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一位擅長寫楷書的學士,仔細的寫了兩遍之後,終於讓老爺子滿意。一窩蟻 www.yiwoyi.com隨後朱允熥做的對聯,被小心的貼在老爺子寢宮的門前。
「朴不成,回頭讓人鐫刻在木板上,明年接著用!」老爺子笑著吩咐道。
「奴婢遵旨!」朴不成笑著回應,「皇爺,殿下,造辦處送來了十二箱爆竹焰火。如何處置,還請示下!」
「咱不愛看他東西,送東宮處讓孩子們樂呵樂呵!」老爺子隨口說道,不過目光微轉,看到沉思的朱允熥,開口道,「大孫,你想什麼呢?」
煙火是好東西,東宮那邊兩位還尚小的幼妹已經念叨了好幾回了。宮裡那些沒就藩的小王爺們,也是掰著指頭算放焰火的日子。
可是,朱標剛剛故去,按照風俗東宮三年內不能貼對聯,不能放炮。
「皇爺爺,父親...........」
「哎呀!」老爺子一拍腦門,臉上的笑容頓時變成愁苦,「哎,剛才一高興,咱把這事給忘了。你們東宮,今年這年是冷門冷臉!」說著,語調又轉為暴怒,對朴不成說道,「咱剛才沒想起來,你也不知道提醒?還有送焰火那些人,他們心裡可有君父?」
「奴婢該死!」朴不成趕緊跪下。
「皇爺爺!」朱允熥急忙開口,笑道,「孫兒看不如這樣,正月十五的時候,在玄武湖畔放了,讓京城的百姓跟著熱鬧熱鬧!」
老爺子微微點頭,「也好!普天同慶沐浴皇恩!」說著,又道,「春節,賞京師百姓詔書你寫了沒有?」
「孫兒已經寫了,京師六十以上者,米三斗,肉兩斤,酒一斤。鰥寡孤獨者,格外賞布料一身!」說著,朱允熥小聲道,「都是杭州抄家的錢財,分給受冤百姓之後,還剩了許多,正好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這事辦得好!」老爺子破涕為笑。
貼了春聯,又開始貼門神。
大明立國以後,皇帝下旨服飾禮儀仿照唐朝。所以門神不是秦瓊和尉遲恭,而是復古的神荼和鬱壘(不是lei是lu)。
不過有了剛才那個插曲,似乎是想起了亡子,老爺子的情緒有些低落,強顏歡笑。
每逢佳節倍思親,又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其實年紀越大的人,過年過節之時,越是容易傷感。
群臣退去之後,披紅掛彩滿是年意的宮城之中,巍峨的大殿之下,又只剩下他們祖孫二人。
老爺子坐在殿中,手捧著一個暖爐,看著殿外的景象,嘴裡念叨著,「以前過年,你祖母包餃子的時候,總會在裡面塞一些小錢兒,誰吃著了,誰就明年有好運!」說著,嘆口氣,「自從你祖母走了,咱就再也沒吃過那麼好的水餃了!」
隨著老爺子的話,記憶中那些畫面湧上心頭。
在朱允熥的記憶里,他祖母做飯的手藝算不得好。包餃子也總是那幾種餡,白菜肉,芹菜肉,大蔥肉。遠比不上東宮小廚房裡,那些御廚包的鮮美。
可是,那畢竟是親人親手包的,吃的是親人的味道。
眼看老爺子有些傷感,朱允熥笑道,「皇爺爺,剛才孫兒回來的時候,城裡熱鬧著呢。要不,咱爺倆出去轉轉?與民同樂?」
老爺子想想,笑道,「別說,咱還真有這個意思!」隨後,又笑道,「也不知那個淮西的小館子還開嗎?咱還挺想他家的狗肉呢!」
「走著?」朱允熥笑道。
「走著!」老爺子起身。
爺倆都是布衣常服,也不用再換。朴不成吩咐幾聲,幾十個護衛開道,爺倆從小門出宮,走入京城市井。
出了皇城到了前門大街,鮮活的市井之氣撲面而來,明兒就是除夕了,街上採購的百姓依舊絡繹不絕。
貨架上的商品更是琳琅滿目,遼東的松子乾果,蘇北之黃花,金針。武當之鷹嘴筍、黃精、黑精。
除了吃的還有喝的,茶則六安松蘿、天池,紹興岕茶,徑山虎邱茶。
衣裳料子更是讓人眼花繚亂,還有各種點心匣子,南北名酒。
人人都是新衣新帽,人人都是臉上帶笑。有熟人碰見了,相互拱手作揖問好。
大人們手裡拎著採購的年貨,滿頭是汗。孩子們手裡舉著糖人,舔一下,眉眼笑開花,全是滿足。
「爺爺,盛世亦不過如此!」
朱允熥並非完全的討老爺子高興,也是有感而發。百姓有錢,街上有貨,商品充足,購買力旺盛正是盛世的縮影。
老爺子雙手插在袖裡,看著市井人群滿臉是笑,口氣卻有幾分鄭重,「不敢說盛世!京師乃天下菁華所在,繁華理所當然。是不是盛世,還要看天下其他地方,是不是也這麼富足!」
