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開始,卻沒有第一時間聊方沂的喜訊,而是先介紹了方沂的生平。
估計有觀眾對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上這一段「生平概述」的時候,多少感到奇怪,但主持人竇文韜充滿感情的說:
「兩年多前,我和大導演有個約定,希望他能再來,而且我說他再來的時候,希望我們節目還能辦得下去,辦的更好,勉強沾到他的一點兒光,只怕他飛太高不願再來現在我們是在錄製演播室附近的一家港式餐廳里,天還沒有黑,見不到夜幕降臨後的港地城市燈光線,不過已經是很漂亮了」
「我想請後期在這加一個導航圖,一個眺望的遠景,能不能看到尖沙咀海傍的大斜坡建築,是的,那就是四月十八號城市話題的中心,而我們有可能請到了那天最發亮的人——」竇文韜攤手道,「我應該加上之一嗎,不,在這裡我不願意加之一。」
「這是我的祝福,也是我的判斷!」他看著方沂,鏡頭這時候也給到了方沂一行人,畫外音道,「祝福來自嘉賓的一個朋友,而判斷來自於一個同為文化產業的行內人。」
「我入行十多年,稱得上是一個行內人了,自詡搞點文化,也看過一些藝術誰是真正的天才,誰是值得尊重的人才,誰是被推上去的普通人,我有感覺,我有想法」
「而且我有這樣的預感,今天這一期節目在當前可能是錄製起來普通的一期,就像是我以前錄製的每一期一樣,但是,只有時間可以告訴我告訴你,它會不會成為經典。」
主持人除了竇文韜還有梁文導、徐子東(港地中文教授)。
這一番陳述是台本上有的,眾人都知道,然而被竇文韜念這麼一遭,居然真有響雷一般,在人心裏面蕩來蕩去,而且不覺得他說的過於誇張。
畫面給到每一個人聽到後的反應,默默的、心潮澎湃的、緊張的、淡然的
「上一次方導來,讓我們節目組蓬蓽生輝;這一次生輝的東西得比節目組更大了,得是這棟樓,或者是文化中心,或者是這座城市——你們怎麼看?」
接話的是徐子東。
徐子東作為知識分子有種孤僻的高傲,但要是在他涉及到的地方遠遠超過他,他又顯得十分幕強,因此他對方沂印象極好,接竇文韜的話一點兒也不遲疑:
「一人閃耀一座城當然是誇張的說法,但港地也確實是因為很多個『一人』,才被注入了今天的文化底蘊文化創作是精英的事情,是少數天才誕生的傑作。」
「譬如,你當然可以說義大利的文藝復興來源於合適的環境、發達的工商業但如果沒有米開朗琪羅,沒有達芬奇,沒有拉斐爾這些具體的個人,恐怕文藝復興不會有這樣高的地位!」
竇文韜問:「方導是電影圈的文藝三傑嗎?」
徐子東:「我不知道,可能要金像獎的組委會才知道。」
「我們節目播出的時候,金像獎到底怎麼樣已經知道了,觀眾們可以看看徐子東有沒有說對——金像獎會不會給方導正名!能不能接納變化,擁抱變化」
梁文導打岔道:「這不是我們節目的說話方式,你那個太文縐縐了,我看徐子東已經是接納擁抱變化了,他就是服了!那你說組委會服了嗎?」
竇文韜大笑:「我不知道啊,這得是屏幕前的人才知道了!我們既然聊到了這個話題,給我們方導一個幾秒種特寫,說不定新聞能用得上。」
方沂攤了攤手,朝攝像頭微笑。
這是台本上預先設的稿子,從「港地文化」開始。
這幫人其實在演戲,他們想要表達什麼觀點,私底下早已經達成共識,偏偏要放到節目上,一問一答、一唱一和。
果然,竇文韜忽然扮做半懂不懂的傻子,想起什麼,「我有次看報道,說港地這邊早期的文化,其實是大陸那一波人帶來的哪些人?建國後來港地的文化精英們,主要是魔都人居多,所以一開始的港地文化,其實是魔都文化,是嗎?」
徐子東就等這個問:「你說對了!」
他細細描述港地文化最早的發源:
港地作為一個曾被英國管轄下的漁港小城,早先並沒有太多的本土文化,因為真正意義上的土著太少。1841年英國人做過統計,當時全島只有7450人,今天是七百多萬人。它的人口主要來自各時代的移民,移民們文化、語言、習慣都不相同。
這種地方在經濟發展起來後,它當然會自發的產生市民文化,然後有繁榮的文化產品,但它不會這麼快,這麼早。因為文化的發展一般是遠遠落後於經濟的,而且也要有一大批人持續性的專職創作,提供足夠多的文化產品。
所以最早的「港地文化」,其實是各地方移民中的精英帶來的地方文化,其中魔都派絕對人數雖然不多,但文化精英質量高,這些人出自當時亞洲最大城市之一,他們的作品和生活方式最具影響力,最吸引人,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實質上成為港地市民的主流文化。
方沂也參與討論,他扮演百科全書,側面映證主持三人組的說法是正確的。
比如港地的四大才子:金庸、倪匡、黃霑和蔡瀾分別是浙、滬、羊城、潮州人。這四個人作品質量較高,產量相當大,但全都不是土著。
就拿金庸舉例,假如他從小生活在港地,受英式教育,沒有一天接觸過內地文化——然後寫出了「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這是不可能的。
有個更明顯的例證是韓國。韓國的本土人才和市場比港地起步條件好,但今天的韓國文化產品實質是美式和東亞儒家的縫合——不論是炸雞、部隊鍋還是kpop。
韓國絕對的內部自發文化相當匱乏,撐不起這樣的創作產量,何況港地呢?
幾人論證一半天,得出什麼結論?
港地文化產品本身是對大陸地方文化的吸收再創作,最早八十年代前後,才真正誕生結合港地特色的文化產品——我們熟悉的港片。
之後港片發光發亮了十來年,反向影響大陸乃至於整個亞洲。
它不是港地這個地方太牛,天生就能拍出好電影,而是那一代英雄造時勢,最終會均值回歸。
非要硬給港片找個祖宗的話,它的源頭的確是在北方。
方沂和三人組聊的挺愉快,基本達成共識,眾人都明白,但沒有人挑明了直言:「港片」不存在原汁原味,這是個偽命題,它本身就是文化結合的產物。
所以如果你在金像獎上,因為《十二生肖》這個片子不夠「港味」,給出偏頗的獎項評定,只能說相當滑稽。
底層小市民可能無法認識到這一點,但作為給出獎項的文化精英,擁有更多的閱歷和見識,也有引領本地文化界走入正軌的責任,當然不能犯這樣的錯誤,你要是犯錯了,你可就把這獎項公信力弄完蛋了。
方沂頻繁點頭,在一次話題間歇期鬆了口氣。
大家點到為止,無奈話題太尖銳,讓懂的人聽到了也不會很好受。
還好節目播出的時候,已經出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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