幾縷長須,笑容中兀自帶著幾分矜持。待章張走到身邊,他才略拱了拱手說:「下官今日造次前來,乃是想煩請姑娘們到金錢巷師師府中小酌一番。」
章張與柳亞男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知道機會到了。洪太尉口中的師師肯定是宋徽宗趙佶的老相好,在大宋朝艷幟高樹的一代名伎李師師。若只是他本人相邀,想必派個僕從也就夠了。既然親自前來,必定是比他地位更尊崇的人差遣。久等的機會終於提前來了,章張不可能因為司馬台而推卻這場約會,只能轉身吩咐懷璧去內室取件淡青色斗篷出來。
不一會,章張和柳亞男一起被請上了洪太尉的烏木雕花,頂上裝飾著八寶瓔珞的豪華大馬車,從她們居住的幽深曲巷紫竹巷一路迤邐著駛向金錢巷的李師師府中。車上,章張用唇語對亞男說,此去完全有可能見到宋徽宗這個老兒,他再怎麼荒唐也是握有大權的皇帝老兒。因此,妹妹說話千萬不可莽撞,以免惹禍上身壞了大事。
柳亞男沒有以唇語回復,只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我知道了,囉嗦!」
李師師家住煙火柳巷金錢巷中居中位置。後有小山,前有流水,也算大宋朝一個極為雅致的去處。師師本是汴梁城染匠王寅的女兒,四歲時父親因罪死於獄中,顛沛流離於街頭。後遇教坊李蘊收為養女,延請名師調教,不僅出落得亭亭玉立,芳華絕代,且詩詞歌賦,無一不精。是以名動京城,高官巨賈,無不千金買醉。
後機緣巧合,在內侍官張迪的引薦下見識了大宋天子趙佶,更是身價千倍,榮登大宋國第一名伎的寶座。因身份特殊,成為人人競相拍馬、結識的對象。
到李師師府上的時候,午後的春日陽光明媚和煦,為她府上的楊柳、草地、石桌石凳、屋舍俱鍍上一層金光。李媽媽打老遠就笑眯眯地迎了過來,滿頭的珠翠也跟著顫顫悠悠的。先對著洪太尉福了萬福,又和兩位姑娘打了招呼,一雙精明外露的眼睛只管賊兮兮地上下打量倆人。那神情分明不是打量人,倒更像是打量待處的奇貨。章張倒還罷了,只管抿著嘴走著;亞男卻把眼睛瞪成了兩支利箭,刷刷地朝著老鴇射了過去。
李媽媽經受不住柳亞男的瞪視,露出個略顯尷尬的笑容,指了指前方,就留在了原處。洪太尉微微頷首,領著二人走進了一個百花盛開的後花園。柳亞男眼尖,遠遠看見八角亭內有一白衣女子撫琴,一華服男子立於几案前,手持一根碧玉蕭,吹得有如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章張幾個走到跟前的時候,亭內琴聲簫聲堪堪停歇。宋徽宗與那白衣女子雙眼齊齊投向了章張她們。宋徽宗的帝王之相霸氣泄露。別說此處只有他一個男子,哪怕他置身與萬千人之間也還是一眼能感知他與眾不同的氣度與華采。
李師師立起身來,向章張她們輕綻一個笑容,果然美艷驚人。她步出庭外,如一隻穿花拂柳的玉蝶,上前牽住章張二人的人拉進了亭內。李師師指著宋微宗笑著給二位引見,說這位是汴梁城內有名的大員外賈老爺。近日聽見坊間四處傳誦兩位姑娘芳名,心生渴慕。恰好朝中洪太尉在此間,說起兩位姑娘,姐姐一時好奇,也想拜識二位姑娘。因此冒昧相請,還請姑娘們恕罪則個。章張和柳亞男相視一笑。雙雙給那位自稱為賈商人的宋徽宗道了個深深的萬福。宋徽宗倒也謙謙有禮,居然也給二人回了個禮。
不知從何處湧來的丫鬟一下就端出了十幾個托盤,霎時把涼亭中一個圓桌擺得滿滿當當。全是當時各種精巧的小吃和點心,最後,捧出的是木芙蓉花式雕漆填金二龍搶珠的小茶盤,裡面放一套汝窯小蓋鍾,一看就是上上之品。它造型古樸大方,以名貴瑪瑙為釉,色澤獨特。隨光變幻,觀其釉色,猶如「雨過天晴雲**」,「千峰碧波翠色來」之美妙,土質細潤,其釉厚而聲如磬,明亮而不刺目。器表呈蟬翼紋細小開片,有「梨皮、蟹爪、芝麻花」之特點,被世人稱為「似玉、非玉、而勝玉」。
章張端盞在手,細細把玩了一番,低頭品了品茶,方笑道:「此茶具一看就是當世稀品,像是皇室珍藏、貢品一類,絕非平常富貴人家所能擁有的。以此可見姐姐的不凡。此茶應為舊年的雪水所泡的雨前新茶罷?」師師詫道:「果然是的。茶具是當朝大官贈送的據說是皇上賞賜的精品汝瓷;此水乃是我去冬在園子裡梅花上收集的雪水,統共收了一花瓶。平時捨不得拿出來煎水喝,今兒是貴客臨門,特為拿出來待客的。沒想到姑娘一嘗就嘗出來了,果非凡人,想是有些來歷的。」
柳亞男也把她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瞪了瞪,奇道:「章張姐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連雪水泡茶都喝得出來?我怎么喝得和自來水也差不多?只覺得味道略清淡些。」章張在底下用腳踢了下柳亞男,她才醒悟到自己剛剛不小心說出了現代語。遂立刻閉嘴只管牛飲。章張才款款回道:「雪水喝去比所有的水都更清泠些,口感也更輕些,如雪花飄在唇舌之上,感覺與喝雨水、井水是斷斷不同的。」
宋徽宗禁不住鼓掌稱好,說今日果然不負此行,見識了兩位奇女子。章張只略低低頭,莞兒一笑,不再言語。而柳亞男卻快人快語:「其實我們今天也不虛此行啊,見識了您這麼個大貴人!」
徽宗道:「某不過是平凡一商賈,手中略有薄財罷了。不知姑娘從何判斷某乃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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