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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禪與柳臨安皆未說出口。
他們心底都明白,既然柳臨安和柳慶年兩姐弟站在了陳禪的身邊,換而言之,便是站在了人間人族這邊。
所以,柳臨安身上的半仙器,和谷城百萬眾生來比,同樣的事關重大。
等到洞天福地、蓮花妙境,和數不清的山海殘界融會貫通人間,多一位擁有半仙器的己方強大修行者,意味著會少死許許多多的百姓。
不提山海殘界那些即便放逐出人間,依舊凶性不減的妖獸。
同屬於人族的洞天福地中人,太過傲慢,從古至今都視尋常百姓為螻蟻。
在他們的眼裡,毫無法力的普通人,甚至比不上山海凶獸。
畢竟山海凶獸還能殺了煉藥,有一部分凶獸的肉質極佳,是他們設宴必不可少的美味佳肴。
可人族普通人算什麼?
他們又不是神靈,不需要普通人的信仰,也不是山海凶獸,非得吃血肉才能活的下去。
只能算是可有可無的耗材。
有事了,就拿普通人當做墊背,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的進行消耗。
沒事了,憑自己身為洞天福地修行者的身份,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比古之皇朝的皇帝還要自比天子。
尋常人的生死,他們壓根不屑多看一眼。
這就是洞天福地、蓮花妙境。
柳慶年陷入沉默,神情痛苦,久久不曾開口說話。
陳禪徐徐飲著茶水。
他看好柳慶年在劍道一途中的跋涉。
亦是看好柳慶年的心性。
從他對待屬於精怪的松青和一路走來對尋常人的態度,足夠看的出來,柳慶年壓根沒把自己擺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此點尤為重要。
陳禪長存人間,見過的人如過江之鯽,多不勝數,無論裡面有多麼資質驚艷之輩,還是演技高超,表面善待人族,背地輕蔑,他都見過、結交過,乃至為敵過。
到頭來,是否拿普羅大眾當做自己人,只要碰上些許大事,就能一眼分辨的出來。
就像泉城大亂,一部分修行者所思所想皆是自己的利益,一部分修行者把泉城百姓視作頭等大事。
柳慶年似乎想通了,瞄了眼茶壺的水所剩無幾。
起身給茶壺倒滿水。
「先生,您採摘的茶葉怎麼不喝了?」
陳禪指了指茶壺中的茶葉「松青這點寶貝,可比我採摘的茶葉好喝多了。」
「是嗎?我仍然認為是先生採摘的茶葉好喝。」
「好,既然你喜歡,全部送給你好啦,反正好茶我喝過太多了,你還年輕,品嘗下好茶,沒有壞處。」
陳禪甫一說完,自知失言。
柳臨安瞬間盯著他,雙眼一眨不眨。
柳慶年倒是沒有多少的變色,僅僅輕聲笑了笑「實際上我和姐姐早就料到,先生的年紀絕非看上去這般年輕。」
「那你們想錯了,我真的就是這麼年輕。」
「不可能,先生不必隱瞞了。世間當真有一位年輕人,在先生這般的年紀,平定泉城大亂,打敗姐姐只是舉手抬足之間,恐怕一定是真仙的嫡子。」
柳慶年輕描淡寫,接過陳禪送過來的茶葉,環視四周找到一個空杯子,捏了把茶葉進去,倒進山泉水煮沸的熱水,瞬間茶香壓過了松青準備的茶葉。
柳臨安不知想到了什麼,收回緊緊盯著陳禪的視線,自顧自喝著茶杯里的茶水。
