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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鳥歡快的鳴唱,點亮破曉後的第一縷晨光。
紅牆上斜斜伸展出來的枝頭,一窩鳥兒在陽光中起舞。看起來,它們應該是一家。有些生疏卻依舊樂此不疲扇動翅膀,想要翱翔的是雛鳥。每次起飛落下,都會讓這些雛鳥發出興奮的歡唱。
而雄鳥眯著眼睛蹲在枝頭,略帶威嚴的注視著他的孩子們,任憑雌鳥幫它梳理脖子上的羽毛。
乾清宮外,小太監李不全抄著手,饒有興致的看著那群鳥兒。
然後輕聲對身後的同伴說道,「哎,你說這鳥兒是怎麼弄出孩子來的?」
他身後的小太監白白淨淨,顯然歲數也不大,聞言詫異道,「鳥兒不是下蛋嗎?」
「蛋也是孩子啊!」李不全白了他一眼,繼續道,「他....他下蛋不就是生孩子嗎?生孩子不得有.....啊,是吧?我這盯了好幾天了,沒見著啊?」
「是啥呀?」那小太監顯然沒明白,想了半天噗嗤一笑,「你想知道?回頭抓幾隻鳥兒翻身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活膩歪了?」李不全一縮脖,「那是萬歲爺養的鳥兒,每天早上乾爹親自給它們餵小米。抓它們?乾爹能把我爪子給剁了!」
「剁就剁唄!」那小太監又是一笑,「反正都挨過一回刀的人了,還怕這個?」
「滾,我他媽踢死你!」
李不全罵了一聲,剛要動手,突然唰的一下,立立正正的站在牆根底下,大氣都不敢出。
通往乾清宮外的廣場上,一名朝廷大臣,正朝乾清宮而來。遠處,更有幾位大臣,從端門進入,進入乾清宮外的值班房中,等候召見。
~~
一張一人高的鏡子前,朱允熥坐在雕花鏤空的圓凳上,披散著頭髮,目不轉睛的盯著手裡的奏摺。
他身後,王八恥小心的拿著一把象牙梳子,輕輕的幫他梳理頭髮。
儘管王八恥只要一抬頭一瞥眼,就能看見皇帝手中奏摺上的文字,可他還是低著頭,就看著手裡的梳子目不斜視。
忽然,他梳頭的手頓了頓,然後趁著梳子滑動的間隙,左手的手腕飛快的抖了一下。
他本以為做得天衣無縫,但下一秒,皇帝低著的頭,已經抬起來,看著鏡子。
「怎麼了?」朱允熥輕聲問道。
「沒...」王八恥強笑。
可面對皇帝的目光,王八恥不敢撒謊,左手攤開,手指的縫隙中夾著一根白色的長髮。
朱允熥放下奏摺,手指捏著那根白髮湊到眼前,自言自語道,「去年好像還沒有白頭髮,今年卻一根接著一根的!」
「萬歲爺,您這都是累的!」王八恥繼續梳頭,揪心的說道,「每晚都是子時之後才就寢,剛睡幾個時辰又要起來操勞。早些年,您中午還能眯一會,可這兩年您都是連軸轉。」說著,嘆口氣,「皇上,您要保重龍體啊!」
「嗯,知道了!」朱允熥淡淡的應了一聲,繼續低頭看著奏摺,顯然那沒把王八恥的話當話。
而王八恥則是無聲嘆息,將梳好的頭髮結成髮髻,又從旁邊的托盤中捧起黑紗冠,輕輕戴在皇帝的頭上。
然後,他又低下頭,幫著皇帝穿好白色的布襪,小心的套上靴子。
這套動作,他做了十幾年,行雲流水連貫自然。
就這時,殿外一個小太監低聲道,「皇上,錦衣衛指揮使何廣義到了!」
「傳!」朱允熥放下奏摺。
傳字聲音落下,殿中包括王八恥在內所有的太監,躬身低頭背對著殿門,面對著皇帝一步步退了出去。
他們退出去下一秒,何廣義進來,叩首,「臣何廣義叩見皇上!」
「起來吧!」朱允熥抬頭,「坐那回話!」
他們君臣二人說兩句話的功夫,太監們已退到了十步之外。乾清宮門口,兩名佩刀的侍衛門神一樣駐立門口。
~~
「昨晚上吩咐你的事,今兒一早就又頭緒了?」
朱允熥坐在靠窗的羅漢床上,小口的吃著濃稠的南瓜小米粥。
何廣義起身,雙手下垂微微躬身道,「回皇上,您讓臣留意的那些人,都是早年間臣辦案時涉及的人.....」
朱允熥忽然抬頭,「當初辦李善長的案子,你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噗通,何廣義嚇得站立不穩,直接跪下,額上見汗。
「臣當日只是錦衣衛的指揮僉事,李善長一案,由蔣瓛親自督辦,審訊查抄等事,都是他來負責,臣只負責管理口供筆錄!」何廣義聲音有些顫抖,「就是把人犯說了什麼,一一記錄下來,然後交給太上皇!」
朱允熥沉默片刻,「可有大逆不道,詛咒之言?」
何廣義的汗,順著鬢角就落下來,「臣不敢欺瞞皇上,是有的!」
朱允熥又看他一眼,繼續低頭喝粥。
「回皇上,已革延安侯唐勝宗共有三子,長子繼業守著一些田產,在定遠老家務農,日子倒也過得去。次子隱居長沙,三子改姓趙,隱居永州。」
「已革平涼侯費聚,長子在剿滅方國珍時戰死,家中二子三十二歲時病逝。現只有個孫子,年十九尚未婚配,縣學的學子,靠了三次秀才,都未中!」
「滎陽侯鄭遇春有六子,當日被問罪之後,其六子都被發配貴州,如今全在貴州軍中。其長孫鄭旺,母族乃六安侯王家。洪武二十三年追論胡惟庸案王家被奪爵,但並未問罪。這些年,王家時常資助這位外孫。鄭旺也爭氣,千年考中了秀才,正在準備今科的鄉試!」
「故濟寧侯顧時,共有四子皆因胡惟庸一案被誅....其孫顧琰,遷居四川......」
朱允熥忽然放下手中的羹匙,長嘆一口氣,「朕少時讀大明開國記,這濟寧侯顧時,是最早追隨皇爺爺的人。皇爺爺過長江時,他是帳下先鋒百夫長!」
「回皇上!當初洪武二十三年追論胡惟庸一案的時候,濟寧侯已病故,太上皇為了酬表功臣,追封滕國公!可是....」何廣義低聲急促的說道,「濟寧侯的長子當時為金吾衛鎮撫,素來和蔣瓛不睦,蔣瓛小人也,公報私仇,逼得顧家四位男丁身死獄中.......」
何廣義不知為何皇帝忽然問起這些昔日的功臣子弟來,而且還要詳細的追問這些人的下落。況且當年為了往上爬,他在案子中所扮演的角色,也並不是那麼無辜的。
是以從進宮以來他心中就一直非常忐忑,眼下聽皇帝口風,惋惜顧家的遭遇,他趕緊把髒水直接潑給了早就變成人皮褥子的蔣瓛。
「你接著說!」朱允熥看他一眼,繼續低聲道。
這一眼,直瞄得何廣義頭皮發麻。
「營陽侯楊璟當日也因胡惟庸被問罪,但因身死未追責。其子楊通嗣爵,現為普定衛指揮使。還有一子楊達,如今在國子監讀書,官授散騎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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