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領班鄧平,帶著幾個便衣侍衛和何廣義一道,簇擁著朱允熥從腋門出了紫禁城。一筆閣 m.yibige.com
初冬的街上行人遠不如夏日多,且三三兩兩腳步極快。
「有個事你還不知道!」朱允熥坐在一輛單馬拉著的馬車中,靠在車窗邊對外邊跟著的何廣義說道,「謝晉忠,就是帶洪薯回來那人,因功賜了伯爵。」
何廣義一怔,人家的閨女謝燕兒可是被他受用了,如今還在他家裡,半個名分都沒有。誰知轉眼,謝燕兒的爹謝晉忠成了伯爵了。
「其實紅薯能帶回來,你居功至偉,但你的身份使然,封爵的事要從長計議!」朱允熥繼續說道,「倭國那邊來信,所需的各種軍械都運過去了,工部該派的人也派去了。等日後那邊打起來,你為大明勘銀山之功,洪薯之功一併封賞!」
何廣義忙道,「皇上給臣的已經夠多了,什麼爵位不爵位的.......」
「哎,你不要將來你兒孫呢?」朱允熥在車窗里笑笑,似乎因為街景心中鬱悶舒暢不少,捏著一把瓜子笑道,「有總比沒有好吧?」
就這時,侍衛鄧平忽然過來,低聲道,「爺,前邊路堵了!」
朱允熥頗感意外,這條街是京師中最繁華寬大的長安街,怎麼會堵住路?
伸出脖子往外邊看,視線的盡頭滿是人頭攢動,並且夾雜著哭喊怒罵,數不清多少人圍住幾間商鋪,群情激憤。
看樣子若不是差役維持著,只怕要當場打砸也未必。
「出什麼事了?」朱允熥問道。
「小的不知。」鄧平道,「爺,咱們換條路,莫讓人衝撞.......」
「問去!」
朱允熥說出兩個字,鄧平忙一溜煙的去了。
隨後朱允熥從馬車中出來,站在路邊翹首張望,那邊不住有聲音傳來。
一個穿著體面,像是一個商鋪管事的人物,站在鋪子前頭拱手作揖,不住懇求。
「列位!列位!」
「鄙號只是最近遇到點難處,不是不兌。」
「盛恆達在京中也是老字號了,斷不能做出不守信譽的事來。等蘇州的銀子一到,這邊馬上兌現!」
「列位!列位!哎,別砸別砸!」
那管事正說話呢,人群中不知多少爛菜葉子劈頭蓋臉的扔過去,還夾雜著磚頭瓦塊,噼啪聲音之下,商鋪的門窗盡壞。
「上個月你們也是這麼說的!」
「呸,趕緊給錢,拿了我們的銀子放印子錢,現在收不回來還搪塞我們!」
「這位差官攔著我們作甚?盛恆達拿我們的銀子不給,你們不抓人反而攔著我們是何道理?」
聲音越來越大,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眨眼之間,商鋪門前就是水泄不通。
嘈雜聲中,鄧平快速跑回。
「爺,是這麼回事!」鄧平打聽清楚了,開口道,「前邊是家叫盛恆大的錢莊,許多在京中的商人都把貨銀存在他那,代為交接!」
朱允熥想想,「這個名字朕聽過!」
大明朝商業興旺,尤其是京師雲集了各地的商賈,達官顯貴。每日交易的現銀數量極多,所以錢莊就應運而生。
現在的錢莊,已經有了些銀行的雛形。不但提供儲蓄借款等,還有抵押物流倉儲等生意,甚至房產典當都有涉獵。
做這生意的人,都是手眼通天之輩,而且還要有極佳的信譽。
「從上個月開始,盛恆大突然一天只兌一千銀元,等到了這個月,卻是柜上一個銅錢都沒有。把銀子存在這的商人們急了,就天天來鬧!」
「這盛恆大聽說是老字號了!」朱允熥想想,「他們家的金票可是硬通貨,怎麼突然變這樣?這些人在這鬧也鬧不出錢來,沒有報官嗎?」
這種案子最是難辦,大明律對於民間的存儲和借貸方面甚是模糊,無非就是秉承欠債還錢的處理方式。
鄧平繼續道,「說是盛恆大把銀子拿出去放貸了,結果收不回來。已報官了,應天府也給了說法,讓盛恆大趕緊籌銀子。」說著,頓頓,「不過,這麼巨大的數額,估摸也不是一天......」
「多少銀子?」朱允熥問道。
「八十二萬。」鄧平說道。
饒是朱允熥貴為帝王,也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去年全國的商稅結餘才多少,一間錢莊欠的錢,就高達全國商稅結餘的三分之一。
這時,何廣義在旁開口道,「爺您有所不知,這等錢莊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說著,笑了笑,「比如這盛恆大,他們有口碑資產多,商賈們信得過,再說把銀子存在他們這,有兩分的利息。不過在這存銀子是有期限的,少則三個月多則三年,不到時候取錢,半分利息都沒有。」
兩分利,那可是不少。
一萬一個月就是二百,十萬就是兩千。
「他們反手,把別人存的錢,以三分五的利息放出去,什麼都不干就淨賺一分五。」何廣義繼續說道,「這還是有抵押的情況下,若是沒抵押的,放出去的錢利息高達四分起!」
「若是借貸之人還不上,那就利滾利息加息......」
「那要是有人賴賬就是不還呢?」朱允熥笑問。
「不還他也不吃虧呀!」何廣義繼續道,「比方借一萬兩,那抵押物必須超過一萬兩。不還錢就拿著拮据收了抵押物,或是房產或是田地再不就是貨物等。」
「不管怎麼說,這錢莊都不吃虧,只有賺多賺少。」
「不光是借貸,還有貨款墊付。這些年,它盛恆大賺的錢海了去了!」
朱允熥忽然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
「臣升任錦衣衛指揮使那年,盛恆大的二櫃,不知從誰那尋的門路,找到臣門上送了三千銀票。」何廣義也不隱瞞,「不過臣是分文未取,原封不動奉還。」
說著,頓了頓,「據說這盛恆大背後是八家股東,山西寶昌號,蘇州的通達行.......」
「怕是有官家的人吧?」朱允熥笑道。
「這個......臣不敢妄言!」
朱允熥又看看那邊,「這麼大的買賣怎麼就說出事就出事了?」說著,沉思片刻,「他們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譽,出了這種事百年聲譽毀於一旦,以後誰還敢跟他們打交道?」
「再說了,它這些年賺了這麼多,不應該一點過河的錢都沒預備,反常啊!」
「爺您有所不知,這等商人最是貪心,一分錢的買賣敢喊成一萬來做。俗話說,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何廣義笑道,「保不齊背後就有同行落井下石,這時候擠兌他們呢!」
朱允熥聽著,又忍不住朝那邊多看了幾眼。
因為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準確的說是可以杜絕軍中剋扣軍餉的事。
不過這事太大,真的要極其慎重且三思而後行。
就這時,人群驟然爆發出巨大的喧譁。
「砸!砸!」
砰砰,不知多少人衝破了維持秩序的差役,衝進盛恆達就是一頓打砸,裡面的幾個夥計馬上被人潮淹沒。
「爺,您避避吧!」鄧平急道。
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朱允熥上了馬車,轉頭對何廣義道,「你查清楚,回頭告訴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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