對於修行者來說,年齡其實並不是隔閡,甚至根本不需要去在意。
只要資質足夠出色,修為境界提升的夠快,壽元以千年計。
陳禪哈哈大笑「你啊,倒是會給我找台階下。」
「先生誇讚姐姐的演技,到我這裡來,我得學會一點可有可無的小技能伺候先生。」
「哎,此話少說,不知情況的人聽去,還以為我男女通吃呢。」
頓時,柳慶年讓陳禪這句話憋的臉色通紅。
柳臨安稍顯害羞,旋即忍俊不禁大笑。
柳慶年這般作態,可不多見。
陳禪趕緊岔開話題「說句認真的,你們姐弟如此年紀,就能到達現在的修為道行,比我的那位弟子還要出彩。」
「哦?先生還有弟子嗎?」柳臨安不可思議的問道。
他們小圈子只是流傳陳禪在泉城的作為,有關他弟子的消息,寥寥無幾,即便提到過,亦一句話掠過。
「泉城司天的司長謝鏡花就是我的記名弟子之一。」
「哦,對了。」
陳禪放下茶杯,推開窗戶,貌似細細看了下天色,「我觀關外妖氣遍布,其中有一道即將飄散的妖氣頗為熟悉,應當是我在山城收的記名弟子傅紅葵來關外了。」
「傅紅葵?她是妖族中人嗎?」
「極其罕見的九尾狐。」
陳禪笑道。
這一下子,著實讓兩姐弟震驚到了。
九尾狐。
擱在山海年代,九尾狐是比肩大神的頂尖妖獸,被稱為天狐。
「不可能,現在人間這個樣子,如何會有九尾狐出世?」
「是啊,先生。是不是您看走眼了,據我們姐弟對山海殘界的了解,九尾狐絕不可能在人間閃現蹤影,倘若九尾狐要出現的話,也一定是在某處道蘊較為完整的山海小世界內。」
見多識廣的祖輩們說過。
九尾狐儘管對環境不在意,然而極為看重道蘊。
道蘊夠完整,才會有九尾狐出世,否則,即便某一個狐族機緣巧合誕生了九尾狐,也會因為道蘊不完整,使得九尾狐過早夭折。
陳禪嘆了口氣「她千真萬確為九尾狐,或許我們在關外會遇見她,到時候你們自己去看就是了。」
柳慶年咂巴咂巴嘴「那可是傳說中的天狐啊,不提天狐種種匪夷所思的神通,天狐一笑,可使人間為之傾倒。」
柳臨安啪嘰一聲拍了他一巴掌。
「哎呀!!姐姐你突然打我幹嘛?」
「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要是遇見先生的弟子,只怕你會被她迷倒。」
柳慶年頓時嘿嘿笑道「迷倒就迷倒吧,誰讓人家是九尾狐呢,天下共主商紂王都抵禦不了九尾狐的迷惑,況且我這凡夫俗子?」
「天下共主……」柳臨安輕聲念叨了幾遍。
「先生,現在的天下共主……」
陳禪驟然打斷她「此事少提。」
「為什麼?」
「而今的神州,每一任天下共主,心裡裝著的只有芸芸眾生。」
「啊,我知道,可為什麼少提?」
「聽過『言多必失』四個字嗎?」
「知曉。」
「靈氣復甦的大環境下,天下共主又是普通的尋常人身份,沒有修為道行為他抵擋來自人間的大氣運,我們多說一次天下共主,相當於多一份大氣運沖刷他的身軀。」
陳禪悠悠嘆了口氣「以肉體凡胎迎接大氣運反覆沖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希望他已經開始走上修行路吧。」
「我見神州現在的制度,天下共主並不會是一個人。」
陳禪欲言又止,最終把想說的話生生憋了回去,淺嘗輒止「連靈氣都復甦了,將來的事誰說的准呢?」
柳臨安若有所思。
柳慶年不傻,姐姐和先生談論的事情,關乎神州乃至人間。
為什麼只有神州才會有「天下共主」四個字?
