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小巷,伍德就近找了家兼營酒館的旅館開了一間房。
但他並沒有立即上樓休息,雖然先前吃了些甜點,可這一天下來伍德除了在府邸吃了早飯外,午飯和晚飯都沒有吃,所以伍德隨便點了幾個小菜便坐在樓下吃了起來。
飯菜的味道雖然比不上府邸中飯菜,但也勉強算中規中矩。
而且伍德的注意力也沒放在這些飯菜上,因為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雖然當初說了讓菜月昴自己想辦法建立神殿,但如果完全指望菜月昴,這神殿想要建立起來簡直是遙遙無期。
對於神明而言,神殿無疑是最重要的。
如果沒有神殿,哪怕是擁有再多信徒,伍德也沒辦法接受到此世界的信仰。
而且沒有神殿的話,這世界的普通人也很難記住自己,畢竟單論這個世界的話,伍德和最初連神殿都沒有的夜斗一樣,都是無名之神;當初正因為考慮到了這一點,伍德才會做了一堆木雕當做臨時神像。
這次既然出來了,也該想辦法將神殿的問題解決一下了。
伍德在這邊思考如何賺錢。
另一邊,卻有一位少女在為進與不進而掙扎。
莉莉安娜看著旅店裡面吃的津津有味的伍德,心中忍不住一陣絕望。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摸了摸脖頸上的淤痕,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原本明明一切很順利的啊,來到這個城鎮以後就被鎮上最有錢的老爺爺中意,讓自己吃的好、住的好,可從前幾天她被那老爺爺趕出家門開始,自己在這裡的生活就變得事事不順了啊!
先是個人物品頻頻丟失,又被一群莫名其妙的白衣人追殺,今天又碰到了腦袋有問題的傢伙,本來打算回旅店好好睡上一覺,等過兩天退房去阿拉姆村。
結果……
這個腦袋有問題的傢伙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如果不是實在沒有錢,她早都離開這裡去找其他旅店了,可現在擺在莉莉安娜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麼就全當沒看見,直接走進旅館回自己房間;要麼……露宿街頭!
莉莉安娜站在原地掙扎了近兩分鐘,最後一咬牙毅然決然的踏進了旅館,反正從先前對方的樣子來看,只要不去招惹應該不會無緣無故的找自己麻煩。
「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伍德嘴角微微一抽,瞥了眼貓著腰一邊嘀咕一邊從自己面前走過的少女,臉上露出了一抹壞笑:「我看到了哦!」
「嘶!!」
莉莉安娜整個人一僵,宛如木偶般轉過頭,諂笑道:「呀,腦袋……恩人,您原來也在啊!」
伍德撇了少女一眼,隨手一指面前的椅子:「坐吧。」
「……」莉莉安娜愣了一下,隨即腦袋搖的如同撥浪鼓一般:「那個……我已經吃過了,恩人您自己用餐吧。」
「誰讓你吃了?」伍德虛著眼,輕聲道:「我只是有些事想問你一下。」
莉莉安娜聞言沉默了良久,最終在伍德將筷子用拇指與食指掐住的瞬間,一屁股坐在了伍德面前,恭敬的一低頭:「大人,我是流浪的吟遊詩人,叫做莉莉安娜·馬斯可芮德,請您隨便提問!」
流浪的吟遊詩人?
伍德聞言一愣,目光詭異的上下打量了這個叫莉莉安娜的少女一番,臉上不由浮現出一抹驚訝。
在這個世界,流浪的吟遊詩人與吟遊詩人雖然是同一個職業,可從本質上來說卻是截然不同。
固定在一個地方居住的吟遊詩人,只不過是在拾人牙慧罷了,只會唱一些眾所周知的故事,比較類似於酒樓中的說書先生。
而流浪的吟遊詩人則是完全不同,這從『流浪』二字上就能看的出來,他們居無定所,貫徹隨風而去、隨心而行的理念;流浪的吟遊詩人走遍世界各地,將感人肺腑的事件、悽美絕倫的愛情、頂天立地的英雄傳說等故事,編織成一首首動人歌曲,以此將那些存在於歷史中的人物永遠傳遞下去。
一個是創造者與歌唱者,另一個則只是歌唱者!
看著伍德的目光,莉莉安娜好像也明白伍德在想些什麼,可能是以前經常會遭受類似的質疑,她很是傲然的開口道:「別看我這樣,從十三歲離家開始,我就憑藉手中琉利雷獨自一人生存到了現在;走遍了世界各地,將各種各樣的故事編制為歌,在每個城市都傳遞了我的歌曲!」
「嗯嗯。」
伍德毫不在意的點了點頭:「我也沒說不相信你,不用這麼激動。而且不就是過著到處賣藝人生的無業游民嘛,有什麼好驕傲的?」
到處賣藝的……無業游民?