說著,又是一笑,「再說,盛世不盛世的,咱爺們說了不算,百姓說了才算!」
「爺爺!」朱允熥也心有感慨,「您放心,將來孫兒一定讓大明,達到真正的盛世!」說著,看著人群,目光滿是堅定,「讓天下百姓,再無饑寒。」
「有志氣!」老爺子拍打朱允熥的肩膀笑道,「憑你這話,爺爺一會也得喝幾盅!」
上次和老爺子出來吃肉的那家館子,在一條巷子裡。穿過熱鬧的大街,又走了一會兒,才依稀看著那家的幌子。
「等會!」走著,老爺子忽然停住,對朱允熥說道,「這家怎麼沒貼對聯?」
巷子裡的人家門前,都貼了新春對聯。唯獨一個不起眼的小院,門上的春聯還是去年的,凌亂的不成樣子。
「許是沒來得及貼呢?」朱允熥說道。
「不貼對子算過年嗎?」老爺子悶聲道,「這家過的是什麼日子?」
爺倆正說著話,一個夾著包袱五大三粗的漢子,低頭快步往院裡走。
「哎,那漢子!你,就是你........」老爺子叫住他,「這你家?」
那漢字四十來歲,滿臉短續,聞言停住,「老人家,這是我家,您有啥事?」
「你家對子呢?」老爺子指著殘留著紙片的門頭問道。
「哎呀!」漢子跺腳,「我給忙忘了!」
朱允熥笑道,「你是幹什麼的,這麼大事都能忘了?」
「我......我是.........」漢子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劁豬的!年根底下,買豬的人多,我就給忘了這事了!」說著,懊惱起來,「這大過年的,我上哪請人寫去?賣對聯的也不知還有沒有?」
「你不用找人寫,也不用買,咱給你想辦法!」老爺子笑著開口。
「可別讓我寫!我肚子裡沒有和劁豬有關的對聯!」朱允熥心裡一驚。
劁豬,就是閹豬的。這玩意在這個時代,還是門了不得的手藝呢,跟閹人是一個道理。
想到此處,朱允熥心裡忐忑的同時,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後跟著的朴不成。
果然,老朴似乎想到了什麼,雙腿夾緊,面色發白。
「您........會寫?」漢子髒兮兮的手,從包袱里掏出一個紙包,蘿蔔粗的手指夾出兩塊桃酥來,笑道,「那麻煩您老了!」
老爺子也不嫌髒,接過來就吃。
「嗯,咱想想!」老爺子邊吃邊道,「大孫,別看你爺爺讀書少,可是寫個春聯還是行的!」說著,又問漢子,「你是劁豬的?」
「對呀!」漢子連連點頭。
「你聽好!」老爺子大馬金刀的站著,頗有氣勢的開口,「咱這上聯是,雙手劈開生死路!」
「此聯何意?」朱允熥問道。
「劁豬呀,一不留神就把牲口弄死了!」老爺子嚼著桃酥說道,「所以說是生死路!」
漢子點點頭,「聽著新鮮?老人家,下聯呢?」
老爺子一笑,「一刀割去事非根!」
「哈!」朱允熥大笑,「爺爺,貼切!」
「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去事非根!」漢子念了兩句,「我得趕緊找人寫去!別一會給忘了!「
「別,你踏實待著!」老爺子對身後擺手,「來個會寫字的,給他寫上!」
說著,笑呵呵的拿著半塊桃酥,和朱允熥繼續前行。
「皇爺爺,您說的還真貼切!」朱允熥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哈哈!」老爺子也笑,「這叫活學活用!」說著,目光忽然古怪起來,看著身後的朴不成,「你當年淨身的時候,跟劁豬一樣吧!」
朴不成擠出幾分笑容,「奴婢當時蒙著眼睛,只覺得下身一涼..........」
「不疼嗎?」朱允熥好奇道。
「誰知道那淨身的師傅用了什麼手段,奴婢當時就覺得涼,過後才疼!」
老爺子笑得合不攏嘴,「事非根都沒了,心裡更疼吧!哈哈!」
「孤聽說,淨身之後,給你們插一根鵝毛管子排尿,是不是真的?」朱允熥來了興趣,緊跟著問道。
朴不成低頭,「殿下,奴婢割的是根,不是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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