其中能說的事,委實太多太多,可追溯的歷史又太長太長。
三人再不提此事。
柳臨安學著柳慶年,換了個杯子,泡上先生採摘的茶葉,等待松青回來。
松青任務艱巨。
他要說服身在谷城的幾位司天人員,請動他們向上級反饋。
期間需要經歷還不知道多少道手續,最終才有機會指揮導彈炸毀群山地脈。
「對了,先生,如果導彈炸毀不了群山的地脈怎麼辦?」
柳慶年問道。
陳禪無奈說道「那就剩下半仙器了。」
「炸毀嫡脈,先生靠爭取來的時間,布置大陣。假如,鬼都里的一眾鬼王,毫無顧忌,趕著陰陽交泰的時間點,迫使鬼潮出城呢?」
「沒那麼簡單的,既然群山嫡脈延伸向鬼都,這便是一柄雙刃劍,沒事的話,地脈會源源不斷為鬼都提供需要的能量,一旦有事,那就會造成鬼都的大混亂,別說怨魂厲鬼了,縱然鬼王也受地脈的大影響。」
「就算這樣,鬼都仍然可驅使鬼潮出城,那事情簡單了,鬼潮的威力會下降數個等級。」
「你我和你姐姐,加上松青,以及李源,不敢說沒人受傷就能剿滅了鬼潮,但是應對這個層次的鬼潮,還是有能力的。」
柳臨安苦笑道「誰會想到,群山之中,會有一座鬼都存在,並且背景深厚到了那般地步。」
「假設先生沒有提前察覺的話,豈不是說,鬼都一定會重回鬼界?」
陳禪變了變臉色,頷首「是的。鬼界出現於而今的人間,造成的危害,強於周玄意阻擋出口的山海殘界。」
「先生,鬼界當真那般恐怖?」
柳慶年有些不相信。
鬼界二字,他向來是在人間的玄幻里見到過,在西山經殘界中都沒有聽祖輩們提起。
陳禪笑了笑,「我問你,這個地方,讓鬼界再造輪迴,死去的人,魂魄不去輪迴轉世,而是來到鬼界,長遠看會有多大的危害?」
一說至此,柳慶年霎時不寒而慄。
何止長遠看有危害,但凡鬼界形成便貽害無窮。
要知道,鬼界是鬼城、鬼都的升級版,魂魄進到鬼界是得不到轉世輪迴的,那就是鬼界形成獨立於人間之外的一個世界,只是這個平行世界裡面居住的都是怨魂厲鬼。
給鬼界足夠的時間,裡面是不是誕生真仙層次的鬼物?
時間再久遠些,是不是會有比真仙更加厲害的太乙天仙?
不敢想。
真到了那等地步,只怕唯有崑崙仙界來人,才能覆滅的了鬼界。
難怪先生提過,但凡有大能巨擘發現鬼界,就會第一時間想方設法的覆滅掉。
這不覆滅不行啊。
柳臨安神神在在說道「這樣說的話,沒有末法時代,只怕這鬼界要誕生不得了的大能?」
陳禪搖搖頭「被封印在封印之地里,原就是苟延殘喘,靈氣復甦救了它們。」
是啊,為了存在下去,鬼界自願下降等級,成為鬼城,再成為鬼都。
或許,鬼界裡的鬼王都萬萬想不到,就在這兒關鍵時刻,陳禪這個變數好巧不巧的路過。
柳慶年笑道「先生,如果破滅了鬼都,可以得到什麼好處?」
陳禪頓時也笑了「好處當然少不了。」
「鬼都的核心就能讓我們盆滿缽滿,更別提其餘精純至極陰氣化成的瑰寶。」
「鬼都的核心是什麼?」柳臨安好奇問道。
陳禪想了想,「根據我看到過的古籍記載,鬼都的核心應該是一頭鬼物。」
「區區鬼物為何使我們盆滿缽滿?」
「因為這頭鬼物沒有任何的意識,鬼都破滅,誰都可以掌握它,有了它,相當於得到了一件半仙器。」
兩姐弟更加迷糊了。
為什麼一頭鬼物就能比作半仙器?
半仙器如此不值錢了嗎?
