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潁國公傅友德府邸,後宅。燃武閣 www.ranwuge.cc
鬚髮皆白卻依然雄風滿面的傅友德正在書房中,愛惜的把弓弦拆下來,細心的保養著,跟他轉戰南北的愛弓。
先是用蠟細細的手搓,從上到下動作很柔和,但是力度適中。然後取來麻繩沿著弓弦下端,猛的擼一下,把上面的髒東西都擼下來。
保養好弓弦之後,傅友德雙臂用力,胳膊上石頭一樣的肌肉乍起,一張弓頃刻之間彎弓搭弦。然後用力的拉了一下,嗡地一聲滿室皆響。
百戰老將,人到晚年,面對的是日益衰老的身體,還有依舊滿腔的雄心壯志。有些矛盾,但也有些不甘。
外面,傳來輕微的腳步,管家在外面輕聲道,「老爺,二郎來了!」
傅友德把弓掛好,又抽出牆上掛著的腰刀,頓時室內滿是寒光。
「讓他進來吧!」他低聲說了一句,然後用絹帕仔細的擦拭起明亮的刀身。
「爹!您還沒睡!」傅讓進來,恭敬的說道。
傅友德把手中刀鋒傾斜,眯著眼睛看著刀上的血槽,「嗯,睡不著!你剛從宮裡出來?」說著,反轉刀鋒,用手指彈了下刀背兒,嘆息聲,「哎,這刀都閒廢了,再沒有往日的鋒利!」
傅讓微微一笑,父親心中所想他如何能不知道。別看父親已是鬚髮皆白的老人,可是對於馳騁沙場建功立業之心,卻依舊火熱。只是現在的皇爺,對這些老將的態度......
「父親,咱們家中還供著幾個和尚呢吧?」傅讓低聲問道。
世上高門大族中,供養幾個僧人不是稀奇事。
「城外莊子裡有家廟!」傅友德詫異的看著兒子,笑道,「你娘說我殺太多,供奉幾個和尚平日誦經說佛,算是給我積累功德!」說著,大笑起來,「這玩意,其實你老子一點都不信。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信的,只有咱手裡的刀槍!」
「據兒子說知,不但是家廟吧!似乎家裡有人把莊子掛在了供奉的和尚名下!」傅讓上前幾步,靠近父親,「那幾個和尚對外行事,是不是也打著咱家的名頭?」
「這我不知道!」傅友德納悶道,「問這個幹啥?家裡的事,你不是都不問嗎?」說著,似乎想到了什麼,站起身道,「可是宮裡?你聽到什麼了?」
傅讓對身後擺手,老管家關好門,輕輕推開。
「父親,家裡的和尚攆出去吧!掛在名下的莊子收回來!」傅讓低聲道,「孩兒在太孫身邊,殿下這些日子..........」
當下,傅讓便把朱允熥削除僧人做官免稅特權,欲清理天下寺廟田產,隱藏人口,控制僧人數量之事說了一遍。
「兒子以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傅讓接著說道,「殿下厭惡什麼,咱們就撇清什麼,不能沾邊!」
傅友德想了半天,嘆息一聲,「好!一會就告訴管家,讓他去辦!」說著,忽然又笑了起來,「自從藍玉出事開始,你爹的眼皮子就跳。所謂樹大招風,咱家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以前,老爺子殺李善長殺胡惟庸,殺的都是文官。可是現在,老爺的刀,似乎對準了這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老臣。若不是有太孫殿下從中斡旋,怕是藍玉案肯定不會這麼草草結尾。
而以老爺子的脾氣,即便是死了百八十人,也不過是個開頭。他會順著這條線,把牽連進來的人,全都殺乾淨。
這時,傅友德又道,「其實,這幾天我琢磨了一下。若真是回老家,頤養天年似乎也不錯。你們都大了,你又在太孫身邊當差,深受重用。未來的前程也錯不了。現在大明兵強馬壯,我這老骨頭也該歇著了!」
話雖如此說,可是話語之中的寂寥,溢於言表不言而喻。大明依舊有北方強敵環伺,還不到馬放南山之時,他這樣的老臣,哪裡肯甘心隱退呢!
