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師本打算帶黃瑩去縣城轉轉,黃瑩卻一個勁兒搖頭。
想到她是在省會城市出生長大的,縣城再熱鬧也沒燕陽熱鬧,發展得再好也沒燕陽繁華,馬老師乾脆帶著她回娘家,讓韓朝陽的外婆見見她這個外孫媳婦,探望昨天剛回家的大哥馬鳳軍,再順便去嫁得不遠的兩個妹妹家看看。
黃瑩真的很喜歡山村的美景,一路上用手機頻頻拍照。
又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看什麼都好奇,總是問這問那。
在馬老師心目中她就是一個孩子,樂於回答她的任何問題,騎著電動車載著她說說笑笑,真能感受到什麼叫天倫之樂。
「媽,村里都沒什麼人,年輕人全出去了,為什麼還蓋這麼多又大又漂亮的房子,許多都是空著的,平時根本沒人住!」路過一個正在蓋樓房的人家,黃瑩又好奇地問。
馬老師回頭看了一眼,笑道:「對我們這些農村的人而言,老家的房子是一種歸宿。無論在什麼地方打拼,只要老房子還在,只要老家還有房子,就像永遠有一條退路,有一個寄託。如果在外奮鬥多年,老家的房子卻沒了,就像變成無根的草,靈魂無處寄託。」
「這麼重要!」黃瑩喃喃地說。
馬老師笑了笑,接著道:「老家的房子也是維繫親情的紐帶,人雖然搬城裡去了,但親情是搬不走的。只要老房子還在,有時間就能回來看看,這個家還能團聚得起來,還是完整的。如果房子沒了,這個家就散了,親情就淡了,那是多少錢也買不回來的。」
「難怪我爸每次回老家,都抱怨當年沒在老家蓋個房子。」
「你爸在老家沒房子?」
「沒有,以前困難,我爺爺奶奶又生了好幾個,我大伯結婚時還是跟我爺爺奶奶和小叔小姑他們擠在一起住的,我爸都去部隊當兵了,老家哪有他的房子。」
「現在回去住哪兒?」
「住我大伯家,」黃瑩抬起胳膊指指不遠處的一棟二層小洋樓,笑道:「我大伯家跟前面這家差不多,樓上樓下七八個房間,還都是套間,就是沒裝修,沒什麼家具,顯得有點空。」
「農村都是這樣的。」
前面來了一輛轎車,馬老師連忙靠到路邊,一腳踩在地上扶著車把感嘆道:「對一些在外面打拼的人而言,老家的房子可以養老。雖然辛辛苦苦在外面安了家,變成了城裡人,但骨子裡還是農民,並沒有真正習慣城市的生活。人年紀大了就想家,老了之後可以回老家種種菜、釣釣魚、喂喂雞,找兒時的朋友一起喝點小酒、打打小牌,生命從這兒開始,也從這裡終結,這或許就是老家房子平時沒人住,但怎麼也要蓋起來的原因之一。」
到底是當老師的,要麼不開口,一開口全是道理!