「嗯,我說的還不夠明白。這頭鬼物,能使你藉此建立一座屬於你的城池。」
「!!!!」
兩姐弟的眼睛驟然睜大。
「是那種能為你帶來修為提高的城池,你們來到人間玩過養成類遊戲嗎?」
「玩過。」
「早說啊,知道你們玩過養成類遊戲,說起來就簡單多了。」
「提升這座城池的等級和層次,變相提升你的修為境界。」
「當然,沒我說的這般簡單,有得必有失,你的修為根基會變得松垮,出了城,和同境界的人交戰,敗多勝少,然而身在你的城池裡,比你高一個境界的修行者前來挑戰,照樣不懼。」
柳臨安說道「畫地為牢。」
「不錯,就是畫地為牢。」
「那麼,城池能提升到鬼界的程度嗎?」
「你又不是鬼,自然提升不到,最多到鬼都這般等級。我想想,相當於化神境的修行者。」
化神境!
化神境的修行者有多麼的強大,姐弟兩人是見識過的。
也就是說,有了鬼都的核心,就不用辛辛苦苦的修行了,靠提升城池的層次,便可以修為道行。
委實太令人心動了吧!
未曾踏上修行路,永遠都不會知道,修行路長的是多麼的令人絕望。
有了此捷徑,莫說柳慶年了,縱然柳臨安都動搖了。
陳禪忽然大笑「你們不會想靠鬼都核心來修煉吧?我可告訴你們,數百年的時間困在一地,都折磨的讓人想瘋,何況數千年了。」
「一旦有了靠鬼都核心修行的決意,就再也回不了頭。」
姐弟兩人仔細想想,猝然驚起了一身冷汗。
是的,聽聞靠鬼都核心就能順利提升到化神境,確實讓他們的心境有了動搖。
祖輩們果然說得對,但凡走上修行路,踏出的每一步對於自身來說,皆意義重大。
踏對了還好,踏錯了,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也沒有後悔藥。
鬼都核心的確無比的吸引人。
但和紮實的根基來比,鬼都核心就像是甜美的毒藥。
「你們現在還有利用鬼都核心來修行的想法嗎?」
柳慶年笑道「沒有,沒有,走捷徑向來沒有好下場,我豈會想為了修行到化神境,便靠鬼都核心啊,一定是自己竭盡全力攀登修行這座高山,獨自看山上的風景。」
倒是柳臨安承認了心境剛才那一刻的動搖「先生說的有道理,利用鬼都核心即便修煉到化神境,同樣是畫地為牢,我想朝游北海暮蒼梧,豈能一生一世待在一個地方,看相同的景色。」
陳禪指了指柳慶年「在此事上,你差了柳臨安一棋。」
柳慶年大大方方承認自己的不足「姐姐本就比我的心境更加堅定,姐姐比我強是應該的。」
陳禪還未說話呢,柳臨安舉起一巴掌打在他的額頭上「胡說,修行有先後,聞道卻沒有先後。你今後若仍然存了這樣的心思,那便一輩子被我壓著吧。你不會想一生都輸我這女子一招吧?」
「不想。」
柳慶年老老實實回答。
在西山經殘界所受的教育,是讓任意一人,皆不弱於人,人人如龍,人人皆可成仙作祖。
也就是柳臨安委實太過強勢了,長久和她待在一起,使得柳慶年打心底就認為自己不如姐姐。
三人沒再說話。
陳禪想著該怎樣通過司天內部不知多少道的手續,儘快成功調動導彈炸毀地脈。
而柳慶年則在自問內心。
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是不是他的心境磨練的不夠堅定,為何會在陳禪提起鬼都核心時,那般的心動。
又問自己想不想一生一世都被姐姐壓一頭,而不是超越姐姐。
柳臨安想的就簡單了。
她永遠相信陳禪是可以破滅鬼都的,就是破滅了鬼都之後,親身面對動搖自己心境的核心,該如何去做。
是收下來?
時時刻刻,讓其鞭笞自己的心境?
還是一劍斬之,永不留後患?!!