莉莉安娜那本就呈現健康小麥色的臉龐一黑,整個人直接從座子上站了起來,仿佛完全忘記了對於伍德的懼怕,一臉認真的看著伍德:「我,是為了尋找世界最新的『傳說』而旅行的。」
「傳說?」
伍德暗自撇了撇嘴,他對於這個詞彙還真是有些不感冒,因為凡是能成為傳說的人……基本都沒什麼好下場。
要麼自己死了,要麼家人死了,要麼老婆死了……
不夠煽情的話,這故事也很難廣為流傳,就好比如那個死了老婆的『劍鬼戀歌』,他老婆不死……這歌誰聽啊!
當然,這些伍德也就在心裡想想罷了,因為說出這話的莉莉安娜,眼中含著一種無法動搖的決意。
「——傳說!」
莉莉安娜微微一閉眼,隨即睜開,直視著伍德的眼睛:「我為了追尋它,為了歌頌它,才踏上了旅程。」她的聲音漸漸變得抑揚頓挫,哪怕沒有音樂,也給人一種將感情直接傳達道聽眾內心的魔力。
又是這樣!
伍德皺了皺眉頭,仔細感應了一下後,眼中閃過恍然。
果然是一種加護嘛。
想來應該是向聽眾傳達內心感情之類的一類的能力,旅館一樓大廳中其餘用餐之人在這加護影響下,都不由向著莉莉安娜看了過來。
隨即,莉莉安娜拿出了盒中那名為『琉璃雷』的樂器,當眾彈奏起來。
「……」
伍德嘴角微微一動,雖說在那些傳記中經常能看到類似於吟遊詩人一激動,直接放聲大唱,批判世間不公的情節;但當這一幕真的在眼前發生,還是不免讓他有些無語,說話就好好說話,為什麼要唱歌呢?
「我們,名為吟遊詩人,是把故事變成歌來維持生計的一群人。歌聲浸透聽眾的心靈,將真實發生的過去和歷史刻入靈魂,經久不息!歌聲有傳遞下去的力量,就算寫這首歌的詩人死去,歌曲也會繼續留在世界上。」
莉莉安娜繼續放聲歌唱,伍德本來想要打斷,但看看周圍那些聽眾,最終還是沒有去出言打斷。
「我們,不能留下有形的事物。不會製作東西、不認識文字、連定居也不允許。用這雙腳踏遍世界、在到達的地方唱歌、將歌聲傳入誰的心裡,之後又為了尋找另一片土地而繼續前行。然後,終有一天,在空無一人的荒野上,枕著樂器化為腐朽——我們就是這樣的生物。」
伍德不得不承認,莉莉安娜的聲音很動聽,哪怕是在對這歌詞大意不屑一顧的情況下。
因為在她演唱的時候,她的歌聲里、言語裡、眼睛裡、動作里,都充滿一種名為『決心』的情緒。
「正因為我們是無法留下有形之物、只能留在心裡的生物,我們才會想要創作出能夠留在某個人心裡的東西。想要能夠證明自己的確活著、在歷史中刻入自己靈魂的痕跡。如果有追求的事物,那就是名譽。」
伍德忍不住搖了搖頭,倒不是在否定莉莉安娜的歌曲,而是因為……從歌曲中清晰透露出一個悲壯而又早已確定的人生軌跡。
固執而又自命不凡!
不過這一評價伍德卻沒辦法說出口,因為那種『只能這樣做』的決心裡沒有半點虛假!
相對而言……
決心卻是距離他最遙遠的詞彙。
因為決心達成目標的道路上,往往充滿危機,稍不留神就是萬劫不復。
而讓他無法嘲諷的原因還有……他也曾有過『只能這樣做』的經歷,哪怕是被硬生生逼出來的。也正因此……他對於莉莉安娜的覺悟,有著一種莫名的理解。
所以伍德沒有出言嘲諷,而是認真的點了點頭:「那……還真是厲害啊。」
莉莉安娜聞言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對伍德的肯定表達了感謝:「謝謝!」隨即道:「能夠長久地、強烈地留在人們心中的傳承就是歷史。繼承原有的歌曲,也是吟遊詩人值得自豪的生存方式。但是……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成為第一個演唱出能夠留存人心歌曲的歌手。我想用我的喉嚨、我的舌頭,來傳遞這個世界上最嶄新的、最新鮮的歷史。」
「——這就是,我的願望。」
啪啪啪啪啪啪……
整個酒館大廳,在這一刻響起了陣陣掌聲,那一個個賓客臉上都浮現出鼓勵之色,哪怕是他們都能從莉莉安娜的歌曲聲中聽到那種視死如歸的覺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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