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軍械庫。
前院裡圍了不少人,這次錦衣衛四大千戶齊聚陝西,正是由於朝廷對邊軍軍械庫爆炸一事的重視。
還不止錦衣衛,東緝事廠設在固原的分署督辦司的督辦和協辦也全都驚動了,帶著一批番子將軍械庫圍得水泄不通。
固原城內的知縣、經歷也帶著文官們站在另外一側,看著濃煙滾滾的場地,心有餘悸。
火勢已被撲滅,但是重鎮固原的軍械庫卻是徹底的灰飛煙滅了。
錦衣衛北鎮撫司、東廠督辦司、知縣衙門、經歷司,地方巡檢司…,黑壓壓的一片。
他們人雖多,內外卻是一片的沉寂。
和東廠的這位督辦一樣,大家看著錦衣衛指揮使許顯純及皇帝身邊近侍王承恩鐵青的臉色,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見過指揮使大人。」東廠設於此地的督辦猶豫許久,方才主動上前,抱拳說道。
一旁,本地的知縣張了張嘴,皺眉想要說點什麼,但是看著這兩個人皇帝派來查案之人的臉色,終究還是沒敢開口。
過了一陣子,許顯純方才面無表情道:
「傷亡如何?」
「回掌使,固原總兵官郭欽大帥的妻兒全部死於此難,闔府僅有十六人倖存,固原邊軍亡於救災者三百二十一人。」
許顯純心中為郭欽這位戰功卓著的九邊大帥默哀片刻,隨後說道:
「固原這樣的九邊重鎮,軍械庫竟然都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爆炸,這陝西全都是一些豺狼虎豹麼?」
一旁,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道:「就算真的是有什麼豺狼虎豹,真龍下凡,也能壓得住他們一頭。」
許顯純忽然聽到一陣微弱的呼救聲從眼前的殘垣斷壁中傳來,用不著他出口,督辦司的人手便趕緊上前,扒開廢墟。
扒到半途,見有一匾額,上書灰黑色的「固原邊備軍械庫」七個大字。
不一會兒,督辦司的人手連忙招呼著,說是從斷壁之下發現了由一塊木板撐著的方寸之地。
有一人蜷縮於這犄角旮旯之下,等到被督辦司的人手背出來時,已然是氣息微弱。
固原總兵郭欽認得,此人正是自己的親兵。
這親兵眉毛、頭髮都被燒焦,臉上也儘是黑色的炭跡,出來的第一時間,便大口大口呼吸著外邊的新鮮空氣。
知縣等文官看到此人的狼狽模樣,有幾人都是啞然失笑,但是很快,他們捂住嘴巴,不再吭聲。
許顯純看向其中一人,正是經歷司的文書官,話語冰冷:
「文書大人以為此人可笑嗎?」
那文書官連連擺手告罪,「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到家中有喜,情不自禁發出…」
許顯純有更大的事要考慮,只瞥他一眼:「我希望你被壓在下面的時候,還能笑得出來。」
那文書官在衛所內地位超然,膽怯根本不敢招惹當今堂堂的錦衣衛都指揮,面如土色,退回並藏在眾多文官之中。
郭欽蹲下來,脫下寬大的大髦衫,披在這親兵身上,然後將他穩穩放在地上,一手按著親兵的肩膀,輕聲說道:
「好生歇息,不要說話。」
那親兵臉上陡然出現的淚痕,沖淡了原本的黑色炭跡,見郭欽要起身離開,伸手緊緊抓著他。
「大帥,白、白蓮教…!」
最後一個字還未完全說完,這親兵便兩腿一蹬,瞪大了眼睛,腦袋一歪,就這樣倒在郭欽紅色的大髦。
王承恩不禁道:「忠貞之士啊,厚葬了吧!」
郭欽點頭,沒多說什麼,只是大手一揮,便有另外三個親兵上前,用擔架將屍體抬走。
許顯純也為之動容,狠狠罵道:
「白蓮教在山陝兩地如此猖獗,東廠的督辦司設了幾年,沒查乾淨不說,居然還讓他們鬧到固原來了問,都是飯桶嗎?」
督辦和協辦及一併東廠番役惶然跪倒,督辦說道:
「掌使大人、王公公明鑑!」
「陝地一向是白蓮逆黨的大本營,及洪武年至今,白蓮逆黨未曾根絕,歷朝凡有饑荒,便是白蓮逞凶之時。」
「饑荒一起,往往多有流民百姓被他們蠱惑入教,近些年來,甚至許多衛所的將官和兵士也都暗裡入了教。」
協辦也哭道:「是啊二位大人,此事關係重大,無論督辦還是卑職,都不敢妄自處置,何況我們人手相比白蓮逆黨,遠遠不足,根本不敢擅自行動,打草驚蛇!」
「夠了——!」許顯純轉過身去,「你們說的不錯,但我這次來,不是來聽你們訴苦的。」
「魏公公養了你們這麼多年,也不是讓你們看著白蓮教在山陝兩地抖威風的,這次邊軍京軍都來了陝西,就算這次真的是白蓮暗地鬧事,朝廷也要將其剿滅。」
「現在人手充足,你們還要畏首畏尾嗎?」
督辦和協辦對視一眼,領著本地督辦司的檔頭們紛紛大聲說道:「請二位放心,我督辦司一定全力配合北鎮撫司,緝拿真兇!」
儘管火勢已經撲滅,軍械庫周圍的空氣還是悶熱無比,許顯純只站了一會兒便感受到渾身大汗淋漓,汗水浸濕了內衫。
他道:「叫當時負責監修軍械庫的匠頭來督辦司衙門見我!」
隨即,一行人逐漸散去。
田爾耕等千戶分別趕往各地,許顯純留在固原當地,這天晚上,在等待匠頭的時候,也沒閒著,正和郭欽聚在一起討論。
這麼多天過去,郭欽亡妻喪子的絕望之感已經淡去不少。
現在的他,滿心都是要找出真兇,為家人及帳下無辜死難的將士報仇。
只是他越想越是覺得蹊蹺,固原軍械庫作為九邊要地的邊備重地,一向戒備森嚴,所有的結構均以土石為主,而且平日裡幾乎完全封閉。
所以,此事一定另有蹊蹺,絕不是有人潛入軍械庫縱火而出這麼簡單。
兩人正在聊著,卻是一名錦衣衛慌忙跑來。
「不好了,二位大人,四年前負責建造軍械庫的總匠王修,在我們去的時候,已經死在家中了!」
許顯純一愣,道:「將他的屍體帶上來驗看。」
屍體被抬上來,打眼一看,就能發現王修胸前和脖子處均有幾處較深的傷痕,其中一道由脖頸直抵胸前,足以致死。
郭欽臉色變了變,道:
「看起來是有人知道我們要找他,所以提前動手行刺!」
許顯純攥緊了拳頭,「有內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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