柳臨安直到松青回到居所,並沒有想明白。
「到時,先生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
「支持先生就是了。」
「他不會害我們。」
很難想像,從繡城的拔劍相向,再到如今,逐漸在心底把陳禪神化。
柳臨安用了極短的時間。
松青的臉色非常、非常不好看。
陳禪看見了隱藏在他目光中的落敗感。
他不先開口。
等松青急急飲了兩口涼了的茶水,大喘了幾口氣,說道「先生,我失敗了。」
「身在谷城的那些司天人員,壓根不相信群山中有所謂的鬼都。」
「他們說,只相信自己看見的,既然沒有看見鬼都,那麼鬼都就是不存在。」
「另外,我威脅了他們,說知情不報,等到鬼都城門大開,鬼潮洶湧淹沒谷城,以你們的修為道行,照樣和百萬民眾一般無二,死在谷城,悽慘成為鬼都的一員。」
「唉,我是萬萬沒想到,他們居然這樣的無知,身為關外司天人員,不僅沒有絲毫的危機意識,甚至惡語相向,說我擾亂民心,若非我在谷城向來遵紀守法,就將我投入監獄,審判的我罪過了。」
松青氣的跺腳。
「先生啊,我不僅僅費了無數口舌,最後實在將我逼得沒辦法了,展示了自己的修為道行,您猜如何?」
「他們這幾位司天人員,壓根就不怕我。」
「說他們是代表關外司天坐鎮谷城的,縱然我是修為高深之輩又如何?殺了他們,就是和關外司天為敵,讓我仔細想想下場如何!!!」
「屬下無能,沒有完成先生的囑託。」
陳禪長長哦了一聲。
笑道。
「他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嗎?」
「這般小心謹慎?」
「設身處地的想一下,他們的擔憂不無道理,現今關外風雨欲來風滿樓,要是沒來由的只聽你一面之詞,壞了關外司天大局,到時候他們身上的罪過可不小。」
「此事萬一有假,上面問罪下來,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也罷,也罷,他們不是稱只有看過了鬼都才會相信嗎?你帶我去見見幾人,我倒是要他們睜大眼睛好生的看一看,群山之中是不是有一座兇險的鬼都。」
「如果他們仍舊不相信,認為鬼都是我以幻術展現的,看來,唯有領著他們親手去摸一摸飽含怨氣、仇恨、嗜血的城牆,方能真正說服的了他們。」
松青苦笑問道「先生,只能如此嗎?」
「走吧,不必多言,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
「好,我開車送先生去。況且,我對那地很熟悉,能為先生節省不少時間。」
松青誤以為陳禪想一人前去,趕忙說道。
陳禪對兩姐弟說道「你們就不必去了,留在此地等我的消息吧。」
「先生,我想跟您去。」柳臨安急急站起身。
柳慶年拉住她的衣袖「姐姐,那幾人都是一般的司天人員,膽識沒那般大,若是先生身邊跟著太多人的話,興許還會讓他們引起誤會。」
柳臨安細想一番,仍舊點了點頭,重新坐下。
松青長舒了一口氣。
兩姐弟的實力,適才一塊站在山巔上,他是有著切身體會。
只能說,他們年紀不大,修為道行強的嚇人。
真真乃天之驕子。
離開松青的居所,坐進轎車內。
沒有多說什麼廢話,松青一腳油門上路,快速的往谷城司天辦事處開去。
先生說的那句話非常對,現今的情況,便是和鬼城出城爭分奪秒。
路上。
陳禪拿起手機,撥通魚嘉的電話。
「先生?」
「是我。」
陳禪開門見山,直接將在谷城的見聞,半點無隱瞞,一五一十的告知魚嘉。
當她一聽谷城外群山裡有座鬼都,瞬間心臟好似提到了嗓子眼。
別的人不知曉鬼都的危害。
她太清楚不過了。
彼時奉了上任司卿的命令,坐鎮神州大西北。
其中有一個任務,就是領人剷除不知何故出現的鬼鎮。
僅僅這一個任務。
損失了二十六位強大的司天修行者。
鬼鎮那頭鬼王,陰險狡詐,利用主場優勢,不斷擊殺魚嘉一隊落單的修行者,最後實在被鬼王弄的焦頭爛額,魚嘉等人採取了笨辦法,從鬼鎮的一頭掃殺到另一頭,方才抓住了鬼王。
這還不算完。
雖說鬼鎮這頭鬼王不過是一腳跨進琉璃境的半步真修,拼死一擊,幾乎調動了整座鬼鎮的力量,戰死的二十六位司天修行者,半數皆是在這一招下身殞的。
此僅僅是鬼鎮。
後來完成任務,除滅了鬼鎮,魚嘉想方設法找來相關材料,方才明白,鬼鎮之上另有鬼城、鬼都以及難以揣度的鬼界。
先生提到的就是鬼都啊。
那可是鬼都啊!!!
