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林芝時,我買了幾束藏香。我要在色季拉山口祭奠一下阿妹。車到色季拉山口時,我下了車,找到和阿妹最後相處的地方。我燃起一束香,插在地上。李禮理首先明白了我的用意,也點了三枝香插在邊上。隨後老炮、若雨、小妮也跟著點起了香插下。
看著在風中一縷縷升起,又一縷縷飄散的香菸,我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一邊的李禮理正和小妮說著倉央嘉措和瑪吉阿米的故事。
李禮理告訴小妮。當年,倉央嘉措以修行的名義來到色季拉山下,並和瑪吉阿米在此相會。《在那東山頂上》就是倉央嘉措在這裡寫給瑪吉阿米的,詩中的東山,就是在色季拉山口可以看見的南迦巴瓦峰。後倉央嘉措因為被卷進政治旋渦,傳聞要被清庭押往北京,倉央嘉措自知前路渺茫,只好和瑪吉阿米分手。傳說倉央嘉措和瑪吉阿米就是在色季拉山口訣別的,瑪吉阿米由此被送往理塘,倉央嘉措則返回拉薩。倉央嘉措生前留下的最後一首詩:那白羽仙鶴,請借我飛翔的翅膀。我不飛往別處,只到理塘就回。就是因為他的瑪吉阿米就在理塘。不久後,倉央嘉措便被清庭押往了北京,並在青海傳出惡耗。倉央嘉措不幸的消息傳出,拉薩許多女孩子為了紀念他,紛紛把自己的房間塗成了黃色。
「走進布達拉宮,我是世上最大的王。走在拉薩街頭,我是世上最美的情郎。」若雨說,「這樣的男人,是多少女孩子夢寐以求的。」
李禮理說,「不能體會到倉央嘉措那種刻骨銘心的情感,在他和心上人訣別的地方看看也是好的。都說偉大的愛情都是悲劇,在悲劇發生的地方看看,感受一下,也許可以汲取點前人的經驗教訓,避免悲劇再次在自己身上發生。」
小妮斜了李禮理一眼,似乎嫌李禮理有點話多。李禮理偷看了我一眼,似乎意識到有些不妥。他沖小妮吐了吐舌頭,不再言語。
大家站在色季拉山口,看遠處的山峰巋巍。這時的南迦巴瓦峰被雲層隱藏,看不到它的影蹤,只看見一層層的山巒起伏。
大家的心情,還停留在倉嘉央措的故事裡。
若雨面向南迦巴瓦峰念著:「早知道,當初,我就該把光陰剪成煙花......一瞬間,便可望穿凡塵.」似乎此刻,她的心裡正有某個東西被觸動。
李禮理說,「紅塵中有你千百年來傳唱的情詩,也有我和瑪吉阿米千百年來皈依不了的傷痕。這種境界,可不是誰都能達到的。愛著或者放棄,哪一個更深刻?世人又有誰能說得清楚?願世間曾有如此美好的愛情。即使那只是曾經。現實有太多的無奈。給自己一些幻想,即使是一廂情願。」
這時,一直在傍邊沉默不言的我笑了笑,說,「人們去遠方只是為了緊緊地摟住自己,我只喜歡在笛聲中聞著野草的清香。倉央嘉措的境界,並不是人人都懂的。笑那浮華落盡,月色如洗。笑那悄然而逝,飛花萬盞。誰是那輕輕顫動的百合,在你的清輝下亘古不變?這種意境,這種悽美。還有,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傷口中幽居。我放下過天地,卻從未放下過你;我生命中的千山萬水,任你一一告別。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閒事?!誰的隱私不被迴光返照?殉葬的花朵開合有度,菩提的果實奏響了空山,告訴我,你藏在落葉下的那些腳印,暗示著多少祭日,專供我法外逍遙。這中間的矛盾,糾結,嚮往,期待,又有幾個人能明白?更不要說體會了。」
我一說話,大家就住了口。
我看著被雲層隱藏的南迦巴瓦峰的方向,只覺得心裡有一個東西正噴薄而出。我象是在和天空對話。「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這裡的刻骨銘心,並由此生出的無奈,誰又能懂?還有夢淺情深,蹚不過去的河留給來生。繁花錯落有序,我被一頁一頁地誤傷,而窺視我的人,轉眼便立地成佛。這裡面的悲憤,又有誰能夠體味?你穿過世事朝我走來,邁出的每一步都留下了一座空城。這時,一支從來世射出的箭,命中了我唯一的退路。這種毅然決然的心境,又豈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夠理解的。」
大家看著我,我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冥冥之中的某一個人傾訴。我的目光似乎透過遙遠的時空,停留在遙遠的時空後面的某一個地方。我自顧自地說著。「我用世間所有的路,倒退,只為了今生遇見你。我在前世,早已留有餘地。我坐在菩提樹下,默默不語,你和我之間僅僅隔著一場夢的距離。沒有誰能夠解夢,解夢的只有風,嫩芽飛絮,春秋輪迴。誰的寶劍能氣貫長虹?清晨懷揣著經文超度草木,誕辰之日從鐵碗延伸到劍鋒,飽受哀悼。到底誰配這言歸正傳?前世今生,患得,患失。從哪來回哪去,月亮照回湖心,野鶴奔向閒雲,我步入你。一場大雪便封住了世間萬物。」
我漫無目的地說著,說著,眼前似乎出現了倉央嘉措和瑪吉阿米訣別的畫面。倉央嘉措目送著瑪吉阿米的離去,無力地靠在身邊的亂石堆上。瑪吉阿米則在倉央嘉措目光能及的地方,跳了一段舞蹈,以和心上人訣別。兩人雖然分離,但心裡的情感並未泯滅,反而象春天的青草一樣蓬蓬勃勃地生長。
然後,我的眼前就滿是阿妹。我看見那個夜晚的月光下她眼裡的光芒越來越暗淡。我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阿妹慘白的臉上。我聽見阿妹說,「好想和你一直呆著……」阿妹說話的速度越來越慢,好像每說一個字都在用全部的力氣。我一手抱著阿妹,一手不斷地擦著我滴落在她臉上的淚水。阿妹說,「能夠遇見你,是我一生的幸運……」阿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終於幾近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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