黃瑩噗嗤一笑,禁不住問:「媽,朝陽老了會不會想家,會不會回來養老?」
「想得真遠,你們才多大?」馬老師忍不住笑了,想想又嘆道:「時代不一樣,跟你們差不多大和比你們小的沒這些觀念,都喜歡去大城市去熱鬧的地方工作生活,對家鄉或許有感情,但對老家肯定沒我們這代人那麼看重。」
……
就在婆媳倆閒聊之時,韓朝陽已趕到霍學斌家所在的粟頭村。
他家在山腰上蓋了一棟三層小洋樓,外牆上貼著仿大理石的面磚,鋁合金門窗,用了許多羅馬柱之類的裝飾材料,在樓房不少但外牆沒怎麼裝修的村里格外顯眼。
門口是一片用水泥澆築的地面,夏收秋收時能曬糧食,平時能當停車場,能停十來輛車,同時能想像到他家幾年前可能是村里最有錢的。
霍學斌的父親霍建良在家,王教導員剛介紹完,見燕陽的警察又「陰魂不散」地找上門,他情緒非常激動,藉口有事要出去,推著電動車邊往村口走邊時不時停下來嚷嚷道:「禍不及父母,罪不及妻兒,學斌犯法你們找學斌去,三天兩頭來找我算什麼!」
他有心臟病,跟他打交道得小心點。
韓朝陽不敢對他太嚴厲,追上來笑道:「老霍,你別急,我是來了解點情況,找你隨便聊聊的。」
「沒什麼好聊的!」霍建良左手一揮,氣呼呼地說:「我還是那句話,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我承認我這個當老子的沒教育好兒子,你們可以抓我去坐牢。」
「他是他,你是你,再說他是成年人,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未成年人,就像你剛說的『禍不及父母,罪不及妻兒』,不管他犯過什麼事我們也不可能抓你。」
「那你來幹什麼!」霍建良停住腳步,指指他家的房子說:「要錢是吧,都說一百遍了我沒錢!房子要不要,你們把房子拆了吧,貼個封條收走也行,我們正好可以申請低保,全家老小沒飯吃沒地方住,我就不信政府不管。」
從來沒見過如此不講理的,居然賴上政府了!
他絕對是知情人,他跟他兒子絕對串通好了,再問他也問不出什麼,不僅問不出什麼甚至可能會問出麻煩,萬一他心臟病發作倒在地上,到時候有理都說不清。
韓朝陽只能作罷,回到他家找他兒媳婦。
事實上霍學斌老婆的第一反應也是想跑,只是動作沒她公公快,並且不像她公公一樣身患心臟病,被王教導員和小錢攔住門口。
「於雅蘭,」韓朝陽一把抓住她電動車的龍頭,很認真也很誠懇地說:「你上過高中,應該明事理,應該懂點法。你愛人捲走的不是公款,而是民工們的血汗錢,人家信任你愛人才跟你愛人幹的,結果乾到最後一分錢都拿不到,有的等這錢看病,有的家裡有小孩子上學,等著這錢交學費和生活費,將心比心,換位思考,你說這錢該不該給人家?」
「韓警官,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不知道?」韓朝陽反問了一句,緊盯著他雙眼冷冷地說:「於雅蘭同志,每個人都要對自己所做的事負責,一樣要對自己所說的話負責。霍學斌現在是公安機關要緝捕的在逃人員,也就是逃犯,明明知道卻說不知道,這就是窩藏包庇,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於雅蘭,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孩子想想。」王教導員不失時機地說:「霍學斌攜款潛逃,孩子已經有了一個逃犯爸爸,如果你再因為涉嫌窩藏包庇進去,你讓孩子以後怎麼抬得起頭,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兩千多萬不是個小數字,但這個案子說大也不大,」韓朝陽接過話茬,循循善誘地規勸道:「說到底這終究是經濟犯罪,不是殺人放火,只要你愛人能主動向公安機關投案自首,只要能積極退贓,就能爭取寬大處理,估計兩三年就能出來,你們一家人就能團聚,就能開始新的生活。
他總這麼躲在外面不回來,這個案子就一天不會結,我們會繼續追查,會三天兩頭來找你們。他躲在外面提心弔膽,你們在家裡跟著提心弔膽,不光提心弔膽還會被人議論,走到哪兒都會遭人白眼。錢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好多東西是用錢買不來的,再說你們有手有腳,沒了再去賺,何必為了點錢搞成這樣!「
聽上去似乎有點道理,但兩千多萬有那麼容易賺嗎?
於雅蘭不為所動,避開韓朝陽的目光,緊盯著遠處的一顆小樹沉默不語。
正說著,他家鐵門哐一聲從裡面關上了,應該是霍學斌的母親關的,老太太顯然不想見公安,顯然不想讓公安進門。
涉及到一個人乃至一家人一輩子都不可能賺到的那麼多錢,這家人的工作不是不太好做,而是非常非常難做,韓朝陽意識到白跑了一趟,暗嘆了口氣,不動聲色掏出警民聯繫卡:「這個你拿著,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王教導員的聯繫方式估計你也有,好好想想,想通了給我們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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