魚嘉倒吸一口冷氣,問道「先生,您知道鬼都里有多少鬼王嗎?」
「不少,一十六頭鬼王,戰力最弱的在半步金丹境界。」
「……」
魚嘉沉吟一會兒,緩緩開口「先生,我建議別硬抗了,我找現任司卿,讓他去找神州高層,以最快的速度疏散谷城百姓。」
「十六頭鬼王,最弱的都在半步金丹,難道最強的擁有金丹境初期的戰力?」
「差不多四頭鬼王確實擁有金丹境初期戰力的。」
「先生!加上漫山遍野的鬼潮,魚嘉一百個心不希望您和它們硬拼,此戰比泉城一戰更要兇險萬分。」
陳禪搖頭嘆氣道「來不及的,真聽你的言語,上面下達命令,這段時間就快到鬼潮出城的時間了,更不必說疏散百姓。」
「現代運輸工具的確神速,然而谷城外三面環山,有出口的一面是平原,封印之地不斷湧現,本來連貫的道路隔斷……」
「假設正將百姓疏散到平原上,鬼潮湊巧出了鬼都,簡直就是助了鬼都一臂之力。」
魚嘉表現的十分強硬「先生,說句不好聽的話,您的安危比谷城百萬眾生重要的多,有您在,將來拯救的百姓,何止百萬?」
「比如泉城一戰,正因有先生坐鎮,才能一一斬殺作亂的妖孽,不然,僅憑我等,七十二口泉池如何落進司天口袋內?」
陳禪嚴肅道「在我眼裡,我的性命和任何一位百姓都是相同的,沒有誰高貴誰低賤之分!再說了,谷城數百萬的百姓說拋棄就拋棄了,倘若今後面對一樣的抉擇,可拋棄的百姓上千萬呢?你還會說的此般輕輕鬆鬆嗎?」
「先生……」
「不必多言,之所以給你打電話,是要你在新任司卿面前說幾句話。」
「等會我就去見谷城的司天人員,要他們親眼看看鬼都,然後逐級上報,就按照司天的流程。」
聽先生話語裡的決絕,魚嘉明白而今的先生莫說十頭牛啦,上萬頭牛照舊拉不回。
「我不是關外鎮守,做不了關外之事的決策,我能為先生做的,只有讓新上任的司卿提前知道谷城眼下面臨的危險。」
「如此就好。」
陳禪剛想掛斷電話,稍顯猶豫「謝鏡花最近如何?」
「還能如何?她受了刺激,現在一門心思修煉,泉城司天的事大部分交給許薇了。」
「齊紅袖呢?」
「她好著呢,我派了兩位女修行者時時刻刻看著她。」
「說起齊紅袖,她的修行進度快的超出想像,想必等先生回到泉城,見到她,一定大為吃驚。」
陳禪說了個好,旋即掛斷電話了。
松青邊開著車,邊聽的清楚。
陳禪打去的電話,另一面的人,可是如今知名度極高的泉城鎮守魚嘉啊!