可是不隱退,藍玉就是前車之鑑呀!
當初,開國之時,老皇爺曾說過,諸將之功,友德第一。當時聽起來沾沾自喜,可是現在如芒在背。
「其實殿下對父親,頗為敬重的!」傅讓開口笑道,「前日殿下與兒子閒聊之時,還說起過父親!」說著,看了看父親,繼續說道,「說父親一開始在故常大將軍麾下作戰,七戰七勝的事,又說了許多父親曾經的功績。」
「殿下仁德!」傅友德點頭道,「當日我投入到皇爺麾下,先是在老常手下,後來老常推舉我為先鋒與陳友諒大戰,而後攻破武昌,又取淮東張士誠。說到底,咱們和常家打斷骨頭連著筋,跟殿下,更是淵源頗深!」
「殿下也這麼說!」傅讓忽然看看窗外,更近幾步,繼續壓低聲音,「父親,殿下和臣說了一句話,兒子不知該不該說!」
傅友德神情鄭重起來,「說!」
「殿下說!幸虧是他當了皇儲,若是換成旁人,定容不下這些和他外公交好,鼎力支持故太子的老臣!」傅讓頓了頓,繼續說道,「殿下說,這世上到了關鍵時刻,真能指望的,也只有父親等人!不然,他也不會拼了惹怒皇爺,去救藍大叔!」
「他真這麼說?」傅友德動容道。
他雖然支持故太子,在軍中也屬於常遇春一派。可是在太子故去之後,他並未像藍玉等人那樣,旗幟鮮明的站在朱允熥那邊。
人多少都是有些私心的,皇家的事情能不摻和就不摻和,古往今來就算擁立之功,又有幾人能全身而退。
而朱允熥上位之後,他傅家雖有嫡子在太孫身邊當差,也沒有像旁人那樣,早早的獻上投效之意。只是在保持著君臣大禮的同時,隱隱有些親近罷了。他傅友德算得上太孫身後之人,但是算不得鐵桿。
藍玉案老皇爺有意把火燒到他們這些老臣身上,他不是不知道。是太孫殿下化解於無形,本來他心中感激的同時就有些羞愧。現在聽了這話,動容的同時更是有些無地自容。
「閒了這麼些年,不但是刀養廢了,人也廢了!」傅友德嘆道,「廢到私心漸重,愧對了殿下一片苦心!」
「哎,人老了,想的就多。我想著你們前程無憂,我就關起門別惹人厭。老了老了,成老糊塗了!」
「父親的心,殿下都明白!殿下說過,別看平時不怎麼走動,可是心裡有您!」傅讓接著說道,「殿下還說,您寶刀未老,將來許還有用到您的地方!」
「呵呵!哪還有地方能用到我這老頭子,邊關有塞王,有衛所...........」說著,傅友德眼神一凌,「回頭,你轉告殿下,老頭子別的本事沒有,打仗殺人的功夫,一日沒落下。有用到我的地方吩咐就是,定叫殿下安穩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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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六年的夏天,被一封七品僧官的奏摺點燃火熱。
棲霞寺方丈道然和尚,上奏天子,言天下僧人雖念佛,卻多有不法。京師內外廟宇中,僧人皆不守清規戒律,暗中自肥。廟宇侵占田產,僧人用免稅特權謀取私利。
奏摺一出,朝野大嘩。
緊接著皇太孫諭旨,令吏部尚書凌漢,翰林學士方孝孺,黃子澄等徹查此事。
而後,道然又奏,實名奏三十名僧人不法,養外宅有私生子,放高利貸等事。
文臣集團磨刀霍霍,對準了天下的僧人,更是對準了僧人集團所擁有的巨大財富。
但是緊接著,一封來自大同邊關的軍報,點燃了剛剛沉寂下去的武將集團。
山西,北元犯邊。
北平,有大批北元兵馬前置。
遼東,女真部族騷擾高麗邊境,擄掠人口。
風雲,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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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快樂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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