別看泉城一座大都市就有一位鎮守級別的司天強者坐鎮,其中七十二口泉池,聲名遠播,松青聽說,眼下的泉城外聚集了大量來自各地的修行者。
所為的,便是能進城,在一口泉池旁邊修煉。
另外,由地下河散出去的瑰寶,最近得到這些瑰寶的名單也出來了,松青多看了幾眼,將名單上的名字一一記下來。
這些人,不遠的將來,必然如彗星一般冉冉升起。
陳禪問「你都聽到了?」
「回先生,都聽到了。」松青如實說道。
「你說說看,魚嘉的提議如何?」
「先生,魚鎮守的建議雖說儘量考慮到先生的安危,她畢竟沒有親自來到過谷城,不知谷城的形勢,亦是不知關外地貌和此前大為不同。」
「然而,魚鎮守的心是好的,並非不在乎谷城數百萬百姓,且是不希望先生因為對付鬼都出現絲毫意外。」
「有先生在,未來能拯救更多的百姓,遠不止谷城的數百萬眾生。」
「但是……」
凡話就怕一個但是。
「但是我的想法跟先生相同無二,任何一位普通人的性命,皆與我等一樣,分不出高低貴賤,硬要說我們比他們高貴的地方,那就是我們可以捨棄性命保護他們,事後虛驚一場的百姓,會感激我們。」
陳禪不禁拍掌笑道「說得好。」
他鄭重注視著開車的松青「你在我眼中,絕不是山林精怪,而是一位實實在在的人族修行者。」
「且,比大多數人族修行者,更加的像個人。」
「哼,有些修行者,有了修為,便不把尋常百姓放在眼裡了,不知曉誰借給他們的膽子。」
松青嘲笑道「也許,他們自認為擁有了修為,就是行走在人間的謫仙人吧。」
甫一說完,松青瞬間猛踩剎車。
前面的道路,車輛擠在了一塊。
數位交警正指揮秩序。
陳禪眼睛微微眯起。
松青冷笑。
兩人都察覺到前面有絲絲縷縷鬼氣。
到了近前才讓他們感覺到,不是這頭鬼物的修為高到能隱藏自己的氣息,就是鬼物足夠的弱,壓根吸引不了兩人的感知。
他們下了車。
越過圍觀的人群。
發現是場交通事故。
一輛轎車不慎追尾了運送糧食的小型貨車。
萬幸沒有人員傷亡。
交警正圍在追尾的車主身旁,詢問相關事情。
「我……我不知道啊。」
「正開著車呢,神不知鬼不覺的忽然猛踩了油門一腳,然後就追尾了。」
「你們先別問,讓我回回神,現在腦袋疼的很。」
平常人看不到。
那隻死死抱住車主腦袋的怨魂,於陳禪和松青眼裡,再清晰不過
另一邊和交警交流的運送糧食的貨車車主,萬般無奈「誰能想到開的好好的車,冷不丁的撞我呀!!」
「你從後視鏡看到他和你保持車距了嗎?」
「看到了。」
交警道「嗯,你別著急,稍後我們看看車輛記錄儀就知道了。」
之所以詢問兩輛車的車主。
全是因為車輛記錄儀莫名其妙壞了。
拆下來時還好好的,剛想看,即刻呈現一片雪花,什麼影像也沒有。
「哎,真奇怪。」
「我看看。」
「給你老張,你鼓搗車輛記錄儀是好手,我真治不了。」
老張來來回回看車輛記錄儀的外表。
未曾有半點損傷。
可就是看不到畫面。
松青問陳禪「先生,我出手幫幫嗎?」
「等等。」
陳禪而今正尋找怨魂的來歷。
如果是自鬼都偷跑出來的,事情就變得棘手了。
說明不止等到陰陽交泰之時才會出現鬼潮,陰陽交泰之前,鬼都里的怨魂厲鬼也會悄悄跑出來為禍人間。
這場車禍,也就是貨車車主技術好,強行矯正車輛的方向,沒有造成更為嚴重的後果。
萬一……
形成大型追尾。
事情那就大了。
推算了一番。
陳禪的臉色徹徹底底冷了下來。
這頭死死抱著轎車車主的怨魂,不是來自於其他地方,正是出身於鬼都。
「你出手吧。」
「好。」
松青彈指去一縷妖氣。
擊中怨魂的額頭。
怨魂受此重擊,猝然尖叫。
鬼叫突兀。
在場的人猛地嚇了一跳。
怨魂被松青彈指魂飛魄散。
絕非他不想超度怨魂,只是這頭怨魂的神智沒有任何理智,留下來,即便苦心超度,最後的下場亦是魂飛魄散。
「什麼鬼聲音?」
「你也聽到啦?」
「我又不聾,當然聽見了!!!」
「窩草,各位,是不是誰受傷了?」
他們問了一圈的人。
沒人受傷。
反觀轎車車主,一下子神清氣爽了,少許,怕的高聲大叫「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
「剛剛我正開著車,突然察覺腦袋一涼,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對著我的耳朵說,『我要你們全都死』,隨即鬼使神差的我一腳踩死油門,追尾了貨車!!」
「……」
現場無人說話。
那幾位交警,只剩粗重的呼吸聲。
過往不是沒有處理過這般懸疑的案子。
但他們都只是肉體凡胎的普通人,誰也不想經歷如此恐怖的事情。
剩下的事,交給他們自己處置就是了。
松青回到車上。
陳禪坐在副駕駛。
「先生,您推算到怨魂來自於哪裡了?」
見先生的臉色不好看,松青猜也猜到了,只是他不願相信。
現今未曾出現鬼潮,鬼都的大門緊緊閉著,怎會有怨魂偷偷跑進了谷城?
會不會愈發臨近鬼潮出城,偷跑進谷城的怨魂厲鬼便越多啊?!
「是的,它來自鬼都。」
「無妨,我們是一定剿滅鬼都的。」
松青自信說道。
「我先帶先生去見那幾位谷城司天人員。」
「嗯。」
事到如今,多餘的想法沒有必要,最好的辦法便是將禍根剜掉,使得群山再無鬼都,谷城再無威脅。
谷城司天辦事處在市中心。
由於此城是新建的城市,市中心四通八達,從此可以迅速趕到城中的任意一個位置。
找了個停車位,停下車。
松青帶著陳禪走進商業樓中。
乘坐電梯,來到十六樓。
門牌號,。
敲敲門。
「請進。」
「怎麼又是你?我們說的話很難理解嗎?」
而今在辦公室的司天人員,只有三人。
「松青,你帶來的人是誰?」
陳禪環視了一圈他們的辦公室,並沒有著急開口說話。
每逢大事,須有靜氣。
「靜」字亦不簡單,有一個「爭」的偏旁。
松青說道「他是陳禪,到此的目的,為你們證實鬼都真的存在。」
「陳禪?」
「你聽過這個名號嗎?」
「沒有,陳禪是誰?!你說什麼,證實鬼都的存在?」
此人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貌似苦口婆心。
「松先生,有些事我不能說的太透,您也表現出同樣是修行者,莫非感覺不到現在的關外局勢嗎?」
「別說有什麼鬼都啦。」
「縱使等會天真的塌下來,我們也得老實巴交的守在此地,時刻將關於谷城的情報上傳給關外司天總部!!!」
「一城一地的百姓,跟大局比起來……等等,我先說好啊,並非我惜命,也不是不在乎谷城數百萬條人命,而是關外的人口比谷城百姓要多的多,顧全大局,保護大多數人安全無虞,才是我等需要做的。」
松青無可奈何的看向陳禪。
他反駁不了此人的話。
陳禪徐徐開口「我到了谷城,便是處理鬼都,不需要你們出任何力。」
「那你們還來我們辦事處幹什麼?」
「需要點導彈炸毀地脈。」
「哦,此事松青與我們提起過,但你得先讓我等親眼看看鬼都。」
「好,沒問題。」
陳禪朝松青道「你且在這裡等一會。」
然後,放出真氣,裹挾三位谷城司天人員,電光朝露般沖向群山內的鬼都。
「你究竟是誰?!放我們下來!!知不知道對我們動手,按照司天的法例,你是要上修行者法庭的!!!」
「你叫陳禪是吧?你完了!!!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你完了!!!假若我不死,我一定會將你的所作所為上報給關外司天總部!!!」
「豈有此理!當我們是野修士?!我們是正兒八經有職位的司天修行者!!」
三人叫囂不斷。
直到,陳禪讓他們看見了那座鬼都。
三人的呼喊叫罵,戛然而止。
目瞪口呆。
難以置信。
全身戰慄,如臨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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